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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昨夜开始,停了五天的雨雪又开始由天上飘下来,人人都披上毛裘斗篷,
纪嫣然三女在雪白的毛裘里,更像粉□玉琢的美丽洋娃娃。
她们因可以陪著上路,都心情开朗,不住指点著沿途的美景谈笑著,春盈等
四婢追随身後。
一路上李斯都混在肖月潭的吕府兵将里,以免给肖月潭等看破了他和项少龙
的特殊关系。
到了黄昏时分,他们在水和一片红松林间的高地临河结营,准备明早渡河。
吕雄派出了数百人伐木造筏,砍树叱喝之声,不时在树林间响起来。
趁诸女去打点营帐,项少龙和滕翼两位好兄弟,沿江漫步。
尽管天气严寒,但长流不休的水却没有结冰,天寒水暖,水气由河面升上,
凝结在河畔的树枝上,成为银白晶莹的挂饰,蔚为奇观。
美景当前,两人都不想说话。
踏足之处,脚下松软的白雪咯咯作响,头上则雪花飘舞,林海雪原,教人滤
俗忘忧。
不觉下,走出了营地外河水上游处。
足响传来,两人转头望去,皑皑白雪中,李斯来了。
项少龙和滕翼对望一眼,均知李斯不会只来找他们闲聊的。
滕翼笑道:「冷吗?」
李斯两手缩入绵袍袖内,张口吐出两团白气,来到项少龙侧,看著漫天飞雪
里银白一片的天地,回首望向红松林,道:「这些红树加工後极耐腐蚀,乃建筑
和家具的上等材料,又含有丰松脂,可作燃灯之用。」
滕翼讶道:「我出身山野,知道此树并不出奇,想不到李兄亦如此在行。」
李斯笑道:「行万里路胜读万卷书,我自幼爱好四游学、寻朋访友,问得多
自然知得,滕兄见笑了。」
项少龙听他言谈高雅,见多识广,心中佩服,暗忖难怪他能助小盘统一天下
,轻拍了他肩头道:「让我们再随意逛逛!」
李斯欣然点头,三人沿河而上。
滕翼指著挂满树上的冰雪道:「太阳高升时,枝梢满挂的雪会如花片飘落,
那将是难得见到的奇景。」
项少龙见李斯如若不闻,暗自沉吟,知他有话要说,诚恳道:「都是自家兄
弟了,李兄有甚麽话,放心说出来吧!」
李斯微笑道:「两位大哥均是识见高明的人,对六国兴衰竟有甚麽看法呢?
」
滕翼笑道:「李兄乃饱学之士,不若由你点醒我们这两个粗人好了!」
李斯谦让两句後道:「两位大哥请勿笑我,我这人最爱胡思乱想,但有一事
却想极也不通,就是现今齐、楚、燕、赵、魏、韩六国,除韩国一直落於人後外
,其他诸国,均曾有盛极一时的国势,兼且人材辈出,为何总不能一统天下呢?
」
项滕两人同时一呆,这道理看似简单,打不过人自然难以称霸,但真要作出
一个答案,却是不知从何说起。
李斯停下来,望著下方奔流的河水,双目闪动著智慧的光芒,跌进了回忆里
悠然道:「三年前某个黄昏,我在楚魏交界看到一个奇景,就在一口枯乾了的井
内,有群青蛙不知如何竟恶斗起来,其中有几只特别粗壮的,一直战无不胜,到
弱者尽丧後,它们终彼此於交手,由於早负伤□□,最後的胜利者亦因失血过多
而亡。於是恍然大悟,明白六国就像那群井内之蛙,受井所限,又缠斗不休,结
果尽败死,这才动心到秦国一碰运气,当时我心中想到的是:只有秦国这只在井
外观战的青蛙,才能成为最後的胜利者。」
项滕两人无不点头,这比喻生动地指出了秦国为何可後来居上,凌驾於他国
的原因,正因她僻处西陲,未受过战火直接摧残。
李斯一直没有展露才华的机会,这时说起了兴头,口若悬河道:「六国里最
有条件成就霸业的,本是楚人。楚国地处南方,土地肥沃,自惠王灭陈、蔡、杞
、莒诸国後,幅员广阔,但正因资源丰富,生活优悠,民风渐趋靡烂,虽有富大
之名,其实虚有其表,兵员虽众,却疏於训练,不耐坚战。」
滕翼点头同意道:「李兄说得好,楚人是骄横自恃,不事实务,历代君王,
均不恤其政,令群臣相妒争功、或谄谀用事,致百姓心离,城池不修。」
项少龙想起李园和春申君,不由叹了一口气。
李斯续道:「若只以兵论,六国中最有希望的实是赵人,国土达二千里,带
甲数十万,车千乘、骑以万计,西有常山,南有河漳,东有清河,北有燕国。到
赵武灵王出,不拘成法,敢于革新,胡服骑射,天下无人能敌,可是此後却欠明
君,空有廉颇李牧,仍有长平之失,一蹶不振,最是令人惋惜。就若井内之蛙,
无论如何强大,只要有一个伤口流血不止,即成致命之伤。」
项滕两人心中奇怪,李斯来找他们,难道就是要发表这些高见吗?
