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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岐山?”练无邪嘴角轻扯了一下,终没有继续嘲讽杨逸真,她从洞口处望着院墙内几名畏畏缩缩张望的衙役,对杨逸真道:“你还没说呢,你怎么知道他们是巫门中人?”
杨逸真不答反问道:“你该听过巫羡鱼这个人罢?”
“巫羡鱼?”练无邪脸色一沉,冷笑着瞥了杨逸真一眼,道:“你们男人脑子里就只有这种风尘女人?”
“你误会了。”杨逸真苦笑连连。
“误会?”练无邪转过头来,她鼻梁轻巧地皱了皱,满脸狐疑。
杨逸真沉吟一下,才道:“我想说的是……这个巫羡鱼可能是巫门中人。”
“你怎么知道?”练无邪双手背后不为所动,不等杨逸真说话,她自顾道:“你因为方才那女人暗中操纵狼妖,从而认定是巫门手法?这跟那巫羡鱼一介风尘女子又有什么关系?”
杨逸真见她一再强调巫羡鱼的身分,不由暗自苦笑。
他摇了摇头,道:“不全是,我刚到王府的头一晚,武兄领我到城中洛河怀月舫,就是那晚,我发现巫羡鱼用那幻象法术愚弄在场寻芳客,当时她没有别的举动,我也没追查下去,谁知道第二天我就……”
练无邪稍垂螓首,轻哼了一声:“活该!”
杨逸真摸了摸下巴,没有接话。
“啊!”练无邪忽然想起了什么,“你当日说过洛水城有巫女出现,我都忘了问你,你说的就是……”
杨逸真微微颔首,“就是她。”
练无邪想了想,整理了一下思绪,抬头道:“如你所说,那十有八九是巫门妖女在城中故意作乱,为蛮军北上攻城做准备。”
她顿了一下,看向杨逸真,“现在唯一需要确认的是……”
“巫羡鱼的身分。”杨逸真微笑一下,接上了她的话。
“练姐姐,杨公子……”这时,巫灵儿从巷道一端小步跑了过来。
“巫丫头,你怎么在这儿?”练无邪望过去,脸上露出了一丝轻松笑容。
“是,是跟杨公子一起来的。”巫灵儿气喘吁吁地跑到了两人跟前,惊讶地看着眼前洞缺的红墙和一地沙砾。
“巫……”杨逸真突然盯着巫灵儿,低声念出了一个字。
这时,那群衙役见已风平浪静,小心翼翼地赶了过来,练无邪无奈只得上前打发他们,巫灵儿蹦蹦跳跳地跟在一旁,没有注意到杨逸真的别样神色。
练无邪对身前恭恭敬敬的衙役头领道:“回去告诉你们府尹大人,妖物已经伏诛,尽速安定下城中的民心。”
一群衙役纷纷点头哈腰、歌功颂德,当中一人转身就奔了出去。
杨逸真心中一动,叫住那衙役头领道:“你可知城中有一名叫巫羡鱼的女子?”
那衙役本对杨逸真有些莫名敌意,但早前见了他神出鬼没的本领,早把他视作与练无邪一般人物,哪敢怠慢,赶紧讨好道:“那巫羡鱼在年前红遍了洛水城,后来,后来不知去向。”
练无邪也追问道:“真没她一点消息?”
忽然一名衙役拍了拍脑袋,想起什么似地道:“小人好像听谁说起过,那巫羡鱼在城外一所庄园住了下来,啊,对了,是上回在酒楼不小心听府尹公子说起的。”
“城外一所庄园?”练无邪神色一凝,洛水城城北有大片山林和散户居住,连城中守军平日的操练校场也设在北邙山下一处山谷中。
衙役头领重重拍了一下那人脑袋,喝道:“笨蛋,说个明白,好让练仙子知晓!”
那人吓得跳了跳脚,苦着眉头想了又想,摇头道:“小人就听了这么多,多的小人就不知道了,要不……练仙子找府尹大人家何公子亲自问上一问?”
衙役头领横眉一怒,一把揪住那衙差耳朵,叱道:“你这酒囊饭袋,练仙子是何等人物,这丁点大事情,也须劳动她?你给我去跑一趟,要办不好,这月薪俸就没了!”
