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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天亮了。”
贺穆兰的腿麻的不行,慢慢站起了身子。
因为长期保持蹲着的姿势,她在站起的那一刻眼前突然一下子漆黑,四周也天旋地转,全靠一旁的士卒眼疾手快才没有摔到一片尸堆里。
“哎呀,都站不稳了,谢谢你……”贺穆兰很自然地道了谢,伸手想去揉眼睛,突然想起来手不干净,又收了回来。
“我振作振作,再最后努力一把。”
“天亮了也可以吗?”
很多士卒固执的认为花木兰能够“通玄”,而黑夜总是和鬼魂联系在一起,他们以为贺穆兰在白天就没有了和鬼魂对话的本事,所以讶异地眨着眼望着对方。
“是啊,天亮了杂役营就要来了,中军和鹰扬军也要过来收军功了。”
贺穆兰哪里知道别人的想法,只是随口回答;“不过现在天色比晚上举火把要亮堂多了,我看的清楚些,找的也容易,趁人还没来,我坚持一会儿。”
奔袭作战一天,又劳累一夜,许多人都已经困得不行,那些幸存者有些上半夜熬不住睡了一会儿,到了这个时候都清醒的两个眼睛都在发光,一个个听了贺穆兰的话都兴奋地狂点头。
贺穆兰直起身子,叹了口气,重新开始自己的找寻工作。
等到杂役营和鹰扬军到来的时候,她找出来的“疑似对象”已经被认领了一百多人,再想法子也找不出了。
大多数人对这种结果已经满意,还有些人找到的残肢较全,但缺这个缺那个,这些人就一边流着泪,一边将分属好几个人的遗体凑成个整的放在一起。
“呜呜呜……我们生前都是同袍同军,死后葬在一起也没什么。他也不知道是谁的,死后都不知道怎么祭祀,你和他在一块儿,好歹日后家祭还能让同袍的子孙祭祀一番,莫怪我拿你乱拼……”
一个士卒一边这样哭着,一边把某个下半截身子放在找出的大半截上身上面。
贺穆兰心里也堵堵的,她有些想说那个下半截也有可能是蠕蠕,但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出口,只是继续埋头苦找。
右军留守了一夜的士卒已经开始整队,库莫提没来,来的是另外一位将军,他们等了贺穆兰片刻,等太阳完全升起来,阴气散尽,就开始催促各位清扫战功,准备打扫战场了。
若干人跟着中军也跑了过来,捧着一大堆丝线。
“花木兰,你那缝针还带在身上没有?我把你的线带来了!”
贺穆兰一愣,笑着回答:“你可真是贴心小棉袄,我缺什么你送什么。”
当下,所有人开始打扫战场,贺穆兰则跪坐在地上,开始小心的把那些能凑齐的残肢断臂缝合在一起。
正如同那位士卒说的,生前亲如手足,死后真成了守足也没什么。家祭的时候,他的子孙应该也不会介意祖先的骨灰里有祖先的同袍存在,对吧?
她一边粗略又快速的缝合,一边开始苦笑。
‘贺穆兰啊贺穆兰,你的原则去哪里了?真相和公道无关,和荣耀无关,仅仅是真相而已,而现在的真相,却有大半是你伪造出来的……’
‘自从到了这里,你越来越多的打破你的原则。等所有的一切都被抛之脑后以后,你还是那个贺穆兰吗?你还记得这是个幻境吗?’
‘既然要穿,老天为什么不让我穿开封府呢?’
“至少,还能帮到包大人……”贺穆兰喃喃自语,“不过,公孙先生大概会吃醋吧?”
“火长,你在说什么?什么包大人?鹰扬军中有姓包的吗?”
