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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然后再让众人散了?
他是端王府的统领,没有置疑主子的道理,心中万千狐疑,也只能听从命令。
他拱起手,一个“是”字尚未出口,就听得阿思的声音:“殿下,门口骆先生求见。”
穆景瑜抬眸:“让他们进来。”
骆先生进了屋子,躬身行礼之后,问道:“殿下,车队原本是定在寅时动身,如今已经午时……殿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穆景瑜默了一默,骆先生已过半百,在端王府做幕僚有些年头了,也是穆景瑜的重要幕僚之一。
见骆先生这样问起来,穆景瑜就解释了起来:“我有个丫环走失了,现在正在寻人,等寻到了,再回京。今日的队伍先散了。”
闻言骆先生随即连声道:“殿下三思,殿下三思。端王和端王世子没有陛下圣旨,不得离京。此番江南之行,殿下是奉旨出行巡视水患。
而现今,陛下已下了旨意,要殿下回京。回京的日子在旨意上也是写明了的。如今日期已到,殿下需得遵旨而行。”
“骆先生所言,我自然知道,不过这丫鬟也是我亲近信赖之人,我需得把她找到了再走,这回京之事缓几日再说。”穆景瑜挥了挥手。
“这……”骆先生已经是知天命的年纪,心性稳妥,已经很少有什么事情能让他心急担忧的,但是,现在,他忧心冲冲:“殿下,事关重大,三思而行啊。”
“我意已决。”穆景瑜冷了声音。
“这,这个……”骆先生拱起手,深深弯下腰,心一横,说道,“殿下,端王世子非得圣旨不得离京,如果抗旨逗留在外,又是这南方重镇,非同小可。”
穆景瑜眸子猛的一缩。
骆先生接着说道:“泱泱楚国两千里,一皇两王掌天下。可是端王和端王世子非诏不能出京,靖王和靖王世子非招不得入京。端王世子私自逗留在外什么罪名,殿下应该清楚。”
穆景瑜眸光一冷,含着冰渣射向骆先生。
是什么罪名?他当然知道。
端王世子私自逗留在外,抗旨不回京……
视同谋反!
这个答案不仅他穆景瑜知道,屋子所有的人都知道。
一时间,屋内只余众人呼吸声。
“那又如何?”穆景瑜的声音冰冷如万年不化的冰山,他手腕上已经可以清晰的看到暴起的青筋。
骆先生心里一惊,倒吸了一口冷气,“噗通”跪倒在了地上:“殿下,京里还有端王殿下、王妃,还有殿下的叔伯亲眷。端王府中没有来江宁的侍卫幕僚,还有禁军中的大小官员。他们的性命前程都在殿下一念之间。”
穆景瑜缓缓闭了眼。
他的肩上是端王一脉的传承和责任,是上百号族人的性命和前程。
他的身后,是众多追随于他,依附于他的文武官员,幕僚侍卫的身家性命。如果再加上这些人的家人,不知凡几。
他不能枉顾家人族人的性命不管,也不能让跟随他的人丢了身家性命。
可是,如果他走了,离开了这江宁城,有生之年能不能再来都是两说。
“请殿下回京。”骆先生忽然叩首道。
穆景瑜猛然睁眼,直愣愣的看着匍匐在地上的骆先生,说不出话。
“请殿下回京。”梁陌跪地。
穆景瑜依旧不语。
“请殿下回京。”阿城跪地。
泽盛默默跪地,无声的表达着自己的想法。
穆景瑜看着眼前的景象,一时无法支撑,颓然靠在椅背上。
这是逼他割了自己的心头肉吗?
“殿下留在江宁不走,是想让陛下对殿下忌惮,以为殿下有了不臣之心吗?牵一发而动全身,殿下想想家人族,和追随殿下的人。”骆先生接着说道:“殿下走失的丫环可以让江宁府衙的衙役接着找。”
一把顿顿的刀子,插到他的心脏,缓缓的割下心头肉,鲜血淋漓。
——
车轮滚滚驶出江宁城,穆景瑜静静坐在马车软榻上,背靠在锦垫上。
他终于要离开江宁城了,而他钟情之人,却还留在这江宁的某处。他不能留在江宁找她,连和她共处一城都不行。
他甚至不能明目张胆的留下护卫兵卒搜寻幼瑶,只能暗底下安排人手寻访,再让江宁府衙一同寻找罢了。
江宁京城远隔千里,没有陛下的旨意他永远出不了京城。
心头,伤口钝痛。
穆景瑜看了看正在车厢里清点物件的阿思,问道:“阿思,你可有心仪之人?”
