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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泽帆说:“我刚刚在回来的路上碰到闫恺时了。”
孙芙君不明白他为什么提到闫恺时,眼中有了几分疑惑。闫恺时的父亲闫峰跟了沈淮山很多年了,一直是他的得力部下,闫恺时也是他们看着长大的,是个不错的小伙子。
沈泽帆没让她等:“他脸上青青紫紫的,被打得可惨了。您想啊,他什么身份啊?缉毒警,刚刚立了功调回北京,还是现在是市里的刑侦专家了,过不多久,就得提干了。谁干打他啊?”
“你兜什么圈子?”
沈泽帆马上坦白:“打他的是伙熟人,虽然都蒙着头套,就这么被他认出来了,还是咱们院里的呢。”
这下,不止孙芙君惊讶,连沈淮山都震怒了:“你把话说明白了!”
沈泽帆连忙继续:“就是小五指使的。”两手一拍一摊,表情很是无奈,“闫恺时前段日子不跟空司大院周家那个小公主相亲去了?那谁啊?小五的初恋,前女友,他跟宝贝疙瘩似的捧了那么的多年的姑娘,怎么能让别的猪给拱了呢?他当然不干了……爸你干嘛抽我?”
“什么猪什么拱,不会说话就给我少说点。”沈淮年气得够呛。
沈泽帆说:“我就那点儿文化,您也别老要求我扮什么文明人了。”
沈淮年闻言就要抽他。
沈泽帆经验丰富,一个闪身就退到了门边,扯着嗓门往屋里喊:“您别跟我过不去啊?您该去找小五问个说法啊,自个儿子把人家打成那样,还是自个儿老部下的儿子,怎么都改管管,于情于理都过不去啊!
……
哎,您打我干什么,教训沈小五去啊?
……
什么,您问我他住哪儿?XX小区4F座!”
……
虽然是开春,下午的太阳火辣辣的。沈泽棠把阳台上的几盆多肉植物搬进了室内,又升起了遮阳棚,从头顶打下来的太阳落在白砖地上绿汪汪一片,倒生了几分沁凉。
他正百无聊赖地看电视,门铃就响了。
这地方的住址,他就告诉过周梓宁,心里也没多想,快步过去开了门。
父子俩就这么猝不及防面对面地打了个照面。沈泽棠忽然什么话都哽在了喉咙里,握着门把的手更紧了。
怒气冲冲的沈淮年,那一瞬间的火气忽然也消了。
七年了,足足七年。
孙芙君冲进来抱住他,一会儿摸摸他的脸,一会儿又摸摸他的肩膀,噙着眼泪说:“瘦了。”
沈泽棠向来坚信男儿有泪不轻弹。但是,那是没有到真正伤心之处。
父母亲朋,哪里能真正割舍?不过是不敢面对,不敢回首。虽然坚信自己没有错,但他到底是辜负了,辜负了他们的多年的养育之恩,辜负了他们的企盼,他不能让他们引以为荣,反而让他们饱受诟病和非议。
这都是他的错。
而那些伤痛,那些无法坦言的孤独,在过去的流浪岁月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最后都溃烂在他年轻的心里。
他真的错了吗?
没错,但也错。
可这世上的有些事情,本来就难以两全。
……
沈泽帆在大老远的站牌下望着他,目光炯炯,身后是稀疏的人流。沈泽棠被他看得受不了,慢慢走了过去。
两人沿着行道树走了不长不短的一段路。沈泽帆停下步子对他说:“你别怪我使诈,你们父子俩,都太犟。可是,两个人之间,总得有人要低头。他年纪也大了,你就让着点儿他。”
“我本来就没和他置过气。”以前也是。
是的,是没有,可唯一一件就让彼此海阔山遥,这么多年了,他杳无音讯,很多次,沈泽帆半夜路过书房时都发现灯亮着。
人上了年纪,脾气愈发了,嘴上不肯认,可那是自己的亲儿子,哪里有不心疼的?