那衙差耷拉着脑袋,唯唯诺诺犹豫着道:“这、这……”
练无邪面无表情,挥手道:“不必了。”她目光转向杨逸真,“先回府再说。”
午后,王府一间雅轩内,杨逸真和练无邪都在坐等消息传来。
练无邪每每与杨逸真眼神相触,总觉得他有些怪异,忍不住有些愠意道:“你怎么老用这种眼神看人?”
杨逸真方轻品了一口茶水,闻言咳咳连呛,放下杯盏,一脸肃容道:“练姑娘多心了。”
练无邪气得撇过头去,望向窗外,嘴里嘀咕着,不知说了句什么。
早前练无邪直上府尹府邸,那府尹何公子刚巧从外打马而回,前一刻还是飞扬跋扈,与随行指点江山,见了练无邪的一刹那,直瞪瞪在府门前摔下马来,连滚带爬作势要逃,可说是吓得三魂丢了六魄。
谁知在练无邪喝止之下,却又乖顺若猫,对练无邪敬若鬼神。那府尹公子的奇怪反应,让杨逸真好生诧异,一直回到王府还在回味:这练无邪就这么可怕吗?
沉寂了片刻,练无邪突然道:“依你看,那姓何的所说可信度如何?”
杨逸真坐直道:“若有人对他施了迷心法术,他的话真假自是由那施法人决定,不过依我看,巫门中人还不屑拿他如何,况且那家伙这么怕你,只怕不敢有半分虚言。”
练无邪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眉头又锁上了一片阴云。
“小姐,已经打探清楚了。”一名府中管事匆匆揭帘而入。
“城北有五个山庄,其中四个是城中商贾所置,小人遣人查了最近的出入,没有可疑的人物出现……”
练无邪问道:“剩下一个呢?”
管事垂眉压低声音道:“剩下一个……是瑞钦王爷的卧虎山庄。”
练无邪仿佛记起了什么,道:“是那个废王赵十三赵寿?”
管事闻言又是一惊,没有接话,头垂得更低了。
练无邪挥退了管事,轩中又剩下了两人。
“不能这么下去!”练无邪突然站了起来,对杨逸真道:“太被动了,巫门中人接下来只怕有更毒辣的手段,如今全城已经人心浮动,若是民心散失,这一役也不用打了。”
杨逸真默然,凭借巫门中人神出鬼没的手段,哪有那么容易被抓住尾巴?
“小姐,小姐,出大事了……王爷要见你和杨公子!”前脚出门的管事,这片刻工夫又慌慌张张地跑了回来。
“什么大事?”练无邪皱眉道。
“外面闹时疫了,到处人心惶惶……”
“闹时疫了?”练无邪和杨逸真同时想到了巫门蛊毒,纵然仍旧天寒地冻,两人脑门也不由冒出丝丝冷汗,正是怕什么来什么。
午后不多时,王府前殿大门排开,当先一群头顶兽盔、甲胄鲜明的将领陆续鱼贯而出,步履匆忙,风风火火而去,接着是一群文官,一个个神色各异,但却多有惶然畏惧之态。
若非武阳王在洛水府威望无可匹敌,人们多少还有些信心,兼且早早封锁了南北航运,只怕早有官吏和权贵逃出了城中。
南蛮随时会兵临城下,城中乱象迭起,全城顿然笼上了一层浓重的阴云。
王府前殿,过了良久,才有一个沉重的脚步声从内传出。
武阳王苍老的身形屹立在殿前台阶上,双手背负在后,仰望着灰沉的苍天,神色忧重而疲惫。
近些年来,上京城已不复昔年对他的信任,权柄松动,尤其这次平南大军风云,已让洛水府上下明白,陛下已经不再恩宠当今大汉独一的外姓王爷。
平南大军的惨败,却让他借机重新掌控了一府军机政令,然而在这风雨飘摇之际,沉重的担子,和青丘经营半生心血的崩溃,让年事日高的他已经不胜负荷。
他早年丧妻,留下一子,却不曾再娶,独子武令候虽然文武兼备,却是疏懒于政事,性子浪荡,武解阳的半生经历令他深深明白,光有武功并不足以立身庙堂,而唯一的义女练无邪大概是他老来最大的安慰了。
“义父”练无邪远远地喊了一声,快步奔了过来。
武阳王收起如潮思绪,容色一松,回头慈祥地望向长廊过道上的练无邪,和跟在她身后的一名青年男子。
“乖女儿,你真是给为父长脸了。”
练无邪不经意地看了缓步跟上的杨逸真一眼,轻声道:“女儿可不敢居功。”
杨逸真这才上来向武阳王见礼。
武阳王着意打量着两人,颔首抚须欣慰道:“好,好,有昆仑仙家弟子和我宝贝女儿双剑合璧,还有什么事解决不来?哈哈哈……”
练无邪跺足不依道:“义父,你该不是叫女儿来取笑的罢?”
