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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宫妃策-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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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管家也只道郡夫人身边这几个漂亮的大丫鬟都是绣花枕头,看个热闹罢了,没想到当真有条有理,只好支吾道:“这……昨儿实在是太晚了,今儿我又来得早,我想……我想应该没有人动过吧……”

绿萝冷笑道:“你也太想当然!我且问你,昨儿这里头可是有一件乌木底座的大理石桌屏?”

数十件物品,绿萝竟记得清清楚楚,少了什么,一眼就看出来,这丫鬟也不容小觑。

管家不觉冷汗涔涔,“这……”

绿萝道:“你莫要说不记得,昨儿我同你一起盘点,那件桌屏原是放在第三间屋里的,你还说那怕是圣上从前在东宫时候,准备送礼却不知何故一直没送出去的。”

老管家冷汗涔涔,“是、是。”

念云四下里扫了一眼:“不问自取是为盗,如此一来,可还有规矩没有了?召从昨儿到今儿,可能接触到库房的所有人过来问话。”

不多时聚齐,一共是六个人,除老管家外,还有一个负责记录的女史、两个帮着抬东西的,两个洒扫婆子。

念云不动声色,先由绿萝说了一遍事由,道:“我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好好回忆回忆,若是有人拿错了,或者见着别人拿了,此刻若能揭发出来,我自然有赏。”

这几个人都在东宫做了数年至数十年不等,便是见了,谁肯得罪同僚!因此一个个的都噤若寒蝉,不声不响。

中有一个扫地婆子左顾右盼,神色略显慌张,但很快低下头去,再看不见神情。

念云微微一笑:“那桌屏乃是大理石的,不是小东西,又十分沉重,想来尚未搬回家。我此刻命人搜查,必定能人赃俱获。”

那婆子渐渐的冷汗涔涔,偏生这时候茴香又补了一句:“袁婆子,你说是也不是?”

她又只得鸡啄米一般地点头:“是,是。”

这时那女史上前一步,磕一个头:“夫人,奴婢举报袁婆子偷窃那大理石桌屏。”

念云眯起眼睛,盯牢了她:“有何证据?”

女史清一清嗓子,道:“奴婢同袁婆子住一屋,昨儿夜间,亲眼见着她将一扁型重物藏在床底下,像是个大理石的物件。”

念云点点头:“好,来人啊,去那袁婆子屋里搜一搜!”一面向袁婆子:“你可有什么话要说?”

那袁婆子也不是个十分硬气的,吓得面如土色,捣蒜似的磕头:“老奴一时糊涂,猪油蒙了心……”

然而那女史举报完,却又磕了个头,恳切道:“郡夫人还听奴婢一言,袁婆子家中老伴瘫痪多年,如今她小儿子要娶亲,家中实在拿不出像样的聘礼才行如此之事……”

举报完,又替她求情,这女史倒也好心。

但无论如何,法度不可废。

念云道:“偷窃即是偷窃,理无可恕,着拉下去打二十板子,内府上下都去观礼,引以为戒!”

一面悄悄对绿萝道:“你回头再派人去瞧瞧,那袁婆子家中困难可是属实,若属实,可酌情给些补贴,从我私人账上出。”

正要着人把那袁婆子拖下去,却见蕙娘身边的丫鬟急匆匆跑来:“夫人且慢,等一等……”

果然就见蕙娘挺着大肚子三步并作两步赶来。

念云心里不悦,既然如今不是你管事了,又来掺和什么?

看那袁婆子,倒似乎松了一口气,敢情靠山来了呢,念云心里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蕙娘只好开口:“东西已经寻回,如今内府并无损失。还请夫人卖妾身一个面子,这袁婆子原是妾身的一个远房表姑,这般年纪了,倘若受此重罚,恐怕身子吃不消……”

念云道:“话虽如此,奈何无规矩不成方圆,年纪大了就更不该倚老卖老才是。”

蕙娘态度强硬起来:“夫人讲规矩,却也是血肉之躯,该讲讲情面才是,这叫妾身于心何忍!夫人要责罚她,不如先从妾身责罚起!”

