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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赖多疑又聪明任性,却又太识时务,墨白发现他对这种脾气竟然能忍,越发觉得不可思议了。他又看了好一会儿这根墙头草,抿抿嘴角,最后还是将灯灭了,睡觉。
早饭是胡萝卜粥,还加了点肉末。看见胡萝卜喜喜就想起她家兔爷,吃了两口,嘴里溢满甜甜的胡萝卜味。
喜喜有点吃不下去了,问他:“不知道兔爷怎么样了,它出生一个月我就把它抱回了家,除了被你挟持过两次,就一直形影不离。”
墨白看她一眼,说得好像他去挟持她的兔子跟她无关一样:“等会我去采药,你不要乱走。”
“不乱走,我就搬张小板凳在门口晒太阳。”
墨白本来想说不行,见她一脸要发霉的模样,也没再说。
等墨白走了,喜喜就搬了板凳去门口,结果竟然是阴天,别说没见太阳,吹了一会儿阴风竟然还下起雨来。喜喜仰头看着阴暗天穹,愤懑地道:“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她拎着小凳子进屋,又回头看了看对面的山峦,也不知道墨白带伞没。他这么聪明,看见天色不对,应该带了吧。
许是走动了,又触及伤口,喜喜从镜子前经过,铜镜里的脸色并不好,唇白如纸,眼窝深陷。她回到床上,躺下静养。听着外面越来越大的雨声,她渐渐入了梦境。
……
“吱呀。”
木门打开,旋转摩擦带出不能阻止的开门声。喜喜蓦地惊醒,睁眼偏头,屋里微暗,像是已经入了黄昏。墨白由远及近,走到床边,没有坐下。只是周身扑来的雨水气味还是让喜喜闻到了,认真看去,一手还拿着药篓子的墨白从头到脚,竟都被水浸湿了。看惯了他平时的模样,如今湿衣贴身,总觉哪里不对劲。
墨白见她醒来,转身要走,还没跨步,就觉衣袖被人拽住。他回身看去,那病秧子已经挣扎着起身,将他拉到床边。随后见她跪坐在床上,伸手拿了干帕,正疑惑她要做什么,那干帕已半盖在他头上,头发被那素手抓着帕子揉搓起来。
喜喜想打趣他笨死了,下雨也不躲一下。可转念一想,他是为她采药去了。这种事明明可以交给山贼做的,或许是因为她说过,药不是宋神医配的,药效差很多。
这么一想,她笑不出来了。
因为她清楚,她似乎更喜欢他了。
唉,喜欢上一只不会轻易敞开心扉的熊猫,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她手上的动作很轻,擦拭得很认真,先将额头湿发擦干,免得发梢雨水滴落在他眼里,再往后面擦拭,免得雨水滚落后背。她动作轻柔而体贴,墨白都感受得到。
外面阴雨连绵,天色阴沉,屋内光照不佳,却正好缓解了彼此的尴尬。
他定身不动,任由她揉搓湿发。鼻尖隐约飘来浓郁药味,他才发现视线所及之处,是女子十分美好的地方。
他忽然明白过来她接连两次问自己她像不像木板是什么意思。
正因为明白了,那让人不能平静心绪的想法便纷纷冒了出来,完全无法压下。
察觉到眼前人呼吸起了变化,喜喜才松开手,帕子还搁在他脑袋上,歪了脑袋看他。那像醉酒的脸入了眼里,她吃惊:“你脸怎么这么红?不会是淋雨生病了吧?”
