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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边说陆嘉学就缓缓走到他面前,没等他说完就抬手给了他重重的一耳光。
程琅紧抿着嘴唇忍了下来,表情都没有变。
“这是打你恩将仇报。”陆嘉学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冰冷地说,“以你程琅的小心谨慎,会不小心走漏消息?”
程琅的表情依旧不变,而是继续说:“舅舅要是不信我也没有办法,人总有百密一疏的时候……”
“要不是看在你是你母亲唯一儿子的份上,我早就废了你了。”陆嘉学道,“给我起来吧。日后再让我发现你暗中动手脚,别管我真的对你不留情。到时候就是你母亲亲自来求我,我也不会放过你。”
程琅应了一声是,站起来退出了书房。走到外面时才后背发凉,是逃过了一劫的。
没想到陆嘉学竟然一直在防备他。
魏凌是看到程琅出来的,他进去跟陆嘉学谈日后朝廷定局之事,一直到半夜宫中传来的消息,说是事情已经办好了,这才算完。陆嘉学带着人回宁远侯府中,魏凌则去宜宁的院子里看她。
得知她已经睡了,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终于还是离开了。
宜宁第二天起来,一如往常地吃早膳,只当昨天根本没见过陆嘉学。她一打听,陆嘉学也已经离开了英国公府,心里更是松了口气。
再过两天,回事处的人过来,送了过年用的糕饼糖块,红纸和金箔。宜宁陪着庭哥儿剪纸玩,等到了三十的前一天,宫里才传来消息,说是皇上久病驾崩了。陆嘉学已经带兵进了太子府,贴身保护太子。但是大皇子罹难的消息还没有传来。
这不要紧,反正皇上一死,太子登基就已经是名正言顺的事了。大皇子的死讯什么时候传来都无所谓。
魏凌因此更忙了些,时常有人半夜来找。才歇下没几个时辰就要起身去宫里,或者去卫所。宜宁觉得他辛苦,加之魏老太太到了年关身子骨更差了,她就主动揽过了英国公府过年时迎来送往的差事。这样一来她也忙了。英国公府虽然人丁少,但是排场大。光府里养着的下人算下来就有三四百个,这还不算外面的田产和铺子。
反正朝廷一出这事大家都忙,程琅也没空过来教庭哥儿,也没空来拜见魏老太太。赵明珠的亲事定不下来魏老太太也急,但是再急都没有办法,好马不能强按头,逼上去问人家哪个愿意?
赵明珠倒是不急,想着魏老太太的话要讨好宜宁,就带着忠勤伯家的小姐沈嘉柔来东园找宜宁。结果碰到宜宁在见管事。
逢年过节的,外头的管事都要来主人家里拜个年。提得些个腊鸡腊鸭的,家底更厚实的还要送锦鸡和山参。宜宁见是见他们,也问得个铺子和田庄今年的光景。她这么些年下来自然经验是攒了不少,更何况还是跟在罗慎远身边的,别人也别想糊弄了她。
隔着一道珠帘,赵明珠就听到宜宁问:“去年收得四千两,今年少了三成。管事说是干旱闹的,别人家的干旱可没有少这么多的。”
管事急得直冒汗:“大小姐,是因我们那儿地势高,下了雨更留不住,所以受旱更严重!”
“那你便先不回去了。”宜宁接着说,“等过了年,我派人跟你去看看再说。你下去吧。”
说罢手里的茶盖盖起来了。
坐在外面的管事和掌事婆子都听到了,小姐看似温言细语,实则不好糊弄。眼睛又尖,估计是识书断字的好手。那账本略微粉饰一下可是瞒不过去的。有什么亏损的非要拿出了十足的理由才可说得过去。
赵明珠听到那句大小姐的时候脸色就不好看了,又听到沈嘉柔在旁边惊叹:“你们家这小姐好生气派,我们家里可没有这么气派的!”
她觉得心里堵得慌。
当然是气派的,英国公府里独她一份。刚来的时候还唯唯诺诺的,养了一段时间却越发的镇定自若了。这是见管事,平时跟着魏老太太在世家往来,也从来不怯场,大方得体。人家都夸她比从小当世家女子教养的还得体……说这话不就是打她的脸吗?
她倒是也想逞这个威风,但这些外面的管事婆子对她这个寄养的小姐并不是这么尊重,她罗宜宁能喊得动这些人。还是有英国公连夜派人叮嘱过的“——宜宁的话就是我的话,若是我从她嘴里听到尔等半点的不敬,立刻就赶出英国公府去。”有英国公撑腰,自然谁都不敢惹了她。
虽然记得魏老太太的话,赵明珠还是满心的别扭和不舒服,拉着沈嘉柔离开了东园。
她问沈嘉柔:“你兄长的亲事定下来了吗?”
沈嘉柔摇头道:“他倔得很,谁拿他有个办法啊。”
沈嘉柔想起他兄长来。母亲提起他的婚事,他就紧抿嘴唇不说话,忠勤伯夫人气得要拿家法了,他才跟忠勤伯夫人避进内室说话。等出来的时候,忠勤伯夫人满脸的舒心和喜气,也不再逼儿子表态了。她看着古怪得很,问母亲:“哥哥跟您说了什么啊?”
