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胡斐手中已拿了一副牌九,这时候还没翻出来。要是输了,那便输了自己的性命。这副牌是好是坏,全凭汪铁鹗一念之差。他知道汪铁鹗不是坏人,但要他冒险实在太大,求他的实在太多,而自己可没半点好处能报答于他……汪铁鹗这样的人可善可恶,谁也不能逆料。将性命押在他的身上,原是险着,但除此之外,实无别法。福康安府中如此戒备,若是无人指引相助,决计混不进去。他一着枕便呼呼大睡,这一次竟连梦也没有做。他根本不去猜测这场豪赌结果会如何。
牌还没翻,谁也不知道是什么牌。瞎猜有什么用?他睡了一个多时辰,朦胧中听得店堂有人大声说话,立时醒觉,坐了起来。只听那人说道:“不错 ,我正要见‘玄’字号的那位总爷。喝醉了么?有公事找他。你去给我瞧瞧。”胡斐一听不是汪铁鹗的声音,心下凉了半截,暗道:“嘿嘿,这一场大赌终究是输了。”提起单刀,轻轻推窗向外一望,只见四下里黑沉沉的并无动静,当下翻身上屋,伏在瓦面,凝神倾听。汪铁鹗一去,胡斐知他只有两条路可走;若以侠义为重,这时便会单身来引自己偷入福府;倘若惜身求禄,必定是引了福府的武士前来围捕。他既然不来,此事自是糟了。但客店四周,竟然无人埋伏,倒也颇出胡斐意料之外。要知前来围捕的武士不来则已,来则必定人数众多,一二个高手尚可隐身潜伏,不令自己发现踪迹,人数一多,便是透气之声也能听见了。他见敌人非众,稍觉宽心。但见窗外烛光晃动,店小二手里拿着一只烛台,在门外说道:“总爷,这里有一位总爷要见您老人家。”胡斐翻身从窗中进房,落地无声,说道:“请进来吧!”店小二推开房门,将烛台放在桌上,陪笑道:“那一位总爷酒醒了吧?若是还没妥贴,要不给做一碗醒酒汤喝?”胡斐随口道:“不用!”眼光盯在店小二身后那名卫士脸上。只见他约莫四十来岁年纪,灰扑扑一张脸蛋,丝毫不动声色,胡斐心道:“好厉害的脚色!孤身进我房来,居然不露半点戒惧之意。难道你当真有过人的本领,绝没将我胡斐放在心上吗?”只听那卫士道:“这位是张大哥吗?咱们没见过面,小弟姓任,任通武,在左营当差。”胡斐道:“原来是任大哥,幸会幸会。大伙儿人多,平日少跟任大哥亲近。”任通武道:“是啊。上头转下来一件公事,叫小弟送给张大哥。”说着从身边抽出一件公文来。
胡斐接过一看,见公文左角上赫然印着“兵部正堂”四个红字,封皮上写道:“即交安远客店,巡捕右营张九收拆,速速不误。”胡斐上次在福府中上了个大当,双手为钢盒所伤,这一回学了乖,不即开拆公文,先小心捏了捏封套,见其中并无古怪,又想到苗人凤为拆信而毒药伤目,当下将公文垂到小腹之前,这才拆开封套,抽出一张白纸,就烛光一看,不由得惊疑交集。原来纸上并无一字,却画了一幅笔致粗陋的图画。图中一个吊死鬼打着手势,正在竭力劝一人悬梁上吊。当时迷信,有人悬梁自尽,死后变鬼,必须千方百计引诱另一人变鬼,他自己方得转世投胎,后来的死者便是所谓替死鬼了。这说法虽然荒诞不经,但当时却是人人皆知。
胡斐凝神一想,心念一动,问道:“任大哥今晚在大帅府中轮值?”任通武道:“正是!小弟这便要去。”说着转身欲行。胡斐道:“且慢!请问这公事是谁差任大哥送来?”任通武道:“是我们林参将差小弟送来。”