滕翼道:「韩人积弱,燕人则北临匈奴,後方夹於齐楚之间,现在虽继四公
子後出了个太子丹,仍是难有作为。剩下只有魏齐两国,前者有信陵君,後者有
田单,均是不世出的人材,李兄又有麽看法?」
李斯傲然一笑道:「强极也只是两只负伤的井蛙吧!」
顿了顿淡然自若道:「信陵君伤在受魏王所忌,有力难施;田单则伤於齐人
的心态。」
项少龙想起他曾在齐国拜於荀子门下,心中一动道:「愿闻其详!」
李斯背负双手,往上游继续走去。
项滕两人交换了个眼色,均觉这落泊文士忽然间像变了另一个人般,有种睥
睨天下的气概,忙跟在两旁。
李斯完全不知自己成了主角,昂然仰首,深深吁出一口长郁心内的豪情壮气
,道:「齐人最好空言阔论,嘿!说真的,在下也曾沾染了点这种习气。别的不
说,只是稷下学士,便多达千人,要他们论政治,游艺讲学,天下无人能及,但
若要出师征战,则谁都没有兴趣和本领。田单虽因势而起,挽国家於将亡之际,
可是事过境迁,那些只爱作空言者,谁都提不起争霸的劲头。」
转向项少龙道:「太傅今趟出使诸国,目的在於化解他们合从之势,若从齐
国先入手,必能事半功倍,只要齐人龟缩不出,楚人那敢轻动干戈,齐楚既然袖
手,赵人又与燕国缠战不休,魏国还有可为吗?」
项滕两人恍然大悟,至此才明白李斯说了这麽一番话的真正目的,就是指出
此行的第一个目标,非是魏国而齐人。
他们虽急於要上赵雅和赵致会合,但事关重大,把私事暂放一旁,亦应没有
其麽大碍。但这麽一个转变,各方面都必须重作一番的部署才行。
项少龙叹道:「李兄确是识见高明,项某人有茅塞顿开的感觉,便让我们改
道往齐,再到楚国,好完成大王交下的使命。」
三人再谈了一会有关齐国的事,才回到营地去。
项龙立即把肖月潭和吕雄两人召到主帐,说出了改道往齐事,却故意不解释
理由。
肖月潭沉吟道:「既是如此,我立即派人先往齐国递交文牒,知会此事,但
赵国有别於韩,我们应否先打个招呼,好借道而行,但过门不入,徙招赵人之忌
。」
这番话合情合理,项少龙仓卒决定改变行程,一时间那想得这麽周详,闻言
不禁大感头痛,难以决定。
现在赵齐交恶,他若如此明著去拢络齐国,赵人不理,说不定晶王后把心一
横,派李牧来对付他们,那就糟透了。
吕雄面色微变,道:「吕相曾明令指示,此行先到之处,乃魏京大梁,行程
早安排妥当,太傅这麽说改就改,怕会影响策略和军心,而且前途凶险难测,太
傅可否打消这念头呢?」
不知是否过於敏感,项少龙隐隐感有点不大妥当,一时却说不上来,沉吟不
语。
肖月潭却是站在他的一方,道:「将军怕是误会了相爷的意思了,相爷曾吩
咐肖某,离开咸阳後,一切由太傅权宜行事,太傅改道赴齐,其中必有深意,吕
将军还是研究一下,看看如何作妥善安排好了。」
项滕均感愕然,想不到肖月潭对吕雄如此不留情面。
吕雄反应却更奇怪,反堆起恭顺之色,点头道:「小将有点糊涂了,这就去
