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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道缈山阁。”
落英一愣,脱口而出:“小姐不是要直上昆仑么,怎么途中改了道。”
青鸢叹了口气:“昆仑公子说他也要上昆仑,我们就不要和他走一条路。况且昆仑仙宫,一宫一阁一轩楼。紫微宫为尊,下设缈山阁、虚海楼乃是一家人。只要去了缈山阁,想必再到紫微宫也不是难事。”
落英略一思量,眸色了然的赞许道:“小姐好心思。昆仑公子决计想不到,我们途中拐了个弯。真是可惜,我们被昆仑公子追得像朝廷逃犯。”
第96章 战场魂
青鸢一笑,似乎又想到了什么,正色道:“令道上的人如果找到桓夜了,让他暂时不要和我们汇合,免得被牵连进来。还是没有一点消息?”
落英脸色一暗,摇头道:“道上的都说,桓公子说了出去办点私事。暗卫也就没跟着去。想来桓公子也有自己的考虑罢。”
“桓夜。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么?”青鸢低着头,眸色有些莫名。
语调中有些飘忽,有些哀然,有些不安,让落英吓了跳:“小姐,你可不要揣测桓公子。公子和你可不是一同长大的么。”
青鸢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总觉的桓夜有些变了。心底就像有棵刺,生生的扎在那里不舒服。“罢了,是我多想。”不过想到二人陪伴十一年,她摇摇头甩掉了这些奇怪想法。
正在思量间,周围经过的胡商又向两名佳人吹来响亮的口哨,还有人挥舞着马鞭打着吆喝,惹得二人轻笑,心下诸多繁杂一扫而净。
可是突然间,青鸢瞳孔一缩,觉得有些古怪。
那些胡商相隔不远,可是只和她们保持了十尺距离,总是走不到她们跟前来。
就好像不在一个空间里,青鸢她们就如同被关在水晶箱子里的玩物。
四周黄沙漫天,朔风滚滚,一望无垠,也瞧不出走了多远。唯独身后十尺来的方向,那对胡商就和开始看到的无丝毫差别。
青鸢忽的喉咙发干,有些颤抖的拉住了落英的衣袖:“落英,我们被他们盯住了。”
落英身子一颤,制住骆驼立在原地,连头也不敢回:“谁?”
“昆仑公子,抑或翡衣娘娘,抑或两个人。”
二人顿时僵立在原地,朔风呼呼,空气顿时凝滞。
似乎是为了迎合二人的猜想,那身后十尺来远的胡商队伍瞬时化为了虚无。
随即,虚空中一声清笑:“敏感的丫头,眼力倒是不错。”
旋即一方黄沙土丘上,一名翡翠色罗裙的女子,袅袅婷婷的倚坐在那里。
目如秋色,脸如桃杏,四周黄沙漫天却没有沾惹上一点儿,青丝四尺纹丝不动。
“见过翡衣娘娘。”看明了来者何人后,青鸢反倒镇定下来,甚至微微一福。
翡衣娘娘淡淡一笑,取出一只三寸长的小玉笛,凄婉的曲调竟然自己就流淌了出来。朱唇轻启,一曲《采薇》。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归曰归,岁亦莫止。靡室靡家,玁狁之故。不遑启居,玁狁之故。采薇采薇,薇亦柔止。曰归曰归,心亦忧止。忧心烈烈,载饥载渴。”
这是战场之歌,是古来征战几人回的悲哀,是春风不渡玉门关的凄凉。
随着女子梦幻般的低吟,万里沙漠开始颤抖。
一架架骷髅从黄沙底下钻出来,顷刻间密密麻麻的一片,将青鸢和落英团团围住。
“曰归曰归,岁亦莫止。”骷髅迎着翡衣的曲调,哀哀戚戚,唱得令人心悸、心殇。
青鸢倒吸了口凉气,现在的她已经能坦然面对鬼神之事,但腰际的长剑却如何都刺不出去。
