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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他如今只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少年,但顾青未总忍不住将现在的他与前世成年的他拿来比较。
他比前世时沉默了许多,也沉稳安定了许多,那时他将她抱在怀里里,靠在他那并不十分强壮的胸前,顾青未却有了以前从未有过的安全感。
就是在那时,顾青未隐约间就有了种明悟。
想要的东西,是要自己伸手去抓住的,只要抓住了,不想放弃,就永远也不要松手。
她不确定她与宁致远之间还会不会经历前世的那一切,但她能确定的是,这一世,只要他还握着她的手,她就再不会轻言放弃。
想到这些,顾青未心中长久以来被黑暗笼罩着的那一处终于透了些光亮,哪怕她此刻其实已经筋疲力竭,却也仍静静笑了笑。
她想等到宁致远回来找他,然后先朝他伸出手。
但事实上,当头上的盖子被人从外面打开,早已适应了黑暗的双眼因微微泛白的天光而眯起,看到出现在自己跟前,形容很是狼狈的宁致远,顾青未只来得及说出三个字,就再也坚持不下去终于晕了过去。
“你来了。”她道。
☆、第228章
顾青未再次清醒时,她已经置身于马车上了。
马车很宽敞,足以让她十分惬意的躺着,里面布置得也很舒适,即使在行走之间也未让她感受到多余的震动。
比起先前被人掳去时坐的那辆马车,可不知道好了多少。
她首先的念头竟然是这个。
最后的记忆里,她正想着要放下前世的种种只看今朝,就看到宁致远伴着晨曦出现在她眼前。
在微亮的天光里,宁致远的头发有些散乱,额前的几缕乱发还带着湿润,也不知是因为沾了他面上的汗,还是因为这晨间的薄雾。
最让顾青未难以忘怀的是他的眼神,专注而喜悦,仿佛在看什么独一无二的珍宝。
珍宝……
莫名的,顾青未双颊就有些发烫。
甩开这个念头,她才想撑了手肘坐起来,就觉手脚都传来一阵难忍的僵痛,那手那脚仿佛都不是她自己的一般,连想要动弹一下都极为困难。
在那狭小的空间里保持着同一个动作整整一、夜,也难怪会如此难受了。
顾青未于是放弃了坐起来的打算,然后就听到外面传来放低了音量的谈话声。
“世子爷,吴达和他手下的人都已经尽数擒获……”
说话的是成晋,他是来请示宁致远要如何处置那些人的。
想起这一、夜的经历,成晋到现在也没平复下心惊。
在宁致远身边服侍了这么些年,平时又没少与那些被人看作是酷吏的锦衣卫接触,与吴达等人的搏斗其实并不足以让成晋如此心惊,真正让他心惊的,其实还是自家世子爷对未来的世子夫人的看重。
在擒获了吴达一伙人之后,成晋是撵在宁致远身后去那小院子里接顾青未的,所以他亲眼目睹了自家世子爷在看清楚顾七姑娘身上的情形之后,面上那阴冷到让人头皮发麻的表情。
后来世子爷取了披风将晕过去的顾七姑娘裹得密不透风的抱进了马车,又亲自取了温水和毛巾替顾七姑娘清洗。
在看到端出来的那一盆几乎变成红色的水时,成晋甚至再不敢看自家世子爷一眼。
他觉得,以后,他非常有必要对未来的世子夫人尊敬些,再尊敬些。
宁致远这时正抚着挂在腰间的一个荷包,隔着荷包摩挲着里面装着的物件儿。
听成晋提及吴达等人,他没让成晋把话说完,就淡淡丢下一句话,“一个不留!”
