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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姓们见司空旭又重新出来上了马,一个个都用暧昧不已的目光往他身上瞟,总觉得这新郎官如此猴急,应当和新娘在轿子里做了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看他眉头皱得那么紧,出来的又快,应当是新娘子没有答应他荒唐的要求吧。
他们是绝对猜测不到司空旭紧皱眉头的真正原因的,其实在看见庞秋水模样的一刹那,司空旭当真是一丝一毫要将这丑八怪带回府中拜堂的心思都没了,只想将人送走,但他没有这么做,并非是在顾忌庞松,而是在顾忌皇帝的想法。
他这并不是头一次成亲,当初在江州与宁萍儿闹出的那桩乌龙亲事,曾经被皇帝申斥过一通,如今这一次在闹出和上一次一般的幺蛾子,让婚事再度泡汤,皇帝非要雷霆震怒了不可,势必不会再度宠信于他。
就当是为了大计,司空旭这样自我安慰着,他一面握着马缰带领队伍继续朝前走,一面侧眼打量着身后的花轿,只是庞松那厮竟然敢如此胆大包天,玩弄于他,自己一旦成功登上大宝,握有权势,必定要铭记今日之耻,将庞氏一族尽数铲除,一个不留!
从前的庆亲王府,如今的四皇子府跟前,早已是鞭炮锣鼓声震天,闹腾得很。
司空旭领着大红花轿,在府门前停下了,早有媒婆上前,亲手将重新盖好了盖头的庞秋水从轿子里牵了出来。
庞秋水动作僵硬,一双手更是冰凉,媒婆不觉有易,反而笑道:“新娘子看来很紧张呢。”
依照规矩,新娘进门是要新郎的兄弟或是父亲将人背进门的,可司空旭身份摆在那里,这程序便也只能免了,媒婆扶着庞秋水,在一阵鞭炮声中入了皇子府的门槛,仆役们也各自捧着嫁妆,一溜烟跟在后面,要随着新郎新娘去礼堂拜堂。
皇子成亲,宾客极多,除了朝廷亲贵大臣,就连皇帝皇后也来了,高居主位之上,同从前相比也算是给足了司空旭面子,到底他也是第一位迎娶正妃的皇子,此事对皇帝而言也是十分开心的。
宁渊今日是沾着呼延元宸的光来的,因而像个仆从一样和闫非并排坐在他的侧后方,一直在打量屋子里的氛围,早在司空旭带着花轿在街上饶腾的时候,庞松等人便提前赶了过来,虽然脸上都挂着笑,可宁渊却明显能看出,庞松脸上的笑容只有三分真七分假,至于他身边的庞春燕和韩韬,则压根就是在僵笑,模样十分忐忑,好像在惧怕着什么一样。
宁渊看了一会他们,又将目光转到上首宁府一行人身上,宁国公这是身子痊愈后第一次在公共场合露面,虽然依旧虚弱,可起色比起之前好了不少,宁仲坤和宁珊珊单独坐在另外一桌,宁仲坤一直喝着酒,似乎当真是来喝“喜酒”的,宁珊珊嘴角则一直带着股若有若无的笑意,双眼眺望着大门外,似乎很是期待新娘子的到来。
瞧着这模样,宁珊珊铁定是对庞秋水动过什么手脚了,可到底是什么手脚呢。宁渊摸了摸下巴,正想着,眼前却忽然横过来一个白玉碟子。
“阿渊,你尝尝这个。”呼延元宸嘴里还在嚼着,十分新奇道:“这东西瞧着新鲜,我从前从未见过,味道却十分不错,也不知道是什么。”
碟子里是切得整整齐齐类似肉片一样的事物,呈圆形,肉质细密,油光澄亮,上边还淋上了一层酱汁,呼延元宸说完,咽下了嘴里的,转而又夹起另外一片,放进自己嘴里,又将筷子递给宁渊,示意他也吃。
“我不吃了。”宁渊却透出古怪的眼神,“此物阳气太重,我近来有些体寒,吃了反倒伤身,你内功走的是刚劲路线,却可以多吃一些,十分补身。”
“这难道还是什么大补之物不成?”呼延元宸问道。
“此物我从前只见人拿来泡酒,却不知还能作为酒菜。”宁渊一面说,一面用手指轻轻捂住鼻子,似有些恶心道:“这是牛肾囊。”
咕噜,一记十分明显的吞咽声,是从呼延元宸的喉咙里传来的。