沈泽帆这样直脾气又刚硬的人,很难理解沈泽棠为什么总是把话都憋心里。但是后来,他渐渐的也就明白了。话藏心里,就只有自己知晓,旁人看不出,就不用给别人增添困扰,也不会惹人担忧。
可是他为别人考虑太多了,什么时候想过自己呢?
他背负的太多了,太在乎自己的形象和名誉,也在乎父母的体面,自然就容易受伤。要是跟他一样什么都看得淡,跟俞庭君一样旁若无人,就不会过得这么辛苦了。
沈泽帆按了按弟弟的肩膀:“晚上回去吃饭。”
沈泽棠看向他,眼眶里有些湿润,终究是笑了一笑,点了点头。
83、第83章
2016年开春; 潜逃在外的陆安平、陆铮等人在云南某市落网。
陆安平、陆铮分别以贩卖毒品罪、走私物品罪、故意杀人罪、脱逃罪等数项目罪名日前于昆明中级人民法院公开审理,数罪并罚,判处二人死刑; 并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傅珊珊以运输毒品罪、走私物品罪、故意伤人罪等数项罪名公开审理,数罪并罚; 判处无期徒刑; 并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几人不服,提出上诉。
3月26日,云南高级人民法院终审裁定驳回其上诉,维持原判; 于4月3日执行。
执行那日; 天上下着濛濛细雨。沈泽棠撑着一把黑伞站在门口的那棵冬青树下,冷眼看着执行人员将人带远。
陆安平那时候; 侧头看了他一眼。
2009年; 他们在金三角特区初见; 那时候; 沈泽棠刚刚进入KS; 还是个普通的管理人员,而陆安平已经是KS远东区的高管。
他那会儿,瞧不起沈泽棠; 可他没想到这个初见时那样落魄的年轻人很快就展现了非同一般的能力和韧性; 在KS内步步高升,没过多久都就把他逼地退无可退。
此前他并不认识沈泽棠,也不明白自己到底哪儿得罪了他。
沈泽棠也从来没有跟他说过。
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 是因为一个陆方量,一个已经死去了那么久的人。
六七年前,他还是一个小喽啰,在丽江某个旮旯里讨生活,因为朋友搭线,帮着境外一些人借着买卖水果的幌子运送毒品。
这钱来得特快,他干了一次就尝到了甜头,渐渐开始做大。可没过多久,就被到这执行任务的陆方量偶然发现了。
陆方量那日追了他十条街,最后把他堵在一个小巷子里,暴打了他一顿。他跪地求饶,抱着陆方量的大腿哭喊,说自己只有他这个亲人了。他是他陆方量的小叔叔啊,不能这么害他,他还要养老婆孩子呢。
陆方量说,他这是在帮他,他不能一错再错了。
陆安平胡乱抹了把来脸上的冷汗,像条狗一样趴在地上给他磕头,说再给他几天安顿好老婆孩子,他明天就去自首,求他了,求他了。
陆方量心有不忍,应了下来。
可是,他等来的不是陆安平的自首,是陆铮的蓄意灭口。
然后,陆铮得了陆安平的一大笔钱,开始潜逃。之后的种种,也不必再说了。沈泽棠一直都在追逐,七年了,只为了一个公道,一个答案,一个了解,一个结果。
而今,终于得偿所愿。
他心里的那颗大石头,也终于落了下来。
过了两天就是清明节,仍旧下雨,沈泽棠一早就和周梓宁一道去了京郊墓地,那是葬着陆方量的地方。
春寒料峭,冷风在山岗间回荡,这个点儿,鸟兽绝迹,人烟罕至,寂静的山麓上只有他们二人的脚步声。脚踩在枯树枝上,发出一些嘎吱嘎吱的声音。
沈泽棠穿了刚刚军校毕业那会儿的那件常服,白色的一身,半点儿褶皱都没有。停在陆方量的墓碑前时,他摘下了手套和帽子,弯腰帮他扫墓。
周梓宁给他打伞,把心里的疑惑问了出来:“为什么不给题字?”