念云好笑地看看她,也不过是仗着自己腹中的那个罢了。念云抿嘴一笑:“如此看来,妹妹在长安亲眷甚多,令尊把妹妹托付给东宫,倒是多此一举了!”

一语点明她的身份地位,提醒她不过是寄人篱下,且亲眷都这般卑贱,叫蕙娘顿时无地自容:“夫人莫要太刻薄!”

念云微微一笑:“妹妹如今身子贵重,若因这些小事动了胎气,可不是我的罪过么!重楼玉竹,送蕙妹妹回去罢。”

绿萝悄悄在念云耳边道:“宁儿身边要挑人,她家大儿媳妇原本选上了,过两日就来上工的,如今……”

念云听明白了,道:“原是该一码归一码,但宁儿乃是郡王的长子,也不可再用她儿媳妇了,把她带去东市绸缎庄上帮手罢。”

晚上李淳回来,便笑向念云道:“我听说夫人今儿升堂审案子来着。”

念云佯怒:“连你也取笑我!”

李淳忙学那传奇本子里头唱的,一撩袍子,作个揖道:“小生怎敢取笑夫人,只是夫人有所不知……”

“不知什么?”念云跳起来。

李淳笑一笑:“夫人太过仁慈了些。你可知那袁婆子家的男人是怎么瘫痪的?”

念云摇头,东宫这些小人物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她岂会知道。

李淳道:“那两口子都是东宫的家生奴才,老袁是个花匠,侍弄花草很有一套,可就是好赌,弄得背一身债。贞元四年我母亲初持家事的时候也如你一般,正抓到老袁盗了一块玉璧,价值数十金。”

念云吃惊道:“便是那时候打断的腿?”

李淳点头:“可不是,母亲也如你这般说,一码归一码,袁婆子仍旧留在内府做事,结果又闹出这样事。”

这夫妻二人都专撞在事头上,可见平时也不知拿了多少,只是没人发现罢了。

这样人最是可恶,月俸本也不低,偏生有好日子不会过,到头来还叫别人可怜他们。

那女史想必也猜到她如此处置,因此眼见着事情要败露才来揭发,揭发了也不肯把人得罪到底,故而求情。

“那么郡王认为,此事该如何是好?”

“如何是好?要我说,把这一家人都打个半死发卖了才是,省得留着下回又出事。”李淳忽然笑着看向她:“不过,夫人叫在下一声夫君就那么困难?总是一口一个郡王,听着生疏呢!”

念云只好绕开这个话题,亲手斟了一盏茶与他:“既然如此,着人好生盯着些袁家的儿媳妇,若一样的有错处,即时打发了出去,叫他们一家自生自灭罢。”

李淳啧啧有声:“我家夫人最是仁善,甚有母仪之风。”

第四十章 面圣

次日又要进宫,想到上一次进宫的情形,正如昨日一般,却好似一切都已经改变。

她忽然明白了牛昭训开替李谊递消息的理由,牺牲一个小小的郡夫人,就换得舒王彻底放弃与太子对抗,岂不是一桩天大的好买卖!而且如此一来,郭家有愧于东宫,又岂能与东宫为敌?

若太子顺利登基,她是有功劳的,至少可以得个妃位坐一坐。

就算她不肯跟李谊走,于牛昭训而言,也不过就是偿还李谊的旧恩情,并无损失。

念云想到进宫只怕又要见到韦贤妃和谊,心中不免有些忐忑。

她依然不知道该怎样决定,但不可否认,谊要带她离开长安,是一个天大的诱惑。

昨日还在认认真真地替东宫做事,可许几日之后,她就随李谊走了。

彼时,东宫将怎么安排她的结局,是得病暴毙,还是不幸落水身亡?倘若有那些个知晓内情的,只怕会觉得今日的郡夫人,不过是个笑话。

念云正出着神,听见李畅在门外唤道:“嫂嫂,可妆扮好了么?”

念云回过神来,忙应道:“好了好了,正等着你呢!”

