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淳太医一番话,林幼瑶听懂了个大概,发烧虽然只是感染风寒的一个症状,但是高烧不退却是非常危险的。心肺功能会受到损伤,人也有抽搐惊厥的风险,严重的话,还有可能会休克。
这个时候,林幼瑶无比怀念起前世现代医学,一粒抗生素就能缓解风寒,一剂退烧药就能降温。可惜这是现代医学尚未启蒙的古代,多少人因为一个小小的风寒丧了命。
“淳太医,怎么办?”林幼瑶道。
淳太医摇摇头,一向很有喜感的脸上也蒙上了几分颓然:“是药三分毒。如今的药方已经下的很重了,甚至不能多喝,若是这两日还不醒的话……”
“还不醒的话,淳太医,会怎么样?”林幼瑶道。
“着实凶险。”淳太医道。
林幼瑶靠在桌边,手心攥紧,纠结,心里乱成了一团麻。淳太医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她不想去想。
她垂了眸,定定的靠着桌子站着,耳边是淳太医不住的叹息声。
“姑娘,你……”淳太医见林幼瑶一动不动的站着,不禁开口问话。
可话刚说了一半,他见林幼瑶忽然抬起了头,杏仁眼中闪着光点,明眸担忧中带着希望,急切中带着信心。
“淳太医,我知道个法子,可以退烧。”林幼瑶攥着手心道。
淳太医迟疑了一下,道:“姑娘请讲。”
林幼瑶咽了口唾沫:“淳太医,是这样的,每隔半个时辰,用温水擦拭血管密布的地方,比如颈间,手肘之类的。”
淳太医思索了片刻:“姑娘,是从哪里得来这个法子的?”
林幼瑶道:“我是偶尔听到的民间偏方,应该有用。”
淳太医沉吟了一会儿,道:“这个法子我倒是没有听说过,不过民间奇人异事很多,民间偏方多半有些道理。每隔半个时辰用温水擦拭,”淳太医朝林幼瑶看了一眼,接着道,“辛苦姑娘了。”
林幼瑶摇头道:“我无妨。”
“恩。”淳太医颔首,看向林幼瑶的目光多了几分善意。这姑娘对殿下费心费力,倒也不枉殿下对她的宠爱。
这一整夜,林幼瑶都没有入睡。
每隔半个时辰,就用温水给穆景瑜擦拭一番。
昏睡中的穆景瑜,觉得自己在炽热的火焰之中,时而迎来清凉一片,就像酷热难挡的炎夏里,雨后的凉爽,让他在梦魇之中有了难得的一丝儿舒适。
梦魇之中,总有个娇娇俏俏的女子伴在他身侧,她时而眼波流转,娇羞温柔;时而神采飞扬,大胆热烈,时而鬼灵精怪,可爱灵动。
她在他耳边低喃询问:“殿下,你喜欢我吗?说,喜欢还是不喜欢?喜欢还是不喜欢?喜欢还是不喜欢?”
是的,我钟情于你。
——
子夜时分,穆景瑜终于悠悠的醒了过来。
他睁开眼,屋子里烛火昏暗,帷幔的影子映到了墙上,随着摇曳的烛火,微微晃动。
他转过头,身边趴着一个脑袋,头顶上扎了一对双丫髻,发髻边别了一支翠玉制的蝶恋花发簪。
幼瑶,他在心中默默的喊了一声。
林幼瑶趴在穆景瑜的床边歪着,眯了一会儿眼。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就抬起了头。
穆景瑜见林幼瑶动了,一时情怯,急忙闭上了眼睛,装作还没有醒过来的模样。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
闭着眼,他听到了林幼瑶放轻了的脚步声和倒水的声音。
林幼瑶走到面盆架前,悉悉索索的兑了温水。她将一方帕子在脸盆里沁湿,拧干。
随后,她又走回到穆景瑜的床边,在他身边坐下。展开沁了温水的帕子,她把帕子贴到了穆景瑜的耳边,从耳边擦到颈后。
接着,她起身走到台盆架边,把这帕子洗了一遍。她拿着这温湿的帕子,又走回到穆景瑜的身边。
她双手伸进了穆景瑜的被子里。
她的手在他的被子里来摸索,摸到他的腰侧,找到中衣暗扣,将他的中衣敞了开来。用帕子在他的锁骨、腋下、身侧,极为轻柔的来回擦拭。
再然后,她卷起他的袖管,擦他的手肘,卷起他的裤管,擦膝盖。
林幼瑶终于擦完了。
她呼出了一口气,起身将脸盆帕子收拾好,然后重新回到了穆景瑜旁边,趴了下来。
穆景瑜平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只感觉到她的手所到之处是一片舒适的清凉,是一丝儿柔软的温情。她身上香气划过他的鼻尖,淡淡的,甜甜的。
他的心弦被一下一下的轻轻拨动,震颤着暖化为一片绕指的柔情。
林幼瑶趴了一会儿,可是睡不着。她就抬起头,在托着腮,看着穆景瑜。
她叹了口气道:“烧也没有退,人也没有醒。淳太医说就看这两天了,要是老是这样,怎么办?”