一旁的若干人每次一看这种场景就会小脸煞白。
他倒不是怕死人,怕死人也不能入军中杀敌,他好像……好像有点怕针尖……
“啊,自言自语罢了。”贺穆兰飞快的飞针走线,又拿出几根空针给若干人。“若干人,节约时间,帮我把这几根针穿一下。”
若干人接过针后低头看了一眼,感觉自己的头有点晕。
穿……穿针……
对对对,穿的是针屁股,不是针尖。
若干人拿着那根弯弯的针,哆哆嗦嗦对了半天,线愣是没有穿进去。
“我好了,换针!”贺穆兰头也不回的伸手,待伸了半天也没有发现有针递上来的时候,忍不住扭头。
“你怎么一头汗?”
“火长,我也不知道怎么搞的,我觉得眉心发亮,人好难受,喘不过起来……”若干人拿着那根针,犹如它有千钧重。“我觉得我应该是得病了,这活儿我干不了,干不了……”
贺穆兰仔细注视着他,从他手中拿回针,发现他像是丢走什么烫手山芋一般如释重负地笑了,忍不住嘀咕着说:“你不会有尖锐恐惧症之类的毛病吧?小时候给针扎过吗?”
她问“小时候给针扎过”的时候,若干人又打了个哆嗦。
“那你若是生病找了汉医,要给你用针怎么办?有时候要扎满头满身的……”贺穆兰皱起眉头。
满头满身吗?
若干人想象了下那种场景,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若干人?若干人?喂,喂你怎么样!快来人!”
什么情况!
***
就算是浴血奋战了几天几夜的人,也不会有此刻的贺穆兰这么吓人。她简直就像是从尸山肉海里爬出来的死人。
以至于她回到中军帐前的时候,守卫的两个将士都不敢放她进去,还是她身后的鹰扬骑兵说明了情况,那两个将士才用又嫌恶又好奇地眼神放她入营。
贺穆兰大概知道库莫提为什么会说“你沐浴更衣后再来见我”了,怕是他也是死战过的人,知道从这种环境中出来会有多么的可怕。
贺穆兰烦恼的看着自己已经被鲜血弄的已经结块的头发,再看看满指甲的脏污,皱起了眉头。
来到这个时代,每个月一次的大姨妈是没有了,可见血的频率何止每个月一次那么短暂。
“花木兰,将军说他信守约定,那四百多个奴隶全部给安置到军奴所在的营帐去了,以后那支奴军归你管,要打要骂随你的意……”
这个鹰扬军说这话不但没有什么羡慕的意思,反倒有些幸灾乐祸:“不过,军中军奴和家将奴仆都是自己提供补给的,军中不管这些人吃饭穿衣,你得自己想法子。”
一句话如同晴天霹雳,顿时把贺穆兰惊得一点烦恼都没有了。
“你说什么?四百多个人全靠我养?”
贺穆兰就差没跳起来了。“我拿什么养?我自己才刚刚混到能吃饱!”
“没办法,军中就是这个规矩,谁也不会无缘无故救这么多奴隶回来啊。”那鹰扬骑士摇了摇头。
“要不你把这些人献到军中做军奴吧,这军功已经够四转升五转的了。”
他这下就露出有些羡慕的表情了。“我劝你这么做。就算是你身边的若干人家,家奴也没有养那么多。那些人面黄肌瘦一击就倒的样子,也做不了什么亲兵之流,不如送到军中做军奴,好歹你不必辛苦,他们也饿不死。”
“……军中的军奴,都是做什么的?”
“一般的军奴都做些苦力,不过这些人都是从柔然军中俘虏的,肯定不能信任,大概刺上字,戴着镣铐做事吧。”
鹰扬骑士无所谓地说道。
刺上字,戴着镣铐做苦力。
贺穆兰突然想到那一声“……杀了我吧,反正我再也不想做奴隶了”,忍不住默了默。
先缓缓吧。
先缓缓不迟。
先找找能不能养活他们的办法。如果实在不行……
贺穆兰咬咬牙……
实在不行……
“那他们,现在吃什么?”