阿思手中一顿,摇摇头,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就听到穆景瑜接着说道:“你年岁尚小,今年不过十六岁吧?”
“回殿下,刚到十六岁。”阿思答道。
“恩,你年岁小,没有钟情之人也是正常,我也是到这弱冠之年,方才初偿情之滋味,”穆景瑜说道:“起初只觉得男女之情甜如蜜饴,现在才算明白所谓人生八苦。”
“殿下?”阿思抬眸。
穆景瑜垂眸不语。人生八苦啊,生、老、病、死、爱离别、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
阿思担忧的看着穆景瑜,见他比竟然比车外的寒霜还要冷上几分,周身隐隐然透着苍凉之意。
阿思是穆景瑜的贴身小厮,他能随身伺候穆景瑜,主要是因为他安静本分,做事妥帖。
穆景瑜是喜欢清净之人,不喜恬噪。而他阿思就是个不多嘴之人。
每日里,他安安静静做好伺候殿下起居的事情,甚至如同一个隐身人一般,静悄悄的做好一切事务。在穆景瑜需要的时候,随时出现,在穆景瑜不需要人伺候的时候,候在一旁,随时待命。
可是再安静再本分的人也是人,更何况阿思虽然安静少语,却绝不是愚笨,是个心思玲珑之人。
他每日跟随着穆景瑜,穆景瑜和林幼瑶的一点一滴,他在看在眼里。穆景瑜的心思,他阿思如何会不明白。
穆景瑜心思深沉缜密,从来没有这样问过阿思。阿思心里明白,那是他心中苦极。他不禁心叹道,幼瑶,殿下这么样一个人物,为了你苍凉如斯,跟了殿下,哪里不好了?非要逃跑,真是个狠心的女子啊。
“阿思,你去车头吧。我独自一人呆一会儿。”穆景瑜道。
“是,殿下。”阿思担忧看了眼穆景瑜,停了马车,轻轻下了马车,爬到车头去了。
“殿下让我到车头来。”阿思对车头的泽盛说道。
两人相视一眼,俱是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偌大的车厢里只余穆景瑜一人了。
从京城到江宁时,只是初秋,现在已经快要立冬了。马车外的景象已是一派衰败的残秋景象,草木凋零,色调灰黄。那些树木都是光秃秃的,树枝上什么叶子,偶尔一片枯黄的叶子垂在树梢上,大约是绊住了掉不下来。阳光也是淡淡的,躲在云里,没了往日的锋芒。
马车已经驶离江宁城一段路了,随着马车向北而行,这天气越发的冷了。就算是坐在密闭的马车之中,穆景瑜也觉得有些冷。
独处的穆景瑜,如同任何一个受了情伤的普通男人一样,眼神没落,神色悲伤。
他回忆起从京城来到江宁路上。那时候,车厢里他还有幼瑶作伴。
……
“殿下,你这马车舒服是舒服,就是路途遥远,有些无聊。”
“呀。还有这个?”
“还有吃的?”
“殿下,你这马车,真的是个百宝箱啊。”
“殿下,你这马车里还有什么好东西?”