素净白嫩的手捂在脸上,墨白面上一僵。
喜喜惊呼:“真烫。”
少女美丽的面庞映入了眼底,如水双眸,哪怕是在阴暗的屋内也看得清楚。墨白闭上眼,握了她的手拿下:“没什么。”
喜喜翻滚下床,火速穿好鞋:“你先换衣服,我去煮姜汤。”
看着她大步走开,没有小家碧玉的模样,也没有大家闺秀的姿态,这跟墨白所想过的墨家主母完全不一样。
只是,好像也没有什么问题。
姜汤易熬,一会儿喜喜就端了一大碗过来。手不得空,她喊了一声打过招呼,就用脚踢开门,然后就见墨白那似乎比她还要白净的背落到眼里,后背结实没有半分赘肉,看得喜喜心里狠狠地荡漾了一下——真该早点进来的,或许就能看见他全身了,失误。
她不动声色把姜汤放到桌上,喊他过来吃。见衣服放在地上,她俯身拾起准备交给别人洗了。墨白闻声转身说了句“等等”,伸手从衣服里拿出一块玉佩,正是喜喜见过的龙纹玉佩。
之前没有仔细看过,只知道是龙纹。现在见他拿在手上,细心瞧看,隐约觉得那镂空纹路十分眼熟。
墨白见她抱着衣服不走,说道:“衣服湿了,小心等会要把你的衣服也给沾湿了。”
“哦。”喜喜回过神,把衣服拿给山寨头子喊来伺候的妇人,回到房里,那穿着粗布衣衫的墨白正坐在桌前喝姜汤。
哪怕他只是穿着一件褐色长衫,也丝毫不让人觉得俗气难看。果然人长得好看穿什么都好看,她低头看看自己,也是朴素的布衣裙,不会像丫鬟吧?
墨白没有将玉佩收回身上,根本就没有地方可藏。喜喜走到桌前,那玉佩正放在桌上,因此也看得更加清楚,越看越觉眼熟。
她摸出自己的凤纹玉佩,突然一愣,手僵在半空。
已喝了半碗姜汤的墨白也察觉到喜喜愣神,抬眼看去,见她手里拿着凤纹玉佩,微微一顿,没有开口。
喜喜缓缓将玉佩照着那龙纹玉佩复杂的镂空放去,手刚松开,两块相碰的玉佩就完全交合在一起,纹路无阻碍,仿佛一体。原本因龙须细碎的一边,已被凤尾填充。原本鸟喙尖锐之处,也被龙尾嵌入。填了彼此空隙,变成一个完整玉佩。
这两者,根本就是以同一块已成形的玉石再由能工巧匠雕刻而成的。
“墨白……”喜喜抬头看他,见他视线也落在自己脸上,问道,“这块玉佩一定是你太爷爷留下的吧?”
墨白点了点头。
喜喜手一抖,差点哭了。她几乎忘了自己的太爷爷是天下第一神偷,还专门爱偷墨城的东西。这玉佩如此吻合,她用脚趾想想都知道是太爷爷把人家的宝贝偷了一半。可太爷爷还把它当传家宝留下来,坑曾孙女呀这是……她哽咽:“对不起,现在物归原主。”
墨白皱眉:“嗯?”
喜喜苦着脸道:“凤纹玉佩是我太爷爷拿走的。”
墨白面色平静:“嗯,我知道。”
喜喜的脸憋成了猪肝色:“你知道你还不一掌轰了我。”
墨白终于感觉到了不对,狐疑:“你以为是什么?”
“我太爷爷偷了你家东西。”
墨白抿抿嘴角,那欲言又止的模样看得喜喜瞪大眼:“你刚才是不是想骂人?”
“是。”他拿起已成一块的玉佩,又看看抖成筛子的喜喜,说道,“这本来就是你太爷爷的东西。”
喜喜眨眨眼,清醒过来,发怒拍桌:“原来是你们偷我家的东西。”
“……”这人大事聪明小事糊涂,真想看看她脑子里是不是塞了一半稻草一半珍珠,墨白看了她好一会儿,“你的家人没跟你提过玉佩的事?”
“没有,太爷爷在我没出世的时候就过世了。后来镇上闹瘟疫,爹娘也……”喜喜没往下说,只是说道,“不用安慰我,都两年了。”
两年?可她不过十七岁,那就是说,才十五岁的她就一个人过了。难怪她性子有时那样狠,有时却那样柔弱。墨白握了她的手,将玉佩放在她手上。那手还稍微有些凉,凉得他想握在掌心暖暖。
“这玉佩,是当年你太爷爷和我太爷爷,为后代定娃娃亲用的信物。”
☆、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娃娃亲?”喜喜讶异,见他一点都不像是在开玩笑,而且结合她被他绑架所说过的关键话,仔细串联,一句话就将全部线索都联合在一起,一句话就将全部破绽都消除了,“你知不知道我太爷爷是妙手空空?”
