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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衣男子悠然一笑,唇角勾起诱人的弧度:“你在皇陵中为了救她,擅自解封使用道法,触到了你身上的禁制。这结果便是,你迟早会失去神智。你今日没有控制住自己取他性命。前时你我约定可还算数?”
桓夜的目光顿时黯淡,他最后深深瞧了眼那扇窗户,流露出一丝绝望的眷念和歉意,他终于转过头,向着红衣男子,俯身拜倒。身形却有些可疑的不稳,膝盖跪在地上,沉闷的一声响。
“桓夜,拜见主上。”
“这便是了。记住了,日后世上再无桓夜,只有——罹。”
第168章 诸钩峰
红衣男子伸出一根修长冰凉的指尖,玩物般抚了抚桓夜的头顶。场中有传来裙衫拂动的微响,一名女子便俏生生的出现,旋即婷婷上前,对着红衣男子敛裙拜倒。
“夭颜,拜见大人。”
红衣男子也不回头,负手而立,一股上位者的威严霸气从他身上散发出来:“李夭颜,带他回去,起阵作法,夺魂锁命。对了,从今儿起,他便唤作罹。”
“遵大人圣命。”李夭颜桃花目盈盈,娇声允诺。旋即上来扶桓夜,便要离去。忽听得红衣男子玩味似的声音飘来。
“我不喜欢他那身玄色衫子,罹,日后只着红。”
夜色不咸山方圆千里,巍巍仙山,夜色如墨。待晨光初晓之时,道家盛事之三清论道将会召开。
无数繁华盛大,机密姻缘都在沉睡蛰伏。丝毫没有谁注意到这个叫“罹”的男子,将在日后掀起的滔天巨浪。
只有和合客栈那一处彻夜呜咽的绿纱窗,成为它的注脚。
(注:为了情节发展,此后行文中,对于桓夜的称呼一率换为“罹”。广而告之。)
敬天十二年八月廿六。晨。
西界,不咸山。
还是凌晨,长庚堙没,钱武莲就来翘青鸢的门。二人略略整理行装,就骑上英招,往不咸山主峰飞来。
不到片刻,不咸山主峰就近在咫尺。虽然在脑海里想象过无数次三清论道的壮阔,也是多少见过仙仙鬼鬼大风大浪的人,青鸢却在看清了四下风致时,瞬间有些说不出话来。
主峰高达八万九千丈,耸入云霄,放佛放佛把整个天际生生斩断。主峰似乎有阵法加持,外人只能模模糊糊的看个大概,尽管如此,依然是千万祥云,彩霞紫气。
而围绕着主峰的,是数千个次峰,再外圈的,是数千万的陪峰。一眼望去辨不清何处是边界。
仙山数万,呈瑰纳奇。那些从大魏而来的道士,连声赞叹身如画中,道家逍遥,可见一斑。
“阿倾小姐,我等道行尚低,只能居于陪峰。不过彼时主峰论道,高人们都会以道法加持音调,届时声传万里,幻影矗天,不必担心瞧不了热闹。”钱武莲似乎对这些很是熟悉,一路和道士道姑打招呼,命着英招在一处陪峰落了下来。
青鸢却不禁情绪低迷,半点兴致也提不起来。她可不是来瞧热闹的,她只是被逼得来为昆仑公子修复阵法,但这方圆千万里的主峰、次峰、陪峰,让她往哪里寻。就算寻得了,驾着英招也要飞个几天才到。
正在思量,忽听得一个略带不满的声音传来:“福生无量天尊,这位道友请了。还请道友出示度牒,方能入我诸钩陪峰。”
青鸢缓过神来,自己和钱武莲一行人,位于一道山门前。玉石阑干,雕鹤刻云,祥云缭绕,恢弘无比。门前一班道士,检查着进山之人的度牒。
此刻,那为首的白胡子道士摇着拂尘,他似乎叫了青鸢很多声了,语调有些不耐。
钱武莲忙帮青鸢解围道:“福生无量天尊,道友见谅。在下乃是天赐玄武莲泉,这位小姐乃是与在下一道。还请道友放行。”
第169章 诸钩峰
白胡子道士一愣,面上顿时换上了讨好的笑意,对钱武莲揖手道:“原是天赐玄武莲泉,失敬失敬。世子自然可以进山,可是这位道友,恕贫道不敢放行。”
青鸢闻言一声冷笑,心里本就烦闷,说出来的话便是毫不留情面:“世子就要高人几等,就要你倒贴着脸舔上去。你这老道儿瞧着道行高那么一点,德行却也是不够看得很。”
白胡子道士勃然变色,拂尘一甩,便是一张符箓抛出,喝道:“放肆!我崂山派掌管诸钩陪峰,岂容你在此冒犯三清!来人!”