……
那时候,他也是坐在这软榻上,看着她扑闪着灵动的眼眸,像个小老鼠一般,欢快的在车厢里串来串去,好奇的在车壁上摸来摸去,找屉子,寻暗格。
还有看她在见到他贴身衣物时,那副偷偷脸红的窘境。
来时有多么欢愉,回时就有多么清冷。
穆景瑜突然觉得他的世界如同这季节一般,没有了鲜艳的颜色,徒留一片灰黄而已。他生活里那些鲜活生动的色彩,大约已经停留在记忆里了。
——
回了京城的第二日,穆景瑜就上了朝,向楚帝将江宁的情况一一详述。
回朝之时,穆连煜跟着穆景瑜去了端王府,进了书房。
“景瑜,你看着有些憔悴,脸色也不大好,听说你在江宁病了场,现在可大好了?”穆连煜问道。
面对好友的关心,穆景瑜道:“恩,已好了。”
“你刚刚回京城,这两日先好好休息休息,别刚顾着忙了,那些公事晚一两天也没什么打紧的。”穆连煜道。
“恩,好。”穆景瑜应道。
“对了,江宁如何?”穆连煜问道。
“什么如何?”穆景瑜道。
“什么如何?风光如何啊?”穆连煜道,“江宁的庭湖和红林山都很出名,我只在画里见过,还没有去过。”
“庭湖……”穆景瑜沉吟一句,心被锐器扎了下。
“你去江宁那么久的日子,难道没去庭湖吗?”穆连煜问道。
“去了,”穆景瑜垂眸道,“风光自然是好的。”
“我想也是,声名在外,总是有些不一样的。哎呀,你说我是不是也要问父皇请个旨意,让我也去江宁走一圈?”
说罢,穆连煜环顾了书房的四周,突然说道:“对了,景瑜,你书房里的丫鬟呢?我记得你把她从怡香院带回来了,怎地现在你书房里又没人伺候了?哦,对了,”穆连煜一拍大腿,“想起来了,你把她收房了。”
穆景瑜朝穆连煜冷冷扫了一眼,真是揭人伤疤:“她在江宁时逃走了。”
“逃走了?”穆连煜的桃花眼闪过诧异,紧接着……
“哈哈哈哈,景瑜,你这丫鬟太有意思了。哈哈哈哈。上次她从你府里跑了,这回又从江宁跑了。有意思,景瑜,你这端王世子,在女人方面……哈哈哈哈”
忽然,穆连煜的笑声嘎然而止。
“景瑜,你这是怎么了?”
穆连煜见穆景瑜竟然对自己的嘲笑置若罔闻,默默不语,敛眉垂眸。他意识到穆景瑜的不对劲,说道:“景瑜不过是个丫鬟罢了,你怎地这样一副模样?”
穆景瑜默了一默,摆摆手:“晚上同我一起去如雪阁。”
“明晚行不行?今晚我有地儿消遣了。”穆连煜道。
“恩,无妨,我自己去。”穆景瑜说道。
“你不是说你一人去不合适,所以要我作陪嘛?怎么又要一人去了?”穆连煜道。
“顾不上这些。”穆景瑜道。
“等一天又何妨?”穆连煜道。
“等不了。”穆景瑜道。
这夜,穆景瑜坐了马车去了怡香院的如雪阁。
夜晚,华灯初上。怡香院已是一片灯火阑珊,在黑夜之中,透着奢靡繁华的气息。
穆景瑜那生人勿近的气场,同这纸醉金迷的怡香院实在格格不入。
林书瑶听闻穆景瑜独自一人前来,心中惊讶,但是又不便多问,就在雅室之中,招呼起穆景瑜来。
“请殿下安。”林书瑶浅浅福了一礼。
“起吧。”穆景瑜说罢,便自顾走到正位上坐下。
林书瑶陪坐在一侧,心中确实狐疑的紧,这是第一次穆景瑜单独来找她,而没有跟穆连煜一起来。
幼瑶已经被穆景瑜带走了,按着穆景瑜的性子,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是绝对会来这青楼之地的。以前是为了幼瑶,现在又是为了什么?
穆景瑜一进门就不着痕迹观察着林书瑶,想从她脸上看出一些蛛丝马迹来。可林书瑶脸上只有疑惑,没有半分慌乱之色,这神情再自然不过。
人不在这里,穆景瑜心中失望。
虽说他之前已经预料到林幼瑶不会躲到这里来,却是抱着万分之一的期望。是了,她是在江宁逃跑的,江宁京城远隔千里,她一个女儿家怎么可能那么快就到京城里来?
“殿下,请用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