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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好公子福大命大,只不过我听说是东厂出手救人。也不知道公子是不是答应了什么,否则东厂怎会如此干脆,就帮了公子一把?”奚墨难免担虑。
“回去再说!”云筝敛眸。
此去京城甚远,各人身上都有大大小小的伤,路上怕是要耽搁的。
素兮自然是先行一步,先快马回京复命,让赵无忧放心才是。其余人,坐车回京,免得伤上加伤。快马加鞭,尘烟飞扬。
而赵无忧,也算得回了自己该得的。
尚书府里,什么都没变,谁也不知道这礼部尚书出了真假一案。悄无声息的,就把复杂的事情简单化,简单的事情不了了之,没人察觉也不会让人察觉。
梨园里,赵无忧站在梨树下很久很久。烛影摇动,她仰头望着早已谢尽梨花的梨树。负手而立,褪去那一身飞鱼服,换回原来的胜雪白衣。
绿意满枝头,不见白头翁。
简衍为她添衣,“下半夜有些凉,你莫要着凉。”
“你该回去了。”赵无忧敛眸,回头望着他时,眸色如月清冽。轻咳两声,她拢了拢衣襟,“回去吧,我没事。”
简衍点点头,“好好照顾自己。别想太多。那件事,王指挥使会处置妥当的,你放心就是!”
赵无忧长长吐出一口气,“此行我经历了很多事,一度以为自己回不来了,没想到还能活着回来。简衍,你觉得人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活着呢?是为情为义,还是为了自己的欲念?又或者兼而有之?”
“好端端的,怎么说起这个?”简衍蹙眉。
赵无忧摇摇头,“没什么,就是突然有感而发。险些身死,觉得性命很宝贵。回去吧,我也累了!”
语罢,她抬步朝着听风楼走去。
简衍站在树下,目送她渐行渐远的背影。那抹身影,单薄中夹杂着几许落寞。高处不胜寒,身处高阁就必须有孤独一生的准备。
她显然早就做好了准备!
赵无忧走上楼梯,站在廊檐下。
底下的简衍依旧站着,仰头望着她这个方向。这样的深情对望,其实真的不适合她。她可不喜欢这样的眷眷不舍,对她而言,这样的眷恋只是羁绊,只会变成优柔寡断的借口。
明日,她就得入宫面圣了,所以——她推门而入,面无表情的关上房门。
简衍轻叹一声,这才敛眸离开。
赵无忧站在窗口,望着简衍孤零零的走出了梨园大门,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幕之中。其实她不是没想过,简衍其实是个好归宿。温文儒雅,心思细致,又对她一往而情深。
可惜,有些人出现在你生命里,只是用来错过和追忆的。
脑子里,却想起那一日,那蛮子假装成术士,对自己说的那些话。
天生孤鸾……呵,如今想想,还真是很有道理。她此生从穿上官服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不可能有圆满的那一日。
天生孤鸾,孑然终老。
听风楼里安静得很,没有云筝没有奚墨,也没有素兮。
轻咳两声,火盆里的火花发出轻微的哔哔啵啵声响。
她觉得很孤单,很寂寞,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脑仁有些疼,她坐在案头,扶额阖眼,想起了不久前的梨花胜雪。脑子里浑浑噩噩的,疼痛的感觉让她觉得更冷了,似乎裹了多少层衣裳都不顶用。
寒意,还是阵阵来袭。
赵无忧轻叹着,冷不丁猛咳起来,这才想起忘记吃药。哆哆嗦嗦打开一旁的抽屉,取出一个锦盒。打开来,里头竟摆满了一模一样的瓷瓶。这是爹离开前,给她备下的药。
有时候,赵无忧是真的痛恨这些药。
与其说是恨这些药,还不如说,是痛恨自己这副身子。身为女子,弱不禁风那也是一种柔弱之美。可她身处朝堂,那么多的事儿等着她去处理,这副身子只会变成累赘。
她并没有奢求像男儿这般健壮,她只希望自己能活得长久一些,至少免去这病痛折磨。不必每日都在想着,还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
一道黑影掠过,紧接着便有一人坐在了烛光里。
清晰的茶水落盏之音,伴随着一声不屑的轻嗤,“赵大人果然是要不久于世了。”
“我若死得太早,督主该去哪儿找乐子?这一声不吭就爬窗户的习惯,怕是要改了。”她抚着起伏不定的胸口,面色惨白的走到案前。
她刚要倒水,却有一杯水被推到她跟前。
赵无忧轻叹一声,喝水吃药。
许是喝得太急,她有些咳嗽,单薄的身子不断的颤抖着。穆百里伸手捋着她的脊背,视线陡然触及她掌心的少许嫣红。
下一刻,他蹙眉握住她的手腕。
她知道他想看什么,此刻她也无力反抗,几乎没有任何挣扎的打开了掌心。
他看得很真切,是血。
在她惨白的唇瓣上,还有少许嫣红之色。
所以,她早前说的那些话是真的?