过了一会,林幼瑶又哎了一声,自言自语的说起话来:
“殿下,你不知道我其实一点都不喜欢被关在内院的日子。我呀,喜欢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生活,喜欢到处看看,四处走走。
草长莺飞时,去青青草原上骑马;
春暖花开时,去江南看桃红柳绿;
夏季,去海边吹海风冲海浪。
冬季,去北方看冰天走雪地。
这才是我向往的日子。
然而,我也不是不愿意留在你的内院之中。
有句话叫,情之所衷,便是心归之处。
殿下,你不知道我对你的情意有多少。我怕死。那日在楚河上,我没有逃跑而是去救你,连我自己都没想到会这么做的。因为你,所以放弃我所向往的生活我也愿意的,只要……”
林幼瑶这近乎表白的话语,让穆景瑜心跳加速。
美人恩重,何以为报?
林幼瑶打了哈欠,换了一只手托着腮,接着喃喃的说了起来:“你不知道,我这次跟你来了南方,其实是做了两手准备的,所谓一颗红心,两手准备。不过这话,你一定没有听说过的。
我是这么想来着:我想让你眼里、心里只有我一人,让你再不想要别人。我要你答应我,从此以后,对我忠贞不二,从一而终。
你说,你倒底懂不懂啊?两情相悦怎么可能容得下另一人?你看那些比翼双飞,连理并枝的传说,哪里还会有别人?我怎么可能容忍你和别人做那些亲密的事情?
若是你可以答应我,我就放下心中那些向往,安安心心的与你相伴。
若是你还要娶妃,还要有别的女人,对我而言,这些就是相负,就是背叛,就是不衷。
不过现在我已经彻底明白了。你和我从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海角天涯,沧海桑田,都不足以形容你我在空间和时间上的距离。
总之,我明白了。我的这么许多想法不过是我一厢情愿而已。
我高估了我自己,也低估了其他一些事情对你的重要性的。
我的想法是你所无法理解的,我的要求你所无法答应的。正如你想让我接受的,是我无法妥协的。
纠缠了那么久,我也想通了。于其这么纠缠下去,还不如相忘于江湖。我可以过我想过的日子,你也可以好好的做你的世子殿下、将来的端王。
人的一辈子很长很长,你我相识还不到一年。我们的这一段感情,就当它是年轻的时候,一段美好记忆就是了。时间流逝,记忆也淡去,浓烈的感觉也会慢慢失色。我们会有各自的人生。
这就是我的另一手准备。”
话说到这里,林幼瑶突然想起什么似地,接着说道:“哦,对了。本来,我还想着,趁你我情浓时,让你帮我把画眉从二公子那里救出来。再请你把米妈妈的,恩,米妈妈的待遇,弄得好些。不过,现在也没有办法了。”
林幼瑶唏嘘了一声,接着说道:“端王府戒备森严,想要逃跑自然没有这么容易,可是出门在外就不一样了。这真园的护卫戒备就远远不如端王府,更何况还有回程的一路,到时候想要离开就容易很多啦。”
林幼瑶在床边絮絮叨叨说着话。而穆景瑜在锦被中的双手用力紧握。
“哎,”林幼瑶轻轻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我走了之后,我们之间,不管是劫是缘,都将过去;爱恨痴嗔,不如相忘。这天下那么大,总有我安身之处。
