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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的江府,不大安宁。
自从炤宁命人传话给江予笙、江予莘和江予萧,兄弟三个便都打起精神来,自己平日行事谨慎,且留意着府中的风吹草动。
他们自幼就知道,炤宁不是多善良的人,眼下的善意叮嘱,是为着江府的名誉。至于江予莫,有差事在身,又是个鬼灵精,横竖出不了岔子,他们这些留在家里的人,反倒最容易惹上是非,大意不得。
江予萧是三房独子,最早为着江和仪的事情,多多少少对炤宁有点儿火气——虽然他也很厌烦那个庶妹,但是面子上还是觉得下不来台,便跟着三老爷一同生了几天的气。后来,三老爷还没消气,他已经得了长房兄弟两个的开解,从而释怀。
这一次,江予萧算是最谨慎的一个,对什么事都上了心。
他这一留神,便发现了蹊跷之事,并且这蹊跷正是出自三房。
前一段日子,江予萧时不时就会听到三夫人念叨几句江和仪的婚事,说庶女的婚事就是难办,真正的高不成低不就,嫁的门第高了,担心庶女嫁过去行差踏错给家族抹黑,嫁的门第低了,又不免担心别人说她这嫡母苛待庶女。
他自然是不能搭话的,每次都是在心里苦笑,想着父亲才是这些事的罪魁祸首,真应该叫他张罗江和仪的婚事。
家中的春宴上,三夫人到底还是以江和仪的婚事为重,不再关着她,让她时不时地在人前露个面。
偏生江和仪是给点儿颜色就要开染坊的脾性,三两次之后,便央求着三夫人让她出门去与小姐妹团聚一番。
三夫人自是不会答应,说你那些劳什子的姐妹,在我看来,待到嫁人之后,一个个都是长舌妇的材料,你该尽早跟她们断了来往才是。
江和仪委婉地辩解了几句,说什么那些人平日时有信件、小礼物送来,她总要做到人情上不被人挑毛病。
三夫人来了脾气,煞有其事地说你再跟我耍花腔,别怪我狠心把你塞给人做填房去。
江和仪一听这个,立刻吓得脸色发白,大面上又安分了。只是,有一次春宴,江予萧在后园应承几位年龄相仿的公子的时候,无意间一瞥,遥遥看到江和仪看着母亲的眼神很不对劲,分明含着怨恨。
他当时心里打了个突,担心她将母亲的话当真,从而为着好一些的前程做出不智之举。
便这样,他叫身边的小厮、丫鬟留意着江和仪的大事小情,叮嘱他们要是觉着不对劲,一定要及时禀明。
待到炤宁命人传话的时候,他自己更加自律谨慎,对江和仪那边则是连风吹草动都不放过。
炤宁提都不提江和仪,因为并不在意江和仪这个人,也就不介意看所谓的姐妹自作自受,看看现在江素馨的处境便知道了。
但这种事之于他又是不同,到底,他要帮衬父亲打理好三房一切事情,叫人发笑的事情最好是一件都不要出。
两日前,何盼云身边的大丫鬟来了江府一趟,带着的两份请帖,分别是给江素馨与江和仪的。
江素馨出嫁前都不能出房门半步。
江和仪只要不出内宅,还是有着一定的自由,她在房里见了那名丫鬟,说了一阵子话,便将人打发走了。过后也没跟三夫人提这件事。
她不提,倒让江予萧觉得不对劲了——何盼云是谁啊,太子侧妃的妹妹,何家要是请她赴宴,她一定要到三夫人面前说道说道,看看能不能前去——这才是江和仪惯有的做派。
有句话叫做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江和仪眼下竟是有所改变,绝对有猫腻,所谓的何盼云下的请帖定是另有文章。