“牛肾囊……你的意思该不会,这是牛的……”呼延元宸脸上的表情逐渐僵了,不自觉朝自己的双腿之间看了一眼。
“没错,就是那玩意。”宁渊一本正经道:“而且瞧着这些肉片的尺寸,如此硕大,这应当不是一般黄牛的肾囊,而是燕州牦牛,此物名贵,大多只有宫中御膳房才用得上,民间不常吃,而且你们夏人本就没有服用这些东西的传统,不认得也正常。”
宁渊话音刚落,便见着呼延元宸闪电般将那盘子搁下了,迅速端起手边的茶水猛地仰首灌了下去,脸色还有些发红,好似吃到了什么极为恶心的东西一般。
一边的闫非见呼延元宸吃得开心,原本还想讨一点来尝尝,骤然听见宁渊的话,不光迅速打消了那个念头,还一直用力憋着笑,险些岔了气。
宁渊摇了摇头,想宽慰呼延一二句这东西吃下去是补身的,哪只就在这个时候,门外边响起一阵震天的锣鼓声,原来已经是司空旭和庞秋水由媒婆与司仪领着过来了。
瞧见新人进屋,似乎是要拜堂了,周围的宾客官员们都跟着站了起来。司空旭亲手从媒婆手里将庞秋水的手接了过来,牵着她缓步而上,然后才对着主位上的皇帝皇后跪了下去,先行行了一礼。
宁渊一直盯着庞秋水,想要从她身上察觉出什么端倪来。这段日子庞秋水一直窝在府里藏得严实,宁渊便料定她身上出了岔子,只可惜庞府上下口风都很紧,几乎是滴水不漏,所以压根探查不出来到底出了什么事,然而如今庞秋水又能堂而皇之地出府与司空旭成亲,难道并没有出什么大事?
那边司空旭与庞秋水已经在司仪的高喝声中拜完了堂,司空旭留在厅中与其他宾客见礼,庞秋水则被送入洞房。
“闫非。”宁渊侧过头,低声对坐在一边的闫非道:“你轻功了得,悄悄去帮我一个忙。”闫非听完了他的吩咐,道了一句公子放心,便悄然退出了屋子。
类似他这样的下人进进出出有很多,因此并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
“你说你今日是来看戏的,可是发现什么状况了吗。”呼延元宸好似终于从方才那道让他恶心的菜里缓过了气,低声问道。
“应当很快就见分晓了。”宁渊点点头。
皇子娶亲是大事,宴会隆重,进行的时间也长,司空旭作为今天的新郎官,免不了要一桌一桌敬酒,喝得多了,终于也显露出不支的疲态,便向众位宾客告了罪,说是下去休息片刻,稍后会再来陪客。
司空旭刚退下去没多久,就有一名府内的下人悄悄摸到了宁渊身边,对他行了一礼道:“请问可是宁公子,是四殿下派我来的,四殿下有事想要私下见见宁公子,还请公子随我来。”
“我不去。”宁渊干脆地拒绝道:“殿下有话派人通传便可,何以要私下见我。”
“殿下说了,此事事关高郁大学士被污一事,请宁公子一定要去。”那仆从好像料定了宁渊会拒绝一般,立刻搬出了一个自以为充分的理由。
宁渊眼珠子一转,没有再说什么,干脆地站起身,而呼延元宸好像正聚精会神看着眼前的歌舞一般,丝毫没有关注宁渊的动向,也没有出手阻拦。
那仆从带着宁渊出了屋子,走到不远处一方幽静的花园凉亭内,此时已是夕阳西下,红霞满天,将这凉亭周围的景致映衬得更加别致,大概是大部分下人都集中在招待宾客的事务上,周围几乎没有行人经过,只能隐隐听见丝竹之声从正厅的方向传来。
仆从让宁渊在此处稍待之后,便退走了。宁渊好整以暇地坐在凉亭里等了等,很快便听见小径上传来一阵沙沙的脚步声,扭头一看,映入眼帘的却不是司空旭,而是一片刺目的鲜红衣袍。
宁渊瞧着那人,半晌才拱手道:“原来是皇子妃,小人这厢有礼了。”
庞秋水一身大红色的喜服压根没换,连盖头都还好端端地盖在头上,这样一通打扮出现在没什么人的花园里实在是诡异非常。顿了顿,宁渊才听见庞秋水瓮瓮地声音道:“当真是蠢货,竟然有胆子过来。”
宁渊故意露出不明所以的表情,“皇子妃所言何事?不过现下天色已暗了,皇子妃不在洞房里等着四殿下,却跑到外边来随便溜达,若是出了事该如何是好?”