这是古战场的阵亡兵士,是被黄沙掩埋的,那春闺梦里人。
第97章 战场魂
“什么神神鬼鬼!本姑娘来一个斩一个!”落英秀眉一竖,拔剑出鞘,飞身跃下骆驼,就一个猛劲儿杀进了骷髅圈。
“曰归曰归,岁亦莫止。”七八个骷髅围住了青鸢的骆驼,一个拉住青鸢的衣角,一把就把她拽了下来。
瞬时,无数的骷髅像潮水般像这边涌过来,或掐住青鸢的脖子、或撕扯青鸢的头发、或踢打她的腰肢、或抓挠她的腿脚。
“别过来,别过来!”青鸢吓得连声叫嚷,长剑胡乱的砍来砍去,愈来愈多的骷髅像蝗虫般的把她湮没。
她已经看不清天空的颜色,耳畔都是“曰归曰归,岁亦莫止”的低吟,撞得她耳膜呼呼乱响。
灵台一片混乱,眼皮子开始沉重。她隐隐听得落英的呼救声,听得见翡衣娘娘清脆的笑声,听得见朔风十里春风不度玉门关。
。
“闹够了么。”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传来,宛如一记大钟,青鸢忽然灵台清明。
映入眼帘的,是无数骷髅仿佛被什么大力拉扯,一个个的沉入地下。
只是片刻间,数百万骷髅就魂归地府,再没了踪迹。
沙漠恢复了安静。山丘上翡衣娘娘手中的玉笛碎裂,脸色有些难看。
而在场中,立着一位玄衣男子,步行而来,足尖却没有一丝沙砾,仿佛走在花间镜面。
“你?”翡衣娘娘吐出一个字,有些忌惮,有些揣测。
玄衣男子气度凛然,天生尊贵。
他没有应答,只是当先扶起身旁的落英,又看了眼不远处的青鸢,维护的意思显露无疑。
二人僵持了一会儿。翡衣娘娘突然大笑起来,美目莫名的瞥向了青鸢:“小丫头,你瞧瞧,连这位大人都下山了。这棋局愈发诡迷,你可不是逃不掉的局中人。”
青鸢从黄沙上站起来,理了理衣衫。思量着这句古怪的话,朗声答道:“何为局中,何为局外,只怕言此者,犹在局中。”言下之意,些些嘲讽翡衣娘娘。
可一袭翡翠色罗裙的女子并没有生气,反而眸底划过抹异彩。
她又看向那玄衣男子,道:“你都下山了,吾不能不给你这个面子。罢了罢了,好生无趣。”
话音刚落,翡衣娘娘的身影就像融化的雪水般,渐渐没了踪影。那面沙丘上丝毫痕迹都无,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个噩梦。
“小姐!小姐有没有受伤!”落英向青鸢跑过来,肩膀上滴滴的淌着血珠儿。
“无妨无妨。”青鸢扶住她,瞧了眼伤势,好在并无大碍。
青鸢舒了口气,转而朝向那位玄衣男子,正要谢恩:“多谢高人相救。”
一句话戛然而止。
玄衣男子的容颜五官,竟然和沈岐一模一样。除了那凛冽威严的气度,几乎让青鸢一瞬间恍惚,自己的爹爹并没有死。
是她六岁以前眷念不已的容颜,是她六岁以后怨念仇视的容颜,是在她面前自刎,对她说“对不住了,小鸢”的容颜。她恨、她爱、她伤、她心中五味杂陈的爹爹。
可是这个玄衣男子道法奇高,可以肯定不是凡人,再说她亲眼看着爹爹死去,这人必然不是她青鸢,沈青鸢的爹爹。
尽管如此,那毫无差别的五官,还是让青鸢愣在原地,心中一片片恍惚,瞬时就湿了眼眶。
第98章 亡父疑
玄衣男子凝视着青鸢,眸底闪烁着明亮的神采,他对青鸢点了点头,缓缓递给青鸢一物。
一个包子,鸭油汤包。
“初次相见。以此为礼。庐州地道的鸭油汤包。”
男子的声音淡然又冰冷,好似不食人间烟火。青鸢愣愣的接过,指尖抖得厉害。是她和爹爹,最后约定的,庐州鸭油汤包。
男子最后深深瞧了青鸢一眼,便转身离去。
不知怎的,青鸢的泪一下子就下来了。
“等等,等等。”青鸢踉跄着跑上去,玄衣男子驻足,却没有回过身来。
二人又这般静静相对,青鸢哽咽着,嗫嚅着嘴唇却发不出一个字。