顿时,又是十来个道士涌上来,各自掏出符箓,神色不善的将青鸢团团围住。
青鸢眉梢一挑,自己在轩辕簌那儿新进道法,还没有试试效果,如今,就拿几个臭道士开光了。
“身中诸内境。三万六千神。动作履行藏。前劫并后业。愿我身自在。常住三宝中。”
女子熟练的扔出一张符箓,场中顿时金光隐现。诸道听得只是安定心神的咒语,不由的开始窃笑。白胡子老道更是轻蔑的瘪嘴,已把青鸢当成了亡魂。
可是下一刻,诸人的瞳仁便惊惧的扩大。
女子勾起神秘的微笑,伸出青葱食指,以指为笔,在那张符箓上开始迅速的划写符画。
“灵宝无量光洞照炎池烦,九幽诸罪魂身随香云旛,定慧青莲花上生神永安。”
双符叠加,以道证道。
金光像雾气一般蔓延开,如水突破过诸道法器,倏忽潜入诸道身躯,再无异样。旋即,就听见一个道士翻滚在地的惨叫:“攻心!此诀直攻道心!”
诸人俱惊。修道即修心,道心乃是万法根源。此女不攻身躯,直破道心,其机敏狠绝,让人不由叹服。
“反了反了。竟然敢拂我崂山派的面子。”白胡子老道气得浑身哆嗦,双眸闪过阴翳的杀意,陡然抛出一张血光符箓,暴喝道,“元始安镇普告万灵,岳渎真官土地只灵。”
猛地,他刺出腰际桃木剑,剑刃忽地贯穿符箓,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向青鸢刺过来。
青鸢躲闪不及,又要躲避符箓,又要对抗剑术,手足无措间危机临近,忽听得耳畔一阵空气被撕裂的微响。
旋即,异变陡生。
场中的符箓、桃木剑不知碰上了什么,瞬时失去了势头,软塌塌的掉落在地上,符纸完好无损,金光还在流转,可偏偏躺在地上动也不动,就像断线的木偶。
“不知哪位高人驾到,有失远迎。贫道崂山派蕴仁子。”白胡子道士脸色变了变,瞬间换上了副恭敬的面容。不生不息阻止法术,却又不悔法器符箓,必然是道家高人。
“福生无量天尊。”悠悠的声音响起,一位白胡子、面容却只有三十出头的道士出现在场中,对着诸人淡淡的一礼,“贫道通玄观天枢子。”
青鸢心下一喜。她和天枢子算半个故人。虽然她没摸清天枢子底细,总觉得此人虚无缥缈,但天枢子也从未害过她,反倒不时为她算几卦,还准得吓人。
“多谢道长。”青鸢上前去,噙笑一福。天枢子想必道行不低,她也多点庇护。
第170章 诸钩峰
天枢子对青鸢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一个东西递过去道:“此女乃是我通玄观在家坤道,还请崂山派诸道友通融。”
那东西乃是一张度牒,通玄观三字明明白白。白胡子老道迟疑了下,也没瞧出什么大碍,反倒是天枢子一派落落风度,让人不由得心生敬畏。
“三清论道集天下道家英才,诸位莅临,我崂山派扫榻相迎。方才不敬之处,还望海涵。”白胡子老道眼珠子一转,嘿嘿笑着让出山门。
青鸢也懒得和他计较,一行人进了诸钩山,山里精致之美,不必细说。若是道行高的人,则有悬浮于半空的楼阁,想必看向主峰也视线开阔点。
由了钱武莲的地位,白胡子老道给诸人也安排了个楼阁,骑着英招上去。阁内宽阔如殿堂,玉石雕花砖地,红漆柱子高达十丈,斗拱藻井鎏金镂花,瓜果珍馐难以计数。
青鸢自然欣喜,找了个舒服的地儿趴下来。这等排场,简直可与李辰焰的皇宫相比,她突然有些明白,魏民竞相修道的目的。
