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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指了指东边。
“那位昙无谶大师,不就已经在平城了吗?”
“什么!”
“你说昙无谶大师和他们是一伙的?”
“慈心大师的意思,昙无谶是故意去宫中救我好结识陛下的?”
“阿弥陀佛,贫僧只是个野僧,哪里知道那么多事情。”慈心大师立刻一改刚才睿智的形象,合十装傻,“我只是随便说说。”
唯有贺穆兰表情沉重,越想越是后怕。
昙无谶明面上是得罪了沮渠牧犍,所以不得不留在魏国避难,可他就真的怕回去会出事吗?沮渠蒙逊尚且对他服服帖帖,封他为“国师”,怎么会因为他一时咒术失败、救了自己就真的杀他?
只有到了北凉,才能明白佛门的力量有多大。这里的佛寺甚至比客店还多,据说敦煌的佛窟成百上千,描金流彩的壁画不计其数。随便进入一座寺庙,那黄铜的佛像都能闪瞎人的眼睛。
在这个时代,纯铜被称为“紫金”,是可以做钱的!
更别说佛寺里有许多壮年的僧人,这些僧人都体格健壮,有些还会武。一旦真的要动用起来,便是数量庞大的僧兵。
北凉的富豪官吏都供养佛寺,信徒众多,物资源源不断,僧人甚至可以随意出入这些官员家的府邸……
北凉真正势大的不是王室,而是这些寺庙才是。
而在魏国,昙无谶显然得不到这样的待遇,佛门也没有这样的土壤,那昙无谶留下来是为了什么?
真的是为了翻译经卷吗?
“将军,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那罗浑有些不安地问她,“是不是哪里有什么不妥?”
“我们要尽快回平城去。”贺穆兰自言自语,“这里不能再待了,北凉内部的争斗是我们不能管也管不了的,现在要做的是趁早返回平城。”
慈心大师知道是自己的一句话影响了贺穆兰,不过却丝毫没有发表言论的意思,只是笑呵呵地点了点头。
“如此甚好,我也甚是想念我那几个徒儿了。”
贺穆兰带着一干人等有惊无险的离开了天梯山,回到了使馆。有些人已经得到消息贺穆兰去了天梯山,却不知道她去做什么,等到她带着慈心大师回来,猜测的人更多,首先不安的就是宫中的沮渠蒙逊。
“他们去天梯山了!去做什么!”沮渠蒙逊咆哮着拍着案几:“不是叫你们去找郑宗和盖吴吗?什么消息都没有?”
“陛下,郑宗说花木兰和孟玉龙是密谈,他地位低微,确实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盖吴说他会帮我们打探打探,但也要时间……”
那心腹害怕地低着头。
“天梯山也是,您也知道,从山脚开始就有无数知客僧控制着道路,想偷溜上去根本不可能,更别说听到他们说什么了。”
“我们在佛门的人怎么说?毗伽师也没什么消息吗?”沮渠蒙逊皱起眉头,吐出一个人的名字。
毗伽师就是二王妃出家后的法名。由于她是卢水胡的贵族出身,又有王妃这样的身份,出家后迅速就被佛门接纳了,而且在姑臧的净水庵里修行,极少入宫。
不过要是有什么消息,她也经常传回宫中,也经常回宫探望孟王后和昔日伺候的宫人,算是游走在僧俗两界的特殊人士。
“毗伽师大师说,似乎是因为佛门扣了花木兰身边的一个和尚,想要要挟什么,结果花木兰带了一群虎贲军打上门去,把那和尚救出来了。”
那心腹也是头疼。
“可她说的也很模糊,只说大部分都是她的猜测。”
‘我迟迟不改汉制为天王制,这些人终于按耐不住,想要把我当成弃子了吗?’沮渠蒙逊心中烦躁,‘我还以为牧犍能稳住他们几年,眼看着牧健一出事,他们迫不及待的就把他丢开了,一定是还有后着……’
‘他们和谁早就结盟了?王后?魏国?’