“满意了吗?”她无力的开口,缓缓抽回手,“这条命已经到了绝境,以后若是与督主交手,还望督主能手下留情。已然时日无多,便不要做得那么绝,好歹让我过完这一生吧!”
“苦肉计也该有个限度。”穆百里坐定。
赵无忧笑得凉薄,“一不小心又忘了,你那么聪明的人,怎么会看不出来我的伎俩。罢了,以后就不玩这招,事不过三,玩多了我自己也觉得无趣。”
说着,又是咳嗽两声,以帕子拭去掌心的血迹。
穆百里望着她,晦暗不明的眼底,有一种莫名的不解。他能一步步走到今时今日的地位,察言观色与揣摩人心的本事,自然是练得炉火纯青。
可面对着赵无忧,他竟然有种看不穿猜不透的感觉。
亦正亦邪,半真半假。
赵无忧就像个谜,一个猜不透的谜。
你觉得她在撒谎,可她说得何其真切,让你找不到错漏之处。你觉得她说的是真话,可她掉转头来又自己全盘否定。所以到了最后,你压根不知道她哪句真哪句假。
也许,真假参半。
“你怎么过来了?”她的口气,倒像是故友,一点都没有生疏之感。
穆百里笑了笑,“你身边的人一个都没回来。本座怕你突然死了也没人知道,所以过来看看,这双手能不能剁下来。”
赵无忧点点头,“原来督主是来给我收尸的。”继而轻笑一声,“不好意思,督主怕是要空手而回了。我还没死,这双手我留着还有用。有劳督主跑这一趟,无忧真是感激不尽。”
“既然没死,那便作罢!”他起身要走。
“你为什么非要我去云华州,我的状况你也看到了,去了那里无疑是死路一条。你不想让我死,为何又要送我去死?穆百里,你到底想在我身上验证什么?”赵无忧喝一口水,淡淡然开口。
穆百里站在那里,背对着她。
赵无忧回头看他,烛光里。颀长的身躯逆光而站。他背对着她,一袭绛紫色的袍子,将这一室的幽暗晕得更加暗沉。她看不清楚他到底是什么神色,也想不透他到底是何用意。
在猜来猜去的世界里,谁都不知道对方到底是怎么想的。
“想知道?”穆百里问。
赵无忧清浅的吐出一口气,“想。”
穆百里回眸看她,深邃的瞳仁里,泛着晦暗不明的颜色。他审视着她,用一种极为怪异的眼神,“本座只想试试,你会不会死。”
音落,他已离去。
赵无忧心下一怔,会不会死?
