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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了不得的事儿啊?周梓宁扁扁嘴,心里这么想,可不敢明目张胆地说出来。
周居翰的书房在楼梯口,位于两个房间的中间,地方不大,左右两面墙壁整面都是玻璃橱柜,陈列着古今中外各种书籍。
他很喜欢看书,闲着没事就把一个人关在房间里,一天不出去都是常事。
房间中央一张实木雕花的办公椅,上面整齐地叠放着一些文件资料,竹制的笔筒,零星地插着两支黑色的钢笔。
“坐。”周居翰走过去,把那些文件竖起来,撞在桌上叠了叠,弯腰搁到了桌角。
回头,见周梓宁还杵在门口,低着头,双手揪着衣角,他就笑了,拍拍桌面:“过来坐啊。”
周梓宁嘘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搬了把椅子,坐到了办公桌对面。
周居翰瞥她一眼,转身脱了外套挂到一边的衣架上,背对着她随意地低头掸拂:“想喝点儿什么?我去给你端。”
周梓宁说:“白水就好。”
他回头看她,神情有点儿莞尔:“我记得你以前喜欢喝咖啡啊,正巧有个朋友从国外回来,带了些Kopi Luwak。”
他人走了,周梓宁才舒一口气,紧绷的神经松懈些许。
临走前,他还给她放了音乐,是邓丽君的《北国之春》。这本是一首日本民歌,邓小姐翻唱后,曲调悠扬婉转,又带着一点儿淡雅的惆怅,直直钻入人心窝里。她哥小时候是听着邓丽君的歌长大的,尤其对这首情有独钟。
他处理公务的时候,一个人在书房看书的时候,都喜欢听这首歌。
可是周梓宁不喜欢,乍听是慢悠悠的,却总像牵着人的心,钳制着她,让她变得极为被动。她更不明白在这样安静的氛围里,他离开前还要放这样一首歌。
她跟他,终究不是一个年代的人。
周居翰没有让她等多久,端了杯咖啡给她。他给自己泡的是一杯大红袍,拉开椅子在她对面坐了,架起一双长腿,低头慢慢吹凉茶面儿。
安静中,只有耳边悠长的歌声。
最终还是她沉不住气:“哥,你要跟我说什么?”
周居翰放下茶盏,淡笑:“也没有什么,前些日子碰到了你闫伯伯,说起家里面的事儿。闫恺时,还认得吗?小时候你见过的,他给你摘过果子呢。以前挺白净一帅小伙,出去几年,晒得跟黑炭似的,不过人是还是以前那人。”
“……”
“你不是老嫌闷在家里烦儿吗?有空就和他出去走走,知根知底的,不像外面那些不认识的人,我也能放心些。”
周梓宁低着头说:“我呆在家里挺好的。”
周居翰说:“你总得出去走走。难不成,一辈子待家里?这个家,你还能待到几岁啊?不过是迟早的事儿。”
周梓宁讨厌他这种笃定的语气,好像一切尽在掌中。
“凭什么?”她抬起头,咬住嘴唇,头一次这么直勾勾地望定他黑漆漆的眼睛,总觉得他眼睛里带着微笑,笃定的笑,轻蔑的笑,让她由衷感到透心的凉。
“为什么?”
周居翰说:“梓宁,你还在顾虑什么?还在想什么?那些不切实际的念头,趁早打消了吧。你知道我都是为了你好,我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还多,什么人适合你,什么人不适合,我很清楚,清清楚楚也明明白白。”
“不,你一点儿也不清楚!”周梓宁从来没觉得这么愤怒过。她霍然站起,身体都在微微颤抖,眼泪在眼眶里不住打转。
“我不会去相亲的!语气安排这安排那,您还是担心自个儿吧?都三十六岁的人了,连个伴儿都没有。”
“你怎么知道我没伴儿?”周居翰好整以暇地望着她,双手在桌前交叉着叠了,“只是让你去和人家见上一面。是要你的命了,还是怎么了?”
“我不去!”