因为圣上颇喜欢李畅,因此每逢宫宴,德阳郡主一向也跟着去的。

提前一个多月,东宫的内府局便已经开始着手置办太子、郡王夫妇的衣饰仪仗了。

念云在东宫厉行节俭,却也不想张扬,只适当比旧年里减了些规制。绸缎略降了些品级,花色却不能俭省,别出心裁地绣了些花枝纹样。

念云跟在太子和王良娣的后面,与李淳并肩走进大殿的时候,她感觉到韦贤妃的目光远远地落在她身上,温柔慈爱,却像刀子一样,剜得她心窝里生疼。

曾几何时,她站在宫中的时候,韦贤妃是那样挑剔地看着她,却视她为未来的儿媳。

她跟着李淳,规规矩矩地向韦贤妃和皇上跪拜。在众人面前,她要戴着坚硬的面具,操纵好这一具属于姊姊的躯壳。

还好,谊不在,她还不至于失态。

这是她第一次面圣,乖顺地按照礼仪,低着头等待皇上赐座。

却等了许久,也没听见皇上发话,她有些惴惴不安,却不敢抬头。

良久,皇上却忽然开口问道:“是淳儿的媳妇?”

念云不知他何意,只好硬着头皮应道:“民女正是。”

皇上如梦初醒一般,喃喃道:“淳儿……淳儿都已经娶了媳妇了!”

念云不敢动,只好维持着那样的姿势,连同太子夫妇都一并跪着不敢起身,大殿里一时静得只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淳儿媳妇,是……”皇上似乎想不起来她的姓氏。

韦贤妃温婉地笑一笑:“是四公主的女儿呢,娘家姓郭氏。”

皇上摸着胡须笑起来:“是了,朕怎的给忘了,淳儿娶的可不就是郭暧家的姑娘!郭氏,你抬起头来。”

念云只好抬起头来,她的心又提起来。这大殿里许多皇子皇孙,便是头一次面圣的只怕也有许多,圣上为何单单注意她?

她是个假的郭念云,万一这件事有什么纰漏,传到圣上的耳朵里去,这一桩欺君之罪,不知会掀起多大的血雨腥风。

韦贤妃面色也有些不好。倘若追查起来,韦贤妃不仅望舒楼刺杀她的事瞒不过,就连当年和韦姑姑的恩怨只怕也得翻出来。

皇上蹙眉:“贤妃,你说好笑不好笑,不知为何,她进来的那一瞬间,朕恍惚觉得像煞一个人,再细看看,却又一点也不像。”

韦贤妃当下松了一口气,笑着接上去:“生得很像四公主呢。”

皇上摇摇头:“不是,不是升平,想是朕看岔了。快,快赐座罢。”

念云心里明白,他那一瞬间想到的人必定是韦姑姑,连那梁侍医都看出她的举止身形像极了韦姑姑,皇上又岂会看不出来!

落了座,侍者端了酒菜上来。李畅与她和李淳坐一起,不时偏过头来同她说话,使她觉得略好过一些。

皇上心情似乎还不错,见大家都有些拘束,笑道:“既然是家宴,可不必拘礼,大家随意说说话儿。”

皇上的目光却时时都在她身上流连,念云已经注意到,越发不敢抬头。

过了一时,皇上笑道:“太子啊,你这日子越发俭省了,难道今年拨给东宫钱帛被人贪去了么,竟连做几套衣裳的贡缎都没有了?”

太子忙起身作揖,回道:“回父亲的话,儿子一向不大管内府的事,想是郭家家教不同寻常,淳儿媳妇不喜奢华,故比往年俭省了些。”

皇上又打量了她一圈,道:“子仪公会教导儿孙。不过,升平府也不缺什么吧?你这般俭省,可是想为太子分忧?”

圣心难测,念云可不敢答是,只得起身回道:“民女是妇道人家,见识有限,不懂得什么江山社稷黎民苍生。升平府不缺绸缎金玉,只是《尚书》曰‘克俭于家’,祖父亦教导民女不可暴殄天物,故不敢过于骄奢。”

皇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点点头:“难得你一个女儿家竟读过《尚书》。古人云‘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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