杨逸真有些回避地垂手站在了另一侧稍远,他隐约察觉到这王爷看他的目光中,含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武阳王轻拂大袖,沉重道:“南线各郡陆续有急报,南蛮子派出百族大军将青丘附近多个郡县粮草扫荡一空,且大肆抓我匠人伐木大造攻城器械,整军深入江汉,而他们的九黎主力仍旧在水师集结。
“纵观我大汉更是危机四伏,北狄西戎陈兵黑河遥望中原,青州东夷九族暗起,东南吴越箭在弦上,兵指怒江以北,中原通雍两州援兵无处可发,我大汉国势之危,可说是百年未有,而我洛水城唯今更是一座孤城在悬。”
练无邪收敛起罕见的小儿女情态,点头道:“义父,看来他们打算先乱我南线,再行独捣黄龙,挥兵直指我军机重镇洛水城,与我决战,掌南北水陆枢纽,回头再取整个洛水十三郡。”
武阳王大手轻抚练无邪的秀发,颔首欣慰道:“为父一生戎马生涯,最值得骄傲的有两件事,一件是坚守这南疆数十年,让那蛮子寸土未进,可惜……”
练无邪立即知趣道:“义父,这哪能怪您,都是那皇帝老糊涂了,若平南大军在您手中,哪会有如今这般局面……义父,您另一件值得骄傲的事又是什么?”
武阳王呵呵一笑,道:“为父另一件值得骄傲的就是你了。”
练无邪一呆,看着武阳王日渐苍老的坚毅脸庞和花白的须发,眼睛一红,叫了声:“义父。”垂下了螓首。
“为父老了……”武阳王仰天长叹,他神色复杂地看着练无邪,“凤凰终究是凤凰,非燕雀可比,终究要去寻自己的归处。”
练无邪咬唇昵声道:“义父,您说什么呢?”
武阳王拍了拍练无邪的肩,道:“当年你师父将襁褓中的你带到我面前时,我第一眼看到你,就明白,你来历非凡,你和你师父都非我俗人可比,唉。”
练无邪抬头望着武阳王,坚定道:“义父,女儿无论如何都不会丢下义父和大哥,誓与洛水城共存亡!”
武阳王一怔,蓦然仰天大笑,狂放的笑声震荡着整个前庭。
他大步走下台阶,站在青石板走道上,顿足回身道:“当年有个江湖术士给本王算命,说本王命中有一大劫,本王倒要看看,这南蛮是否就是本王那一劫,洛水城在,本王就在,洛水城亡,本王命该如此!”
“义父”练无邪脸庞清泪流下,滑落衣襟。
“王爷,请听晚辈一言。”杨逸真突然开口道。
“哦。”武阳王目光落在杨逸真身上,“你说来听听,本王听着。”
“南蛮此番动用了修真界巫门至高力量,且联合吴越,已是势在必得,目前单凭军力,洛水城虽墙高城坚,但南蛮不仅军力胜之,且有不明暗招,防不胜防,王爷……最好作好城破的准备。”
杨逸真迟疑了一下,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看法,他深知修真界与凡间界力量对比的悬殊,若巫门不惜一切,他们不过是以卵击石。
武阳王未等杨逸真说完,威严的脸膛紫气上冲,意态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