“沈泽棠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难不成,你还要给他守活寡啊?”
“你别提他!如果你还是我哥哥,就别逼我!”
“我为什么不能提他?”周居翰施施然一笑,“一个被开除军籍的败类,我有什么不能提的?”
“你怎么这样说?”周梓宁的心像被剜去了一块,她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像第一天认识这个人,“你怎么可以这样说他?你明明知道……”
“我知道又怎么样?不知道又怎么样?”周居翰轻笑,往身后一靠,“甭管怎么样,失败就是失败,没什么理由,我只看结果,他配不上你。”
他站起来,端起那杯喝完了的清茶走回去:“准备一下,我帮你约了明天下午两点。”
“我不去!”
周居翰驻足,回头冷冷地看着她。
她不自禁垂下眼皮,双手在身侧捏紧了,抿着唇不发一言。
周居翰抬手松了松领口,放缓了语气说:“只是去见一面,我又没逼着你马上嫁给他。梓宁,你心里自个儿掂量一下,是不是真的要和我作对。”
和他作对?她哪里敢啊。这个家里,周茂霆她都不怕,唯独怕他。现在,他俨然才是一家之主。
他的态度是温和的,轻易不动气,可他固执啊,特别固执,还特别傲,总喜欢用他认定的那一套来衡量一切,就是他上面那几位也说不动他。
有时候,她也唾弃自己,不见面的时候想念他的呵护,真见了,又备受压迫,想离远点儿。对于普通人而言,周居翰是只属于远观而不可深交的人,哪怕他是自己的亲哥哥,除非,是和他同样性子和底气的人,比如俞家的那位长子。
同辈人里,她哥哥好像也只有俞庭玠一个朋友。
周居翰转回她身边,语重心长地告诫她:“人总要往前看。沈小五什么时候回来还不定呢,要是他一辈子不回来,你就要一辈子这么等着?”
周梓宁固执地说:“他会回来的。”
那次见了后,不知道为何傅珊珊放了她和段梵。可是从那以后,她也没有再见过她。没过多久,新闻就爆出了有一艘偷渡的船只在就近的海上爆炸罹难的消息。
她真的不想往那方面想。
可是,新闻里的报道还如此真切,前往何地、嫌犯如何、发现货物若干……虽然模棱两可,但是,她还是能辨认出那艘船上的人。
可是为什么会那样呢?
如果他安然无恙,为什么连个电话和短信都不给她?
周梓宁心脏骤缩,虽然极力控制,仍然不可避免往不好的地方想。
周居翰见她如此,心中一软,拍着她的肩膀将她搂入怀里:“让你去见闫恺时,也不止叙叙旧这些闲事。他在电话里跟我提过,有关沈泽棠的事儿要告诉你。”
周梓宁心神一震,勉力抬起头,嘴唇抖了抖:“真的?”
周居翰觉得好笑,拧了一下她的鼻子:“我堂堂一个参谋长,还会骗你一个小丫头片子?”
78、第78章
这一晚上; 周梓宁都没有合眼; 翌日起来; 两只眼睛肿成了桃子。沈秋见了,像看珍稀动物似的围着她打了一早上的圈,啧啧称奇。
周梓宁烦,当然没好气了:“你怎么就赖我家不走了?你在外面不是有房子吗?实在不行; 去对面海军庙投奔你叔去,整日像苍蝇似的; 没完没了了。”
沈秋笑嘻嘻的; 一点不以为耻:“我喜欢你呗; 我就爱赖着; 有本事的,你让阿姨赶我啊。”
周梓宁气得胸闷。
她妈那个性子,是出了名的好,沈秋小嘴儿甜; 平日就很得她欢心; 哪会赶她?她要真和霍香兰提了,没准挨骂的是自己呢。
沈秋吃准了,弯腰拿屁股顶她。她就觉得; 她拿她没办法。
周梓宁憋了一早上的气; 到了时间,稍微拾掇了一下就出了门。本来也没打算认真去相亲,人到了,礼数到了就行了。
地方是以前去过的; 就在三号院对面的胡同深处左拐,包的是最僻静的东厢角落。周梓宁很多年以前也见过闫恺时,但毕竟是很多年以前了。
见了正主,她就舒了一口气。看这位爷这架势,也不像是来相亲的。
她在他对面坐下,闫恺时给她倒茶,不过也仅仅止于倒了杯茶而已。黧黑的汉子,说话直接:“沈泽棠有话让我带给你。”
周梓宁一时没法儿反应,心里有太多的疑问,只能先问:“他现在怎么样?人在哪儿?安全吗?”