找屈斗祁商量,等有了初步行军部署,再来向太傅和肖先生报告。」言罢出帐去
了。
肖月潭看著他离开,双目现出不屑之色,冷哼一声。
项少龙忍不住道:「肖兄似乎不大满意此人哩!」
肖月潭叹了一口气,摇头道:「我也不明白以吕爷的精明,为何要拣此人来
负责领军,这等只知谀媚弄巧之辈,德能均不足服众,当年我和图爷为吕爷奔走
之时,他们这群吕氏族人,都不知厕身於那里,现在吕爷荣登相国之位,他们却
争著来巴结邀功,相爷偏又重用他们。」
项少龙这才白他们间的关系。
如此看来,即使吕不韦之下,亦可大致分作两个系统,一个是以图先和肖月
潭为首的家将派系,另一则是包括了吕雄在内的吕不韦本族之人,为了权力而致
互相倾扎。
吕雄刚才提起的屈斗祁,是领军的另一偏将,本身虽是秦人,却是蒙骜的心
腹手下,名虽为吕雄的副手,但在军中的资历威望,均非吕雄这被破格提的人能
望其项背。
斗争确是无处能免。
只是这小小一个千许人的使节团,情况已非常复杂。
肖月潭压低声音道:「少龙你为何忽然改变行程呢?是否怕阳泉君勾通了韩
人,在路上伏击我们?」
项少龙倒没有想及这方面的问题,亦知刚才和李斯密话,这位老朋友定会大
感不舒服,乘机道:「这只是原因之一,刚才我找到李先生,问了他有关齐国的
形势後,发觉齐人最易说话,这才改变主意,决定先往齐国。」
肖月潭欣然道:「原来如此,少龙真懂用人,李斯这人见多识广,对天下形
势更是了若指掌,只可惜不为相爷所喜,未得重用。」
又微笑道:「现在我才明白少龙为何要指定李先生随行哩!」
滕翼插入道:「吕雄这人靠得住吗?」
肖月泽叹了一口气,道:「这个真是非常难说,基本没有甚麽问题,此行若
出了事,谁都不能免罪。」
顿了顿续道:「少龙是自己人,我也不怕坦白说出来,今趟在出使人选上,
曾经发生过很大的争拗,我和图爷均力主由你出使,吕雄他们的吕氏一族,却主
张应由吕夫人的亲弟弟诸萌担当,只是相爷权衡轻重後,终采纳了我们的意见,
但已闹得很不愉快了。」
项少龙暗付不拣我可最好了,但现在米已成炊,上了虎背,怨恨只是白费精
神,陪著他叹了一口气,苦笑起来。
肖月潭诚恳地道:「我和图爷都知少龙淡薄功名利禄,可是现在我们和以诸
萌为首的吕家亲族势成水火,少龙至紧要为我们争这一口气。」
项少龙这时才知道自己成了图先一派争取的人,更是啼笑皆非。
此时帐外忽傅来兵刃交击的声音和喝采声,大奇下,三人揭帐而出。
主营外的空地处,一身戎装的纪嫣然,正与蒙恬互持长矛对打练习,好不激
烈。
乌廷芳、赵倩、蒙武、荆俊和一众亲卫,则在旁呐喊助威,热闹非常。
纪嫣然虽占尽上风,可是蒙恬仍苦苦支撑,似模似样。
滕均想不这十七岁许的小子如此了得,不由齐声叫好。
蒙恬见项少龙在旁观战,精神大振,一连三矛,使得矫若游龙,挽回了少许
颓势。
纪嫣然倏地把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