沮渠蒙逊越想越心惊。
‘他们如果转而支持菩提,那下一步就是……’
他会成为绊脚石。
只有他死了,下任凉王才会继位。
沮渠蒙逊脸色一下子刷白,看着身边每一个人都像是心怀不轨,那可怕的眼神直看得身边的心腹和侍卫们心头乱跳,恨不得赶紧逃跑才好。
“命宰相入宫,送嫁的事情,必须尽快了!”
必须在他怀疑的事情发生之前,把兴平送到魏国去!
***
“什么?源破羌私自去了敦煌?”
一回到使馆的贺穆兰听到通报后简直要骂出声了。
“他去敦煌干吗?带了多少人?”
“只带了亲卫,说是有人临死前对他拖孤,所以他要去敦煌一趟,安置故人的后人。”
刘震露出无奈的表情:“我和他说过这样不好,可惜他好像已经忍耐了很久了,今日将军不在使馆,他就离开了姑臧。”
“凉王的人一直在使馆里,他一出去的事肯定马上就发现了!要是凉王对他有什么不轨,说不定路上就要出事。”
贺穆兰看了眼陈节,“你马上出城去追……”
“不会有事的。”刘震制止了贺穆兰的命令。“源将军有所分寸,他一出姑臧,就会去找鲜卑旧部的人送他去敦煌。我相信他去敦煌一定不仅仅为了故人的托孤,将军现在应该做的是隐瞒他的去向。”
北凉比魏国还小,所以刘震并不是很担心。
“来去都骑马换乘的话,也不过就是半个月的功夫而已。就算我们已经启程,送嫁的队伍不会太快,源将军一定追的到我们。”
刘震是白鹭官,恐怕还肩负着替源破羌向京中传话的秘密,他既然阻止了贺穆兰继续询问,那一定是有足够的理由。
贺穆兰向来不是个多事的人,也对拓跋焘绝对信任,她认为拓跋焘没有让白鹭官告诉她真相一定是另有原因,可能是为了保护源破羌,也有可能是为了保护她,既然是如此,她也不会打破砂锅问到底。
刘震见贺穆兰没有继续追问也松了一口气,自李顺的事情发生后,这位白鹭官也开始怀疑贺穆兰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简单,要是她真的追究起源破羌暂时离团之事,还真是个难解释的问题。
好在她淡淡的就揭过了。
贺穆兰造访天梯山的事情显然改变了北凉的某种局面,但是对于这些发生在北凉宫廷中的明争暗斗,贺穆兰不想管也管不着,孟王后后来派出好几次人前来示好,贺穆兰都给推推搡搡的敷衍过去了,反倒天天带着身边的一干人等在姑臧城乱逛。
看起来像是逛着集市,实际上是观察城墙的高度、厚度、防卫程度,已经城中百姓的生活情况。
即使孟王后承诺了菩提日后会退王改州,但这些只是口头上的约定,魏国使臣们都对此不会完全相信,他们不会忘了自己来凉国是为了什么,调查当地的情况就成了第一要务。
北凉的官员们也造访的越来越频繁,其中有些不乏是对北凉的未来不看好,想要提早套个交情,好日后归顺魏国后还能抱住官位的。
这样的人甚至不在少数。
民间倒是对兴平公主和亲满是感激,很多人都认为只要兴平公主一嫁过去,魏国就不会打来,对于魏国的使臣们都很客气,贺穆兰出去逛集市甚至还会被人送东西、打招呼,有人隔着远远的都会行礼。
这让知道凉国迟早会变成北魏疆土的贺穆兰心中颇有些复杂。
就这样没过几天,宫中北凉王沮渠蒙逊派人来传话,说是北凉一切都已准备完了,送嫁的队伍和嫁妆都已经准备好,随时都可以出发。
贺穆兰领着官员进宫商议了一番日期之后,定为三天后回京,兴平公主随行人员一千,大多是马夫、宫人等奴仆,北凉名马两千匹,一路的粮草和用度都是凉国提供,直到进入魏境为止。
这些细节的东西自有使团的人商议,耐人寻味的是大概这次凉国送嫁的将军是沮渠牧健,所以他十分积极的参与到使团商议的事情中来,很多事情都分析的有条有理,在他身体不孱弱态度也没那么讨人厌的时候,确实表现出一地太守该有的风度和能力。