墓碑上干干净净的,一个字都没有。
沈泽棠把周遭打扫干净了,直起身,将手覆盖在粗糙的墓碑上,良久,才对她笑了笑说:“原因有两个。当初,我知道他死得不明不白,心中有怨,我自然要给他一个说法。那时候我就在他墓前立誓,穷尽此生,一定要给他一个说法。”
周梓宁心中沉甸甸的:“……另一个原因呢?”
“另一个……”他自己也在沉默,仿佛是在思考,然后,他仰头望向广袤的苍穹,慢慢说给他听,“其实也是不知道该写什么。烈士、英雄?忒俗了,要把这些往上面写,他非得从坟墓里跳出来跟我拼命。”
周梓宁听到这儿也情不自禁地笑了一下,然后唇角的弧度又捶了下去。
沈泽棠说:“他待人很宽厚,虽然一直坚守着为人的基本,但是,我以前觉得他挺圆滑挺世故的。你知道我的,我这个脾气,向来看不惯那些虚伪做作的人。为了这事,当初还和他吵过好几回。”
“……”
“后来,他冒死冲进底仓救我,我才是知道了,他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
他的圆滑,只是不想和别人起无畏的冲突,不想因为一时意气而到处撒气,和那些因为私利而处处讨好别人的人是不一样的。
他很成熟,很稳重,比他要懂得的多。
以前茶余饭后他总说,小五你这种娇生惯养的公子哥何必要到这儿来受苦受累,呆在你的皇城底下当个公务员不是更好,你学识不错,能力也不差啊。
每当这样说,沈泽棠就要和他翻脸。当然了,段梵那些的暴脾气比,沈小五的脾气好多了,顶多早上生气晚上又屁颠颠地跑过去找他了。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除了出生导致的些许差异外,其实他们的性情很相似,都是不愿意为难别人,处处为别人考虑的人。
沈泽棠又对她说:“他不喜欢张扬,更不喜欢别人指着他说这说那,哪怕是被褒奖和赞扬。他说过,他做的这些,都是他的本分,又何必大张旗鼓地让人知道呢?”
所以,当初就没有为他题字。
扫完墓,沈泽棠搭着周梓宁的肩膀缓缓朝山下走去。走到山麓底下,却发现山道旁有个穿白色连衣裙的女孩站在那里,似乎等了很久了。
是消失了很久的陆茜,远远望着沈泽棠,无声地等待着。
周梓宁和沈泽棠对了一眼,对他点了一下头。
沈泽棠放开她走过去,问陆茜:“你还好吗?”
陆茜摇摇头,眼神凄苦,神色有一闪而过的挣扎。沈泽棠没有打断她,就那样静静等待。最后,陆茜终于受不了,跪倒在他面前。
“五哥,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沈泽棠冷淡地说:“你不该跟我认错,该去你哥哥的墓前。”
陆茜颤抖着抱紧了胳膊,眼神错乱,停顿了数秒后,忽然仰头笑起来:“原来你一直都知道……那日,我失意醉酒,抢了他的车开了出去,哥哥为了救我,才出了事故。我不记得了,我真的不记得了……后来,陆铮来撞我们的车,我想要拖他出去的,可是,他当时的呼吸已经很微弱了,脚还被椅背卡住……”
为了逃避良心的谴责,这么多年了,她一直催眠自己,就算没有她,陆安平和陆铮也不会放过哥哥,是他们害死了她哥哥。
可是,事实就是事实,难以逃避。
它永远都在那里。
陆茜抱着哥哥的墓碑,哭得绝望而无助。
沈泽棠收回目光,牵了周梓宁的手,十指相扣,一起走下了山。
他没有再回头。
雨停了。初春的风,在空旷的山岗间回荡,天地间阒无人声,只有雨滴敲打在心底里的声音,像过了很多年以后的——遥远的回音。
作者有话要说:
这本书写得有点累,带了太多的阴谋与算计,相对而言的是复仇和抗争。
不过我还是坚持把这条主线写完了。其实主线不复杂,不过人物有点多,在安排上难免有所疏漏,对于想看男女主对手戏的小仙女来说是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