贺穆兰关心地问。
“刚回营,怕有病,参军帐命令把他们送到澡房去清洗干净,领了衣服和三天的口粮,先在军奴帐里住着。等三天后,就没的吃了。”
他笑了笑,拱拱手:“我还要回去和库莫提将军禀事,先行一步。”
贺穆兰原本还算“做了好事”的心情一下子变得沉重起来,就连抬脚都觉得有些累了。
她的眼前出现了四百多个人张着嘴,对她不停的说“主人我饿我饿我要吃饭”的情景……
她先以为自己玩的是rpg游戏,后来才发现玩的是战略*,现在刚刚有些适应了,又要转为经营类游戏吗?
四百个人嗷嗷待哺啊,摔!
她十个人的饭都做不好!
贺穆兰深受打击地走到副帐前,发现那个红衣的侍从官又出现了,身后站着两个男人。
一个是她的随从素和君,一个是不认识的男孩子。那男孩子看脸不过十六七岁,个子倒是有一米七左右了,这在这个世界已经是大人的身材,只不过面无表情,看起来活似那种全世界都欠了他的中二少年。
他的眸色很淡,大约有异族血统,脸倒是典型鲜卑人的样子。
贺穆兰莫名地和那侍从官行了礼,红衣侍从官竭力忍住自己捂住鼻子的动作,恍然大悟道:“难怪将军叫我给你准备洗澡的东西,还叫我把你的两个侍从送过来。”
他让素和君捧着衣服和胰子等物上前。
“副帐里人来人往,将军让你去后面的私帐沐浴,水已经准备好了,素和君会伺候你……”
他说着让贺穆兰更加烦恼的话。
“这奴隶是你从蠕蠕那救的那个,他一心说要认你为主,将军说他指引有功,素和君又老是去高车人那里帮忙,就让他先做你的军奴,帮着洗衣送饭。”
侍从官交代好一切,像是逃命似的跑了。
留下贺穆兰和素和君三人……
大眼瞪小眼。
第151章见山是山
贺穆兰全是黏糊糊的极为难受;可即使是如此,让她在素和君面前洗澡?
若是给这大魏第一八卦王看到自己的女儿身;那全大魏的人都会知道她是个女子了。
所以贺穆兰只能不停的指挥素和君去拿着个;拿那个。
后者虽然跑的飞快,但是脸上的哀怨明显越来越重。
大概是怕贺穆兰身上的血渍和污渍太吓人,亦或者是担心弄脏了副帐;拓跋提把自己的私账赏给她用了。这时候没有什么好的沐浴用品;南朝的贵族还可以用“澡豆”这种粉末擦洗身上;北方的士族则是制作出了“猪胰”这种东西,以供贵族享用。
贺穆兰得的胰子是库莫提赐的;但看样子;好像是用过的……
难不成他觉得拿自己用过的东西赏人是信任对方?
她找了个桶;把自己的双手先浸在热水里;将指甲里的污垢泡化;搓洗间她余光一扫;发现那个从柔然军中救回来的奴隶还在,忍不住问他:“你为何要认我为主?”
“他们说我指引有功,所以没有打骂我。可是黑山口不是我说的……”这孩子有种出奇的敏锐。“他们优待我是因为你的话;我阿母说;不是我的东西我不能拿,你让我从柔然人那边离开了,又穿了新衣,吃上了饭,我要报恩。”
“可是跟着我,很难不做奴隶啊……”贺穆兰叹了口气。“我还没有收亲兵的能力,你可能要做好一阵子的军奴,你想好了吗?”
“我……我觉得现在的日子已经不像是奴隶了。”他从来都没有接受过任何知识,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与其说是“不想当奴隶”,不如说是“不愿过奴隶一般的生活”。
贺穆兰听了他的话就懂了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心头上的压力更重了。
不像是奴隶的生活啊……
可真难办呢。
“你叫什么名字?”贺穆兰发现他的眼眸淡的很,“是哪一族的?”
“我没名字。”这孩子的眼神黯了下去,“我阿母是鲜卑人,我阿爷不知道是谁。我阿母唤我‘小儿’,其他人喊我‘恶鬼’。”
贺穆兰抠着指甲盖的手顿了顿。
若是这种情况,按照她曾经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