他这话,一点都不像胡诌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且不论是什么意思,此去云华州。怕是势在必行的。轻咳两声,赵无忧拢了拢衣襟,不由的轻叹一声,低眉望着染血的帕子,掌心紧握,似要拧出血来。
翌日,晨光熹微。
赵无忧便已经准备好入宫事宜,只是这脸色更差了一些,苍白中透着疲倦。
皇帝一早得知赵无忧回来,自然是喜不自禁。药方丢失不要紧,要紧的是自己的宠臣回来了,而且赵无忧此行是带着要务去的,也就是说……
他在等赵无忧的长生不老之药,在等赵无忧的答案。
赵无忧面无表情的走在宫道里,缓步朝着西苑走去。
进了长寿宫,赵无忧俯身跪在地上,皇帝快速上前,“爱卿一路波折,快些起来。”
“臣不敢起身。”赵无忧低语。
听得这话,皇帝先是一愣,而后便冷了眉目,“这是何意?”
赵无忧轻咳着,“臣大难不死,却有辱使命,请皇上降罪。”
对于赵无忧的事情,皇帝也是知道的,穆百里早前说过,还亲自替赵无忧归还了令牌。赵家和东厂素来有些芥蒂,皇帝心知肚明,所以当时穆百里取出令牌的时候,他便知道这当中必定出了大事。
若非到了绝境,赵无忧不可能将如此重要的东西。让穆百里转交。
出了大事?
皇帝倒吸一口冷气,想起自己丢失的药方,不觉眉心紧皱,“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朕要的长生不老之药呢?”
赵无忧依旧伏跪在地,“皇上恕罪,本来臣已经拿到了东西,奈何——半道上遇见了一帮无极宫的人。臣被推下悬崖,险些殒命,所以东西都教无极宫抢走了。”
“无极宫?”皇帝一怔,“无极宫是什么东西?”皇帝身处深宫,自然不知道无极宫的来路。但是,连赵无忧都敢杀的,想必来头不小。
“无极宫乃是江湖帮派,不知始源于何人,一个个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们想杀了微臣,抢走长生不老药,奈何督主及时赶到,救了微臣一名。微臣重伤,以至于耽搁了回京的行程。”赵无忧面色无温,她说话惯来这个调子,以至于你分辨不清她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好大的胆子!”皇帝对于其他,都没什么兴趣,唯独这江山美人与长生不老,是他唯一不能触及的底线。听说长生不老被劫,当下龙颜大怒。
“皇上恕罪!”赵无忧急忙磕头,“是微臣办事不利,让贼人有机可乘。请皇上重罚,微臣愿意领受,绝无怨言!”
皇帝还沉浸在愤怒之中,哪里听得进去赵无忧所言。
赵无忧悄悄抬头,见皇帝如此神色,便继续道,“皇上,微臣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说!”皇帝面色发青,这脸色就是想杀人的。
“无极宫觊觎长生不老之药,会不会这一次宫中失窃……”她没有继续说下去。
有些事情,还是得让皇帝自己领悟!皇帝能领悟到的,那都是圣旨,她说的不算,只能善加引导罢了!
皇帝仿佛回过神来,当下明白了,“这帮该死的混账,竟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做出这样的勾当。敢抢朕的东西,简直是不知死活!”
赵无忧伏跪,“皇上息怒,微臣必定会竭尽全力。为皇上取回长生不老药。”
“爱卿平身。”皇帝轻叹一声,有些颓丧的坐了回去,“此事还要爱卿尽快处置,朕的长生不老之事,决不能耽搁。不惜一切代价,摧毁无极宫,把东西给朕拿回来。”
赵无忧谢礼起身,“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如释重负。
有了皇帝这句话,她就可以不必去云华州了。只可惜,她似乎忽略了一个问题,那就是阴魂不散的那位,压根没打算放过她。
所谓阴魂不散,自然得如影随形。
小德子上前行礼,“皇上,东厂提督来了。”
皇帝有些振奋,“让他进来。”想了想便对赵无忧道,“若是让东厂去追查,想必速度更快。朕的东西,岂容他们这些凡夫俗子来沾染。”
赵无忧心头咯噔一声,瞧着那缓缓步入视线的绛紫色身影,心里开始盘算着,该如何才能避免皇帝与穆百里提及此事?只要皇帝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