胡斐到这时已是心中雪亮:原来汪铁鹗自己拿不定主意,终究还是去和大师哥周铁鹪商量。周铁鹪念着胡斐昨晚续腿还牌之德,想出了这个计较,他不让汪铁鹗犯险,却辗转的差了个替死鬼来。由这人领胡斐进福府 ,不论成败,均与他师兄弟无涉,因此信上非但不署姓名,连字迹也不留一个,以防万一事机不密,牵连于他。这一件公文他夹在交给左营林参将的一叠文件之中,转了几个手,谁也不知这公文自何而来。林参将一见是“兵部正堂”的公事,不敢延搁,立即差人送来。周铁鹪早知左营的卫士今晚全体在福府中当值守卫,那林参将不管派谁送信,胡斐均可随他进府。这中间的原委曲折胡斐虽然不能尽知,却也猜了个八不离九,心下暗笑周铁鹪老奸巨猾,在京师混了数十年的人,行事果然与众不同,但对他相助的一番好意,却也暗暗感激,当下说道:“上头有令,命兄弟随任大哥进府守卫。”跟着又道:“他妈的,今儿本是轮到我休假,半夜三更的,又把人叫了去。”任通武笑道:“大帅府中闹刺客,大伙儿谁都得辛苦些。好在那一份优赏总是短不了。”胡斐笑道:“回头领到了钱,小弟作东,咱哥儿俩到聚英楼去好好乐他一场。任大哥,你是好酒好赌、还是好色?”任通武哈哈大笑,说道:“这酒色财气四门,做兄弟的全都打从心眼儿里欢喜出来。”胡斐在他肩上一拍,显得极是亲热,笑道:“咱俩意气相投,当真是相见恨晚了。小二,小二,快取酒来!”
任通武踌躇道:“今晚要当差,若是参将知道咱们喝酒,只怕不便。”胡斐低声道:“喝三杯,参将知道个屁!”说话间,店小二已取过酒来,夜里没甚么下酒之物,只切了一盆卤牛肉。胡斐和任通武连干三杯,掷了一两银子在桌上,说道:“余下的是赏钱!”店小二大喜,正要道谢。任通武一把将银子抢过,笑道:“张大哥这手面也未免阔得过份,咱们在福大帅府中当差的,喝几杯酒还用给钱?走吧!时候差不多啦。”左手拉着胡斐,向外抢出,右手将银子塞入怀里。店小二瞧在眼里,却是敢怒而不敢言。要知福康安府里的卫士在北京城里横行惯了,看白戏、吃白食,浑是闲事,便是顺手牵羊拿些店铺里的物事,小百姓又怎敢作声?
胡斐一笑,心想此人贪财好酒,倒是容易对付,当下与他携手出店。将出店门时,忽听得屋顶上喀的一声轻响,声音虽极细微,但胡斐听在耳里,便知有异,低声道:“任大哥,我忘了一件物事,请你稍待。”一转身,便回进自己房中,黑暗中只见一个瘦削的身形越窗而出,身法甚是快捷,依稀便是周铁鹪。胡斐大奇:“他又到我房中来干么?”微一沉吟,揭开床帐,探手到张九鼻孔边一试,果然呼吸已止,竟是被周铁鹪使重手点死了。胡斐心中一寒:“此人当真是心思周密,下手毒辣。本来若不除去张九,定会泄漏他师兄弟俩的机关,只是没料到我前脚才出门,他后脚便进来下手,连片刻喘息的余裕也没有。”既是如此,他反而放心,知道周铁鹪对己确是一片真心,不致于诱引自己进了福府,再令人围上动手。于是将张九身子一翻,让他脸孔朝里,拉过被子窝好了,转身出房,说道:“任大哥,劳你等候,咱们走吧。”任通武道:“自己弟兄,客气什么?”两人并肩而行,大摇大摆的走向福康安府。只见福府门前站着二十来名卫士,果是戒备不同往日。胡斐跟着任通武走到门口,一名千总低声喝道:“威震— ”任通武接口道:“— 四海!”那千总点了点头,说道:“今儿大伙得多加点劲。”任通武道:“那还会错么?”胡斐道:“老总,你说今晚会不会有刺客再进府来?”那千总笑道:“除非他吃了豹子胆,老虎心。”胡斐哈哈一笑,进了大门。到达中门时,又是一小队卫士守着。一名千总低喝口令:“威震— ”任通武答道:“— 绝域!”那千总道:“任通武,这人面生得很,是谁啊?”