庞秋水没有说话,她身子似乎颤了颤,忽然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从袖袍里掏出一个小瓷瓶,一把扯掉蒙住自己脸的盖头,然后将瓷瓶中的液体猛然泼到自己脸上。
这一切都是在一刹那间完成的,宁渊还没反应过来,庞秋水已经用手捂住脸,带着无比惨烈的叫声倒了下去,“呀!!!”
紧接着,仿佛是像约好了一般,不知从哪又跳出了一个丫鬟,一面大叫着“不好了,有刺客要谋害皇子妃!”,一面朝正厅的方向跑去。
那瓷瓶里装的也不知是什么东西,泼到脸上后,庞秋水好似十分痛苦搬,一面尖叫一面捂着脸在地上打滚,片刻之后,那个大叫着离开的丫鬟不光带来了一票侍卫将宁渊与庞秋水团团围住,更是连原本在正厅里吃酒的宾客们也尽数跟来看热闹了。
谁让那丫头一冲进屋子就扯着嗓子叫着有人要谋害皇子妃,皇帝和皇后可都在呢,大婚之日却出了这档子事,哪有不立刻过来瞧瞧的道理。
此时众人看见尚穿着喜服,不断在地上尖叫的庞秋水,和站在一边满脸平静的宁渊,一个个都露出十分讶异的表情。
“出了什么事!”皇帝和皇后被人群簇拥在中心,皇后厉喝道:“四皇子妃怎么了?”
“夫人!”此时,换了一身衣裳的司空旭也不知道从哪里挤了出来,一把扑上去,将庞秋水抱进怀里,情真意切,满脸紧张道:“夫人!你怎么了!”
“殿下……妾身的脸好痛……好痛啊……”庞秋水带着一阵哭腔说着,“妾身在屋子里待得闷了,便想着出来透透气,谁知走到这里,见着这位公子,这位公子居然二话不说,掏出一瓶东西就往妾身的脸上泼,妾身的脸好痛,好痛……”
司空旭立刻小心拿起掉落在一边的瓷瓶,只看了一眼,便惊呼道:“这是绿矾油!”
“绿矾油!”人群里有识得这东西的,立刻也跟着倒吸了一口凉气。
还有人不知道这是何物,便向周围知晓的人讨教,听旁人解释后,一个个都露出义愤填膺的表情,“天哪,哪里来的这般放肆的狂徒!”
绿矾油,虽然少见,却不稀奇,这是铁匠铺里炼钢打铁的时候会经常用到的东西,具有溶金炼石之能,威力极强,铁匠在取用都都要十分小心翼翼,被这样的东西泼上脸。那那张脸还留得?
庞秋水此时也仿佛不经意般将捂在自己脸上的手掌撑开了些许缝隙,露出下边一张凹凸不平的脸颊,人群中又是一阵惊呼。
“天哪,四皇子妃的脸……怎么会这样!”皇后大惊失色,“皇上,你看……”
“当真是放肆,竟然胆敢谋害皇子妃!”皇帝怒喝一声,“来人,还不将这狂徒拿下!”
“且慢!”宁国公在此时拦了拦,杵着拐杖走了出来,对皇帝行礼道:“陛下,此人是老臣的侄孙,为人一向谦和有礼,怎么可能会在光天化日之下做出伤害皇子妃的事情,是否有什么误会?”
“事情已经如此明显了,宁国公莫非想要护短吗?”司空旭搂着庞秋水,双眼通红,好像当真是无比背痛一般,咬牙切齿道:“误会?若非此人蓄意谋害,将绿矾油这等阴毒之物泼上皇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