等你醒了,我就没有机会跟你道别,现在就先跟你道个别吧。”
林幼瑶说罢,附下身去,在穆景瑜的唇上,蜻蜓点水般的轻啄了一口。触感柔嫩一如之前他们唇齿相依的每一次。
一阵清脆的鸟鸣声传来,东方泛白,天已微明。
“天亮了呢,我也去洗漱一下。”林幼瑶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
她站了起来,走出了穆景瑜的卧室,轻轻带上了房门。
昏暗的卧房中,穆景瑜倏地睁开了双眼,心中惊涛骇浪。
林幼瑶出了穆景瑜的房门,看到阿思正在门口候着。
“阿思,你在这里啊,你身子可大好了吗?”林幼瑶关切道。
“恩,幼瑶,我病好了,本就不是什么大病,普通的风寒罢了。这一阵辛苦你照顾殿下了。”阿思道。
“没什么,不用客气。哦,对了,我正要离开回房洗漱一下,接下来,殿下,要你来照顾一下了。”林幼瑶道。
“好的。”阿思道。
“恩,那我走了。”林幼瑶道。
穆景瑜在屋子里听到门外林幼瑶和阿思正在说话,只是隔了一扇门,朦朦胧胧的听不真切,似乎只听到了林幼瑶说的什么“要离开”,“我走了。”
他心下一惊,一掀被子,往房门走过去。
“砰”一声,他猛的推开了房门。
冷风嗖嗖的从房门处往屋子里灌了进来。
他站在门口,只穿了一件玄色的中衣。
他的目光穿透一切,直直望向了林幼瑶。
“殿、殿下?”林幼瑶愣了一愣,“你醒了?”
林幼瑶还来不及欢喜,就撞上了那双幽黑的眸子。
狭长的凤眼定定凝视着她,如墨的眸子深邃幽暗,仿佛亘古不变的夜空。只是这眸子不同平日的清冽和平静,里头透着她从未见的剧烈情绪。
疑惑的,愠怒的,深情的,悲伤的。
林幼瑶一个怔仲,心猛的一跳,小心翼翼的试探道:“殿下,你刚才就醒了?”
穆景瑜没有说话,他单手扶住门框,稳住自己虚弱不支的身体,手指节骨发白,额头浮出一层虚汗,目光牢牢锁在林幼瑶的脸上。
“来人,看住她。”
——
这一日晚上,穆景瑜命人将文房四宝笔墨纸砚,送到了房里。
当晚,他就写了一封邸报给楚国皇帝,请求楚帝允许他即刻启程回京城。写好邸报,他命人快将这封邸报通过军机驿马的通道加急送到京城。
穆景瑜坐在桌子前,搁下笔,背靠在椅背上,伸手捏了捏眉心。
这驿马一天可以跑八百里,每到一个驿站就换一匹快马。从江宁城到京城,坐马车需要七八天,而用驿马加急通道只需一天一夜就可以到京里,打个来回也就是两天两夜。
等陛下准了他回京,他就可以立即启程返京。他要尽快赶回京城,将林幼瑶带回王府,这样他才能安心。
阿思站在一边伺候着,忧心道:“殿下,歇会儿吧。您的烧还没有完全退了。”
“恩。”穆景瑜随意应了一声。
他起了身,挪了步子坐到床榻上。也许是因为大病未愈,平日里沉稳有力的步子,现在却有些虚浮。
“殿下,喝水?”阿思小心的询问。
“搁下吧。”穆景瑜淡淡道。
穆景瑜半躺在床上,敛了眼眸。
今天,林幼瑶在床边的一番话,给他带来的冲击太大,一时半会儿的,他难以消化领会。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先把人看住再说,然后,就是想着赶快把林幼瑶带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