“知道。”
“那你知不知道他最大的乐趣就是偷你们墨城的东西,把你们墨城闹得鸡犬不宁。”
“知道。”
喜喜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忽然明白过来:“难道这个江湖版本不对?”
话落,喜喜就觉得墨白看她的眼神终于不像一头笨熊了,看来她猜对了。
墨白缓声说道:“只是对了一半,前面没有说错,但后来两人经过一番较量,英雄敬英雄,彼此相惜。太爷爷便想和你家定亲,但你太爷爷觉得自己是盗贼,怕墨城落下骂名,不愿答应。后来屡屡提及,你太爷爷终于答应了。但当时墨家和云家生的都是男孩,因此约定日后定亲。可没想到,到了孙辈依旧都是男童。我出世的时候,长辈以为约定又要延迟,没想到五年后,云家生了女儿。”
喜喜恍然:“我?”
“嗯。我太爷爷过世后,你太爷爷也隐退了。我曾想,或许是因为好友过世,江湖无伴。又或许是想将盗贼身份藏匿,为后代留下清白家世。”
喜喜一时默然。作为曾经令天下人闻之色变的神偷,要金盆洗手谈何容易,可太爷爷却做到了,远离了喧嚣,隐居在小镇中。为了好友,也为了和好友之间的约定。要让后代以清清白白的身世嫁给墨家人,成为无瑕白云的云家,不愿墨家真的沾上半点“墨”。
如今她才明白太爷爷的心意,明白墨白为什么这么坚持要娶她。
延续了三代的心愿,终于可以让他们两人实现。
喜喜敬佩墨家遵守承诺的决心,可是……她为曾祖父一辈的友情感动,但却没有办法开心。无疑她喜欢墨白,但想到墨白是为了使命而来,就不舒服。
他不是因为喜欢她才和她成亲,只是因为长辈之命。
“墨白。”喜喜看着眼前人目如朗星,品貌非凡,的确是良人之貌,但她却想问清楚,“你想娶我吗?”
她问得直接,让墨白有些意外:“嗯。”
“是你想,还是因为长辈之命才想?”
墨白眉头微拢:“这有什么区别?”他稍稍一顿,本不想说,可到底还是说了,“我会娶你的,毋庸置疑。”
这是两人第一次彼此袒露心扉,有些小心翼翼,但喜喜知道,对墨白来说,已经很难得。
她笑了笑:“既然这样,那我们解除婚约吧。你让我回家,然后你再好好来跟我说话,跟我培养感情吧,不要再用绑的法子,也不要将我绑在身边。”
墨白听不懂:“为什么?为什么要弄得这么麻烦?”
喜喜暗叹,他果然还是不懂。少了那个过程,其实很多东西都失去了。比如尊重,比如先相知,再相爱,才能真正地敞开心扉。
墨白见她面露疲惫之色,伸手要探她额头,怕她生病。手还没碰到,就见她眨着眼睛说道:“墨白,我喜欢你。”
手停在半空,墨白一动不动,有些愣神。
当面对他说喜欢的姑娘从来都不少,可却没一个让他觉得心会乱撞胸腔的。
“虽然还没喜欢到可以生死相许的程度,不过也算是很喜欢了。你不想随我的性子重来,那就算了,婚约也不解除了。但我希望你也不要把我当作局外人,我也想了解你,跟你分担一些事情。我不想做因婚约而成为墨家夫人的云喜喜,我嫁的是你,不是墨家长辈的约定。”
绕来绕去,在墨白心里,其实并没有差别。他只想到姑娘家的心思果然跟男子不同,但实在无法理解。此时他才觉得屋顶上随时趴着两个碎碎念的人有多重要,但他们现在应该正在让太子焦头烂额中。
那来报信的人,应该快来了。
喜喜见他没有答话,似乎想其他事情去了,默了默,没有再说话。
夜幕完全压下,昏黑的屋内无声,唯有外面雨声淅沥,从屋檐滚落成珠,敲击着地上的石头。
纠缠在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