男子待了一会儿,又默默向前走去。
“等等。”青鸢再次呼唤着追上去。男子又依言驻足,依然没有转过身。青鸢依然静立在他身后,无言凝噎。
男子又默默向前走去。二人就这么一幕幕上演,直到走出几里地。
空旷的沙漠里,驼铃叮当,女子的呼唤“等等。。”,二人的沉默,都化为了无法注解的默契。
这边,落英怔怔的瞧着,她一个渡过紫气天劫的人都瞧不出男子的修为,毫无疑问,男子是神仙中人。
意外的,是男子绝非沈岐,却对青鸢有种特殊的感情,二人这一来一去,重复循环的沉默就是证据。
沙漠无垠,黄沙漫天,驼铃声声,关山骄阳,化为了连天幕布。
长安。大魏京城。
因为突厥战乱,长安城戒严。街道上都是一队队巡逻而过的府军,店铺萧瑟,行人神色匆匆,隔几步就能听见灵幡丧乐的哀哭。
沈府。自从灭族惨案后,沈家就成为天下笑柄。但好在幸存的子嗣得朝廷重用,先是家主沈屿继承兄长的御史大夫职,后是大公子拜忠武将军,屡建战功。
是故,沈府依旧是人来人往,朱门显赫。
远远地,两抹倩影向这边行来。
一抹青衫,一抹鹅黄,俱用白罗帷帽掩盖了容颜。但那身段窈窕,步步生莲,也吸引去了不少行人的目光。
“站住!名帖何在!”小厮拦住二人,乜着个眼上下打量着二人。
青衫女子似乎叹了口气,曾经她爹爹沈岐寿辰,她便是这样被拦下,然后受尽屈辱。但如今的她,已经不是任人宰割的砧上之鱼。
“落英。”青衫女子低低叫了声。
“是。”
诸人便觉得眼前一花,再一瞧,鹅黄罗裙的女子身形飘忽,手中小剑瞬时刺破了几个小厮的喉咙,没有一丝声响。
围观的行人吓得缩了缩脖子,连忙低头装作赶路。低声议论着沈府招惹上了可怕人物。
正是青鸢和落英。
二人整了整帷帽,从容的走进了沈府。熟悉的青瓦白墙,小桥流水,却远没有了当年的热闹,四世同堂。
“何人大胆,敢闯我。”闻讯而来的沈修阳带着一队家兵,匆匆赶到。
可是当看到青鸢的身段气质,沈修阳的目光一闪,话头戛然而止。
“先,先退下。”沈修阳迟疑的摆摆手,令大惑不解的家兵暂且退下。毕竟是同胞兄妹,青鸢已经能肯定,沈修阳认出了她。
“你。你如何回长安了?”沈修阳走进青鸢,目光不定,他听道上的说,青鸢西行昆仑,没想到会回到长安。
青鸢也打量着沈修阳,熟悉的五官,增添了几分风霜和疲惫,比起兰州见过的他,眼前的他,让她犹豫着是不是要唤声哥哥。
朱唇噏合了几下,终于还是没叫出来。
“。我,我来问问爹爹的事。”
第99章 亡父疑
沈修阳眉梢一挑,怪道:“爹爹不是去年就去了么。我亲自抬棺送灵,瞧着他葬入祖坟。你如何现在问起来?”
青鸢叹了口气,语调有些不稳:“我在路上碰到个人,容貌和爹爹酷肖,但确是修道高人。我原先也没多想,但他最后离去说,初次相见,送我一礼。竟然。竟然。竟然是一个鸭油汤包。当年我和爹爹的最后一个约定,就是去庐州吃正宗的鸭油汤包。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承诺。”
说道最后,青鸢的眸色有些没了焦距,身形微微颤抖,语调深处压抑着回忆的创痛。
沈修阳也有些发怔,长叹一声:“如此,倒是诡异。怪不得你中途折回长安。罢了,隔日,与你一道去祖坟看看。”
青鸢深深吸了一口气,正要应答。忽听得一声娇笑传来:“沈郎,这是哪位小姐,身姿这般曼妙。瞧你出去好一阵,魂儿都被勾走了。”
一抹水红色倩影婷婷走来,俏生生的立在三步开外。瓜子脸上桃花目横波,檀口胭脂如花,水红色撒花百蝶对珠湖绉襦裙。
衣襟处懒懒的松开一线,露出凝脂般的雪脯,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