只有一个人极度不安时,才会短时间内重复询问同一个问题。
闫恺时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他挺好的,之前的任务里受了点小伤,现在在一个安全的地方修养。”
周梓宁的一颗心都揪了起来:“他受伤了?严重吗?”
闫恺时说:“那帮不法分子想连夜出境,海域交界的时候,小五为了阻止他们逃脱,和对方发生了一点冲突。后来游艇爆炸,他落了水,受了点小伤,需要静养一段时间,我就把他送去了附近的海岸边。”
他越是说得轻描淡写,周梓宁心里越是惊涛骇浪。
闫恺时见她一会儿皱眉一会儿揪指甲,安慰道:“他已经没事了,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回来,这趟先让我来,跟你打个招呼。”
“还有多久?”
闫恺时斟酌了一下:“半个月吧。”
周梓宁怅然若失地点了点头。半个月——从今个儿开始,她恐怕每天都睡不安稳了。
理了理情绪,周梓宁又问出了心里别的疑问:“能跟我讲讲你们这次的行动吗?我之前只是觉得他有不同寻常的事儿瞒着我,没想过他是在做这种事情。”
“危险?”闫恺时蔑笑一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神情磊落,对她一点头,“习惯了,就还好。”
他对自己的工作,似乎一直是这样不以为然的态度。绝不是他不敬重这份工作,而是他认为自己做的没什么了不起的,和别人一般工作也没有什么两样。
周梓宁和他见面次数不多,彼此也不大熟悉,对话到这儿,还愣了片刻。好在她不是个喜欢指手画脚的人,不理解时就安静思量,慢慢就品过味儿了。
这人说话,直来直去的,和正常人思维有悖,有时反倒显得晦涩难解。
周梓宁觉得他身上很多地方和沈泽棠相像。
“对了。”闫恺时想起来,放下杯子,郑重警告她,“这些日子尽量不要外出。”
“为什么?”
“傅珊珊被捕了,陆铮还在潜逃,他的老家就在离这儿不远的京郊,是个人烟罕至的小村子。快过年了,他可能会悄悄回来。”
“你怕他会报复我?”
“小心一点为好,他那么恨小五。”
周梓宁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闫恺时又和她提了提辉鸿集团的现状。傅珊珊入了狱,当初和她一块儿潜逃出海的自然也躲不过去,下面人都散得差不多了,辉鸿自然也易了主。
不过,这新老板她也认识,是个熟人。
也没有多大意外。
闫恺时还说,杜修文一块儿出海时帮了沈泽棠,才能那么成功将这帮人一网打尽。周梓宁就觉得好笑,他那人一向是利益至上,如果不是为了辉鸿集团的股份,哪里会伸手。
这一路对话,两人谈得不算多投缘,倒也没有冷场,好在该说的也说尽了,闫恺时起身:“我送你回去吧。”
周梓宁点了点头。
出了楼,闫恺时把他那辆吉普从后面开过来,打开车门邀她上去。周梓宁正说“谢谢”,旁边的胡同里蹿出个纤瘦的影子。
小姑娘明眸善睐,飞快地从后面打了他肩膀。
“干嘛呢?”闫恺时看到谭雪就头痛了。
这祖宗也是和他一个院里的,就住他家楼上,小时候仗着自个儿父亲是参谋本部的大官到处欺负人,要不是闫峰让他忍着,很久以前他就有什么说什么了。也不知道她吃错了什么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