没一会儿,忽听得一声洪亮的钟鸣,放佛回荡在整个天际虚空。三声钟鸣,天地震。
一伙人连忙拥到与楼阁相连的亭子,整整八层,琉璃金瓦,钱武莲和随从们占了下面满满五层。青鸢也不惯和富家公子相处,独自走到了顶层。
第八层很是开阔,方圆十里,宽大相当于半个含元殿。玉石砖地上雕刻有繁复而古朴的花纹,放着几个芝兰蒲团,一方博山炉熏香,干净而安宁。
青鸢刚在蒲团上坐下来,便听得茫茫天际,从不咸山主峰处,陡然迸发出万道金光。同时彩霞蓬勃,紫气映天。蛟龙欢腾,鸾凤喜鸣,一个高达万丈的金光幻影出现在主峰,方圆千里仙山都能看得清晰。
“那便是三清论道的司仪了。”一个声音响起,原是天枢子不知什么时候走了上来,在她旁边捡了个蒲团坐下。
青鸢对他客气的点点头,便见得那巨人般的金光幻影揖了一礼,声如洪钟:“贫道玄净子,愧为不才,得居紫微宫大护法。今同道济济,齐聚****,以敬三清上神,彰我道家尊妙。我紫微宫得天庭册封,为凡俗道家之主。”
“无趣无趣,什么论道,还不是大魏狗官儿一般,假惺惺的做派。”青鸢瘪了瘪嘴,忽又想起天枢子在旁,忙歉意的对他一笑。
天枢子的脸色有些异样,眸色飘向青鸢髻间玉簪,倏忽发问:“你的簪子从哪里来的?”
青鸢一愣,原是那白玉响铃簪,她取了下来,瞧着玉铃铛清泠作响,噙笑道:“说来古怪,这是某一日机缘巧合,一个和我长得一般的女子幻影所给。”
天枢子的身子突然可疑的晃了一下,一贯淡然的眸色有些荒忽:“那个女子。最后说了什么?”
青鸢惊了惊。天枢子在她眼中深不可测,从没有这般失态过。但她也不便多问,只得如实应道:“怕郎猜道,奴面不如花面好。云鬓斜簪,徒要教郎比并看。”
随着青鸢一个个字道来,天枢子默默起身,背对青鸢,负手而立。那背在身后的手,指尖都些些发白,像冷噤般颤抖。
第171章 天枢子
“道长。”青鸢没敢再念下去。
天枢子乃是道家高人,敦兮其若朴,旷兮其若谷。
此刻的他,却像极了大魏凡人,在苦苦抑制自己的哭声。
“无妨。此句乃是大魏凡俗民谣,能否请鸢娘。请道友为贫道唱一番。”
青鸢心里陡然一惊,天枢子竟然称呼她为“鸢娘”。后面急急改口更显得可疑,似乎他们,相识已久。
“道长。你唤我什么?”
天枢子的身子抖了一下,微微低头,却终于没有回答些什么。他蓦地一拂袖,顿时亭子似乎被什么结界笼罩,不咸山周遭的景致都模糊不清,那主峰上金光幻影的论道更是倏忽无声。
整个亭子顿时安静无比。一位佳人,一个道士,一前一后,默然伫立。
青鸢深深吸了口气,只是一拂袖就设下结界,此等道法,便是她惹不起的人。既然身处西界道家圣域,则她一个俗人还是装糊涂些好。略一思量,她也就不再计较,檀口轻启。
“怕郎猜道,奴面不如花面好。云鬓斜簪,徒要教郎比并看。”
女子的声音悦耳娇俏,仿若清泉水流过山间绿绒,在寂静的亭子中无比清晰。放佛是一位佳人手抚云鬓,髻簪玉钗,问一声心爱的郎君,可爱有无。
随着一句句唱词儿轻吐,天枢子散在背后白发,渐渐一寸寸变为乌黑。放佛是夜色中无暇的绸缎,流转着琉璃的光泽,其绝美瞬变,让青鸢惊讶的睁大瞳仁,却没多问一句。
一曲终了。有片刻寂静。
青鸢也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