比起共事的是个猪队友,哪怕此人和使团有些过节,如果世子之位一立,使团里诸人也不会伸手去打笑脸人。
“沮渠牧犍好韧性,好手段。”袁放叹着气说,“伦常败坏似乎在北凉算不上特别让人唾弃的罪行,没有几天的功夫,凉国哪些送嫁的官员们都纷纷以他马首是瞻,这样的本事,若真让他当了凉王,大魏确实被动。”
“这些不是我们该管的问题。”贺穆兰无所谓地说道:“他没了世子之位,又被困在平城,到了平城,自有厉害的人防他。”
崔浩、古弼无一不是人精,就连素和君的手段也不必沮渠牧犍差,大魏人才济济,他要真进了平城,想回去就难了。
正是因为这样的原因,贺穆兰完全不惧沮渠牧犍。他打也打不过自己,送嫁的人数也没有贺穆兰和卢水胡人加起来多,最多路上使些小绊子。
“将军,长明宫送信,凉王和王后在宫中设宴,宴请使团成员和送嫁的北凉官员……”
郑宗从外面进来,身后跟着一个北凉宫人。
贺穆兰接过信函一看,点了点。
“我知道了,我们明早会过去。”
宴是午宴,大概是为了在出发前让两国使臣熟悉,顺便让兴平公主出来给使臣们看看真面目,省的最后掉包换个假货。
历来和亲最后要出行前都是这么做的,贺穆兰也不奇怪,商议好了明日使臣赴宴的时间,那宫人表示明日会有人来迎接,就带着贺穆兰的回信回了宫。
就在贺穆兰回话的这天下午,从敦煌来的李敬爱入了长明宫中。
***
“李阿姊,你别这样的表情,看着我也怪难受的。”兴平公主看着一脸平静的李敬爱,心中颇为懊悔。
早知道会出这样的事情,就不召她进宫了。
也怪三哥定力太差,那天晚上东宫都死了一个人了,后来还去找大王妃,她就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为了大王妃,多少男人简直是神魂颠倒,一点理智都没有了。
“你莫担心我,我无事。”李敬爱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倒是你,千里迢迢去人生地不熟的魏国为妃,万事要多加小心才是。”
如果是之前的兴平,恐怕对这样的劝说毫无所动,对她来说,北魏的宫廷和北凉的宫廷都是战场,只不过一个敌人是男人,一个敌人是女人罢了。
然而如今她似乎是有孕,偏偏又不能召太医来看,否则父王会让她“暴毙”在宫中遮丑,她为了自己的性命,只能一边掩饰一边想法子自救,早已经是心力交瘁。
听到李敬爱的话,兴平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听到阿姊的话,我也不知心里为什么就这么酸。去魏国的路途这么长,我都不知道能不能好好的到了平城。”
李敬爱被兴平一说,开始回想起国破家亡之时,她随着母亲和家人被压到姑臧来的事情。
那时候,她也是觉得前路漫漫,一下子觉得赶快到了一死才好,一下子又觉得最好永远不到,就这么一直走一直走也不错。
这么一想,李敬爱竟也伤感起来。
好在她是个十分成熟的妇人,只是伤感了片刻立刻就收拾起情绪,对着兴平公主说道:“万事多和你三哥商量,他总是为你好的。魏国的使臣也不可怠慢,你在平城会得到多高的份位,就要看这些使臣对你的评价,以及你自己的做派。你往日多有轻浮,从出使开始,必须要收敛起来,一点都不能让人发觉。”
显然李敬爱知道兴平是个什么样子的性子,格外提醒她其中的深浅。
兴平闻言脸红:“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