江予萧满腹狐疑,面上还是不动声色,甚至得了空就与江和仪说说话,想探听出点儿风声,却是一无所获。
到了昨日,江和仪终于有所行动。
一早,她循例去寺里上香还愿。礼佛的事情,是三夫人不能干涉的,自是让她如常出门,只是叮嘱她早些回来。
江予萧命两名小厮暗中跟随。
时近黄昏,一名小厮满头大汗地赶回来,说江和仪回府途中临时起意,要去状元楼看看,想亲自点几道菜,带回来孝敬三夫人。随从虽然都是外院的人,可是听着她是一番孝心,都不好出言阻拦,便听从吩咐,前往状元楼。
江予萧即刻想到的是燕王、炤宁、大伯父、父亲今晚要在状元楼用饭,江和仪前去的话,万一惹出点儿什么事情,可就是在大庭广众下丢人了。
他连忙命人带马,唤小厮在前面带路。
紧赶慢赶,总算在江和仪到达状元楼之前赶上了,并且疾言厉色地把她带回了家中。
当时江和仪虽然没说什么,可他感觉得到,她特别失望,对自己生了恨意。
到底是什么事呢?他百思不得其解。
夜间,大老爷、三老爷回来之后,他才知道状元楼险些就出了大事,回想起江和仪意欲前去那一节,心里更加不踏实了。
何峰的事情还没有定论,大老爷和三老爷不欲声张,让他们兄弟几个别对内宅的人提及此事,省得她们跟着后怕、担心,人心惶惶的又是何苦来。
江予萧回房之后,怎么都睡不着,江和仪的事情在心里打成了结。他索性吩咐丫鬟、小厮连夜守在江和仪院外,起码近日要看紧她。另外,他想,还要催促母亲两句,赶紧把那丫头的婚事定下来,省得她再出幺蛾子。
天色微明时,丫鬟唤醒了他,说六小姐走侧门出府了,问他怎么办,要不要把人绑回来。
江予萧满腹火气,想了想,决定亲自暗中跟踪,倒要瞧瞧她要做什么。麻利地穿戴齐整,他出门寻到小厮,一路暗中尾随。
江和仪独自走出去很远,在街上租了一辆马车,直奔状元楼的方向而去。
江予萧就不明白了,她怎么就认准了那个地方?
马车在状元楼门前停下来,江和仪给了车夫银钱,四下观望一番,转身去了如意茶楼。
江予萧记得昨日听大伯父提了一句,说何从云是藏在如意茶楼隔岸观火,可还是没逃过炤宁的人的视线,被人轻而易举抓到了。
这样说来,如意茶楼兴许就是何从云或何家名下的产业。
而江和仪,是与何家的人勾搭上了?
江和仪到了茶楼门前,轻轻叩门。
来应门的,是一名锦衣卫——江予萧记得很清楚,那个人曾经跟随夏泊涛去过江府几次。
江和仪一瞧人不对,登时踉跄后退。
江予萧举步上前去,与那名锦衣卫寒暄一阵,帮江和仪扯了个谎,勉强敷衍了过去。
之后,他当然是黑着脸把江和仪带回了府中,到自己房里说话。
“说说吧,你到底想要做什么?”江予萧问江和仪。
江和仪却道:“你能不能先告诉我,如意茶楼到底出了什么事?开门的那个人,怎么会是锦衣卫?”
他被气得不轻,喝问道:“你到底是前去做什么?是去见何家的女子,还是去见何家的公子?!你再没一句实话,我便将你交给锦衣卫发落!”
只是,他如何都没料到,江和仪的态度竟也是前所未有的强硬:“好啊,你只管说到做到。到时候,出自咱们江家的燕王妃的一些丑事若是被人宣扬出去,可别怪我跟着做个力证!”
江予萧险些被她气得犯迷糊。
这时候,他是真的开始责怪父亲了——这些年一直纵容着这个庶出的东西,结果呢?她变成了这副德行!
真是不明白,像大伯父、二伯父那样,只守着正妻过日子就不行么?纳妾做什么?除了平添是非还有什么好处?