任通武道:“是右营的张大哥,你没见过么?”那千总“嗯”了一声,道:“这部胡子长得倒是挺威风的。”两人折而向左,穿过两道边门,到了花园之中。园门口又是一小队卫士,那口令却变成了“威震— 千秋”。胡斐心想:“倘若我不随任通武进来,便算过了大门,也不能过二门。即使我探听到了‘威震四海’的口令,也想不到每一道门的口令各有变化。”进了花园,胡斐已识得路径,心想夜长梦多,早些下手,也好让马春花早一刻安心,又想:“二妹见我这么久不回去,必已料到我进了福府,定也忧心。”当下加快脚步,向福康安之母的住所走去。任通武很是诧异,道:“张大哥,你到那里去?”胡斐道:“上头派我保护太夫人,说道决计不可令太夫人受到惊吓。你不知道么?”任通武道:“原来如此!”便在此时,前面两名卫士悄没声的巡了过来。左首一人低喝道:“报名!”任通武道:“左营任通武!”胡斐道:“右营张九!”那人“啊”的一声,手按刀柄,喝道:“什么?你是谁?”胡斐心中一凛,知道此人和张九熟识,事已败露,凑到他耳边,低声道:“我是胡斐!”那人惊得呆了,一时手足无措。胡斐伸指一戳,点中了他的穴道,左手手肘顺势一撞,又打中了另一名卫士的穴道。任通武惊惶失措,道:“你……你……干什么?”胡斐冷冷的道:“大丈夫行不改姓,坐不改名,我姓胡名斐的便是。”一面说,一面将两名穴道被点的卫士掷入了花丛。任通武吸一口气,刷的一声,拔出了腰刀。胡斐笑道:“人人都已瞧见,是你引我进府来的。你叫嚷起来,有何好处?还不如乖乖的别作声。”任通武又惊又怕,哪里还说得出话来。胡斐道:“你要命的,便跟着我来。”任通武这时六神无主,只得跟在他身后,眼见他一伸手一回肘,便打倒了两名武功比自己高得多的卫士,若是与他动手,徒然送了性命,只盼他别闹出什么事来,连累了自己。但胡斐既然进得府来,岂有不闹事之理?任通武这般痴想,也不过在无法之中自行宽慰而已。胡斐快步到相国夫人的屋外,只见七八名卫士站在门口,若是向前硬闯,未必能迅速过得这一关,心念一动,绕着走到屋侧,提声喝道:“任通武,你干什么?闯到太夫人屋里来,想造反么?”这一喝更令任通武摸不着半点头脑,结结巴巴的道:“我……我……”胡斐喝道:“快停步,你图谋不轨么?”众卫士听他吆喝,吃了一惊,一齐奔了过来。胡斐伸掌托在任通武的背上,掌力一送,他那庞大的身躯飞了出去,砰的一声,撞在窗格之上,登时木屑纷飞。胡斐叫道:“拿住他,拿住他!快快!”众卫士一拥而上,都去捉拿任通武。胡斐大叫:“莫惊吓了太夫人!这反贼胆子倒是不小。”一面叫嚷,一面冲进房去。只见太夫人双手各拉着一个孩子,惊问:“什么事?”那两孩子兀在啼哭,叫着:“我要妈妈,我要妈妈。”胡斐道:“有刺客!小人保护太夫人和两位公子爷出去。”太夫人多见事故,一凛之下,心中起疑,喝道:“你是谁?刺客在哪里?”胡斐不敢多耽,又恼恨她心肠毒辣,下手毒害马春花,当即抢上一步,反手便是一掌。这太夫人贵为相国夫人,当今皇帝是她情郎,三个儿子都做尚书,两个媳妇是金枝玉叶的公主,出世以来,哪里受过这般殴辱?胡斐虽知她心肠之毒,不下于大奸巨恶,但终究念她是个年老妇人,不欲便此伤她性命,这一掌只使了一分力气。饶是如此,她右颊已高高肿起,满口鲜血,跌落了两枚牙齿,惊怒之下,几乎晕了过去。
胡斐俯身对两个孩子道:“我带你们去见妈妈。妈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