平淡的声音里透着掩饰不住的杀机。
前世掌了锦衣卫几十年,宁致远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辈,无论是吴达还是他身后的人,已经一而再再而三的冲他出手,这次甚至还连累到了顾青未身上,他自然不可能好声好气的再忍着他们。
宁致远双眼微眯,突然又道:“对了,那个吴达,留他一个全尸,既然二伯送了我这个做侄子的如此一份大礼,我自然也要送上一份回礼才行。”
成晋闻言轻声应诺,然后专心驾车,再不多言。
天仍未大亮,颠簸的路上见不着其他行人或车马,宁致远与成晋的谈话一结束,就只听到马蹄与路面接触发出的“得得”声,以及马车行进的声响。
宁致远紧紧握着腰间的荷包,许久之后才缓缓松开,然后从荷包里拿出一件东西来。
那是一支女子的发簪,精致小巧的蝶形金簪看着十分喜人,尖端打磨得十分锋利。
但最触目惊心的,却是那簪子上因干涸而变得暗红的血迹,金黄与鲜红,即使此刻的光线有些暗,也能看出来那鲜明的对比。
若不是无意间拾到了这支簪子,宁致远也不会那般容易的就寻到了顾青未。
他想起先前从成晋那里听到的禀报。
将吴达一伙人一网打尽之后,他们就一路寻去了吴达等人先前藏身的那个小院子,因为失火,那本就不大的小院子已经被焚毁了一半,里面也寻不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唯有那间被烧得最厉害的柴房里,发现了一具全身有一半被烧得不成样子的尸体。
这样一具尸体出现在一个农家小院里,若不是那间柴房因大火而倒塌,失火又是发生在夜里,只怕早就被村民们发现并报官了。
那个看身形很是魁梧的大汉并非死于火中,而是因脖颈间被利器刺中而丧了性命。
被利器刺中……
宁致远只要一想到这一点,心里就压不下的揪紧。
他不知道顾青未那一刻到底经历了什么,但一个平时只怕连杀鸡都没有亲眼见过的大家闺秀,却不得不亲手用利器取了一个体形与她不成正比的大汉的性命,她心中会有怎样的惊惧可想而知。
难怪,难怪一直都恨不得离他远远的欢颜,在被他找到之后,会那样温顺的躲在他怀里,然后全身轻颤。
可恨那时候的他不仅没好好安慰她,还将她独自一人丢在那口缸里,让她如此担惊受怕着过了一整夜。
在揭开大缸的盖子,就着淡淡的晨光看清楚顾青未的情形时,宁致远心痛之余,更恨不得自己替了她去承受先前那一切。
衣衫凌乱,青丝松散,还有面上、手上、衣襟上那触目惊心的血迹,当她就这样晕倒在他面前,那一瞬间,宁致远的心跳都几乎停了下来。
他还以为……
还好,后来替她清理时,只发现了有少数几处擦伤。
想到这里,宁致远耳根蓦地有些泛红。
那时候他只以为顾青未受了重伤,只想尽快探明她的伤势,哪里有空去顾其他的,所以寻了毛巾与温水就在马车里替她擦拭起来。
初时他整个人都在紧张之下,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及至确认顾青未没受到什么伤害,心情放松之后,他才突然惊觉自己这时与顾青未是何等的亲密。
雪白的毛巾沾了水几番擦拭,暗红的血迹之下,是白皙细嫩的肌肤。
腥红与雪白,那样的对比让宁致远跟着就喉头一紧。
他与顾青未前世做了一辈子的夫妻,还有一个儿子,比这更亲密的事他们都做过,却也不足以让他控制这本能的反应。
比那真正的毛头小子都不如,越活越回去了。
宁致远在心里如此斥自己。
☆、第229章
在马车上躺久了,又浑身都僵痛得厉害,顾青未想要翻个身换个姿势,却一不小心碰到了马车壁,发出一声轻微的“咚”响。
然后,就见车厢口的帘子一起一落,外面昏暗的光线照进来,还没等顾青未看得清楚些,车厢里又重归了朦胧。
一双温热有力的手将她仔细扶起来,顾青未感觉有微润的热气打在耳边。
“七姑娘,你没事吧?”