江予萧又喝问了几句,江和仪还是那个不知死活的态度。他简直懒得理她了,更懒得告诉她昨日在状元楼、如意茶楼发生了怎样的大事。
江和仪却继续道:“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你不如帮我个忙,把我送到燕王府。有些话,我要当面告知燕王妃。”三夫人是绝对不会允许她去燕王府的。
江予萧想了想,索性命丫鬟小厮看着她,转头去找江予笙和江予莘。
长房兄弟两个听了原委,又气又笑,说你直接把昨晚的事情告诉她不就得了。
他说我才懒得说,最想做的事情是给她两个耳刮子。
江予笙琢磨片刻,说既然这样,就照她说的办,把人送到燕王府去,让炤宁收拾她。
说到底,女孩子之间的是非,他们问不出个结果,就算问出来也不知道怎么做才算妥当。况且,江和仪话里话外,好像是听说了关于炤宁的闲话,若是在内宅闹起来,终究是不好看。
江予萧也正有此意,回房告诉江和仪,等他忙完外院一些事情,便带她去燕王府,叮嘱她径自回房,不得与人胡说八道。
江和仪闻言笑了,脚步轻快地回了房。
将近巳时,江予萧跟三夫人扯了个谎,与江和仪一同出门。
红蓠见这对兄妹忽然登门,必然有事,便轻声唤醒了炤宁。
炤宁按了按眉心,心里没来由地燃起了无名火,要强行按捺,才神色如常地起身装扮齐整,转到厅堂。
江予萧言简意赅地说了原委,又指一指江和仪,“她有话跟你说,我去找徐叔说说话。”
他是有意避出去。
炤宁却是摆手阻止,“你不需回避。”说着转头看向江和仪,“你,长话短说。”
江予萧听了一笑,转身落座。
江和仪很是意外,清了清嗓子,道:“还是让哥哥避出去吧。等会儿我要说的事情,于你可是举足轻重……”
“别啰嗦。”炤宁蹙眉,“不说你就走。”
江和仪恨恨地对上炤宁的视线,冷笑道:“好啊,就依你。事情说来再简单不过,何家兄妹三个掌握着你与韩统领不清不楚的证据,前几日把人证交给了我。等你帮我促成婚事,我会把人证交给你。”
江予萧浓眉紧蹙,盯着江和仪问道:“你想嫁给谁?”
江和仪充耳未闻的样子,只是盯着炤宁,“你答不答应?”
“先说你要嫁谁。”炤宁想先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江和仪迟疑一下,还是说了,“方云起。”这件事,江家不可能答应——他们都不肯让江素馨嫁到方家,何况她了。只有燕王府出面,这事情才能成。
炤宁笑了,“你倒是会想。”
作为庶女,姻缘方面选择的余地有限。对于江和仪而言,成为安国公世子夫人,已经算得风光。
江予萧已经找到江和仪是自说自话的证据:“他们要是有那种证据,为何会交给你?自己握在手里,用来要挟江家或是燕王不是更稳妥么?”
“这是何家二小姐的安排。”江和仪道,“她自然有她的考量,你要是好奇,去问她好了。”
炤宁不解地看向江予萧,“昨晚的事情,你还没告诉她?”要是江和仪已经知晓何家兄妹三个现在的处境,打死她都不敢来这儿装腔作势。
江予萧笑容温缓,“在家的时候,她说话比现在还有底气,我实在是懒得理她。况且,我真没料到她蠢到了这个地步,原本还以为她知道的是别的事。”例如炤宁收拾人落下了话柄——他想,自己还是太看得起这个活宝了。
炤宁无奈,按了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难怪。”
“什么事?昨晚出了什么事?”江和仪紧张地看着江予萧。
江予萧这才跟她说了说。
江和仪越听脸色就越苍白。
炤宁冷冷一笑,“今日一早,你为何去如意茶楼?”
“是……是何二小姐提前跟我说好的,要是昨晚不能见面,今日要赶早前去……”江和仪语声微弱,眼里有了泪光,她扑通一下跪倒在地,“我错了,我被猪油蒙了心,四姐,你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