黑暗里顾青未看不清楚宁致远的表情,但能从他的声音里听出来紧张。
她微微扬了扬眉。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先前找到她时,宁致远可是唤的她“欢颜”的,如何现在又换回“七姑娘”了?
因这个念头而轻轻抿唇,顾青未道:“我没事。”
宁致远闻言微松了口气,他先前最担心的就是顾青未会因这次被掳而受到惊吓,不过如今看来,虽然惊吓是有,但好歹没有形成什么无法弥补的影响。
他双臂轻柔却又有力地扶着顾青未坐起来,但还没等顾青未坐稳,就突然像是触电了般收回了手。
顾青未本来就全身僵得厉害,因为他这突然的举动,差点没又顺着马车壁就一头歪过去,好不容易坐稳了,她有些不解的微蹙了眉头,“你怎么了?”
宁致远将收回来的双手负于背后,好半晌才低声道:“没事。”
先前顾青未昏睡时,他可以因为担心而替她清理身上的血迹,查看有无受伤,可如今她却是已经清醒了,哪怕他们如今已经是未婚夫妻,他如此亲密的与她接触,却仍是有些不妥了。
顾青未倒没领会到宁致远的这点小心思,她抬了抬手,想要掀开身旁的帘子看看外面的天色,但手才抬到一半,宁致远就已经先她一步将那帘子掀开了,待她看清楚外面的情形才又重新放下来。
顾青未微微一怔。
她重生后接触到的这个宁致远,真的让她很难将他当作一个十六岁的少年。
若是一个半大少年,又岂会如此体贴入微?
这个念头在顾青未脑中一闪而过,然后她开始担心起母亲和祖母来。
她在庄子上被人掳了去,一旦发现她不见了,母亲与祖母该会如何着急?
尤其是祖母,本就已经上了年纪,若是因为她的一时疏忽而有个什么好歹……
顾青未简直不敢想下去。
从那个小五进到她的房间里,明明有那么多的破绽,却都被她忽略了过去,直到快走到后门了才发现不对来,她那几十年的日子,真是活到……身上了。
也幸好她这次没真的出什么事,否则,母亲与祖母该是何等伤心难过?
这样一想,顾青未顿时就有些坐不住了。
她想赶紧回府,快些见到母亲和祖母,告诉她们她没事。
然后,顾青未就听到了宁致远那略显低沉的声音。
“七姑娘请安心,马车马上就要进城,用不了多久七姑娘就能安然归家,回去洗漱一番后还能与老太太和大夫人一起用早膳。”
从这刻意压低的声音里,顾青未能听到独属于变声期少年的那丝喑哑,算不得悦耳,但因为他话中潜藏的关心,听起来却格外的让人觉得熨帖。
顾青未觉得自己是魔怔了。
先前怎么看宁致远都觉得他是个还未变成老混蛋的小混蛋,但如今心态一转过来,却又觉得他的哪怕一个动作一句话,都让她顺眼顺耳。
微微摇了摇头,将这念头从脑子里甩出去,顾青未才想说些什么,就听宁致远又说话了。
“先前七姑娘晕过去时,宁某替七姑娘清理了一下血迹,不知,七姑娘可还受了其他什么伤?”
顾青未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她摇了摇头,“我没事。”
难怪她醒来之后觉得脸上身上都清爽了许多,原来是宁致远替她清理过了。
然后,她想起自己身上那些血迹的来处。
“我杀了一个人。”沉默了一瞬后,她道,“那个人想趁我昏睡的时候……其实我早就醒了,只是不敢惊动他们,所以一直装睡晕。”
亲手杀了人,对顾青未来说这件事无疑最令她惊惧,此时身边有了一个算是与她共同经历了这一切的人,难免就有了想要倾诉的欲、望。
她的话才说完,就蓦地被拥入一个火热的怀抱。
宁致远双手紧紧搂着顾青未,眼中有后怕闪过。
虽然顾青未没有细说,但他能够想到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