忠勤伯夫人却瞪了她一眼道:“你别过问!”然后拿了哥哥的庚帖去拜见定北侯府的老太太了。
也不知道母亲是去干什么了。
宜宁见完一茬管事才算完,大年三十的那天因皇上刚逝世了,是国丧,府里也没有太热闹了。魏凌还在公里走不开。宜宁跟魏老太太吃了顿饭,庭哥儿赖着魏老太太说话,魏老太太高兴地赏了他个大红包。
等回了东园庭哥儿才撒丫子跑到了罗汉床上,把今天得的好几个红包拆开,给他的红包包的都是金豆子银裸子,魏老太太给他封的是几张二十两的银票。宜宁一看便知道也有二百多两了,叫佟妈妈拿了小匣子好好地给他存起来。在魏老太太那里不好玩,回到宜宁这里,桌上摆满了干果蜜饯的,两姐弟吃了好多。庭哥儿想要放炮仗,但今年却是不许的,看他一脸的不高兴,宜宁就让拿了金箔纸出来,剪了些小人逗他玩。
小孩守岁都是说得热闹,不多时庭哥儿就在她怀里睡着了。宜宁也打了几个哈欠,还想着等魏凌回来,强忍着没睡着。
魏凌刚和陆嘉学料理了大皇子的余孽,太子又亲自给淑贵妃赐了毒酒送她上路,淑贵妃哭着不肯,还是让太监给灌下去的。总算是把事情料理完了赶回家。到了宜宁那里,就看到女孩儿靠着迎枕在打瞌睡,庭哥儿已经让佟妈妈轻手轻脚地抱下去了。
想到这几天她一个小姑娘管着偌大的一个府,魏凌觉得有些心疼。走到她身边时她却已经醒了,被动静给惊醒了,抬头问珍珠:“守岁的时辰过了吗?”
过了她就可以去睡了。
魏凌摸了摸她的头,笑了一声说:“还没有过呢。”
宜宁才看到是魏凌回来了,听他说还没有吃饭,让人送了碗酒酿过来。她问魏凌:“我听说太子过了年便要登基了?”
朝廷变迁,内宅的太太小姐也不是完全不知道的。魏凌不疑有他,跟宜宁说:“是过了年登基,正好改了年号至德。”天下无主就乱,自然是越快登基越好,魏凌接着又说,“登基的日子都选好了,今年的春闱恐怕都要提前了。”
登基本来是要开恩科的,正好碰上今年春闱,几个阁老一商议干脆提前了一个多月。
宜宁听了一怔,那明日起来之后就是至德元年了。
三哥是至德元年的探花,至德四年就做到了吏部侍郎,次辅徐恭对之提拔有加。那岂不是很快就能看到三哥名满天下了?
魏凌陪女孩儿守了岁,才回去歇息了。
宜宁却没有睡。想了想让松枝挑了灯,她提笔给三哥写信道:“……春闱将至,盼你得了好名头。不知母亲如何?未曾接到你来信,我得的是弟弟还是妹妹?焦急欲知。”想了想又加了句,“二十又一,你该说亲了。可相中哪家的姑娘了?”
这封信宜宁让下人送去保定,却到了魏凌的手上。他看了信之后想了想,跟传信的人说:“以后不必再拦罗家的信了。”把宜宁刚写的信递给传信人,“不送去保定,送到侍读学士孙大人的府上吧。”
送信人拿了信下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解释:
女孩儿这个说法,出自《金瓶梅》,我考证之后觉得这是明朝称呼自家姑娘的叫法。武大郎曾叫过他前妻留下来的女儿为‘女孩儿’。
第90章
大年初八就是新皇登基,改了国号,大赦天下。
拥护太子的官员都得到了进封,魏凌已经是英国公了,只给他涨了俸禄。而陆嘉学却封了宣威将军,已经算得是武官第一人了。
魏凌去了宫中领赏,等回来的时候宜宁正要为了管家的事去找他。隔着帘子就听到他怒极的声音:“……汪远未免太糊涂了些!”
屋内另一个声音说道:“杀都杀了,也只能算了罢。”
屋外大雪未融,厚厚的漳绒帘子隔着,里头烧着地龙很暖和。宜宁听到汪远这个名字,却是若有所思。
汪远这个人她是听说过的。
这个人的故事说起来很传奇,所以坊间流传得多。他非常的聪明,年少的时候家里穷,他母亲为了送他去读书,帮那些渡口上的挑夫洗衣裳挣钱,这才供出了这么一个寒门学子。好不容易考上了秀才,亲戚们对他们家是另眼相看。但谁知道后来汪远四五次都考不上进士,他的名声渐渐弱了。直到四十岁才得了主考官的赏识中举,但这个时候的汪远早就变了。他被选了庶吉士之后并不是按部就班地升迁,而是选择了巴结当时的秉笔太监,得了先皇的赏识,八年之后竟坐到了内阁首辅的位置上。
这个人聪明是聪明,善于偷奸耍滑,但无什么治国的手段,整个朝廷让他管得是乌烟瘴气,乱象横生。这人对人又格外的狠毒不留情,算计别人是一把好手,无人能动得了他。但是两任皇帝都非常的赏识他,他自己又控制着内阁,内阁之内谁也拿他无办法。
他在任的时候害死了许多忠良,其中罗慎远的老师徐渭就是其中一个。
宜宁想到这里,眼前好似浮现那些场景,再想到罗慎远,突然有种呼吸不过来的感觉。
罗慎远中了探花之后,徐渭赏识罗慎远,且他的手下也缺可用之人。四年之内就把罗慎远提拔到了吏部侍郎的位置,当时朝堂之中,皆以为徐渭是以阁老来培养罗慎远。他又一贯沉默寡言的,才华横溢,对老师也很恭敬,赏识他的人不在少数。
所以徐渭惨死之后,所有人都以为罗慎远会帮老师报仇,至少会给老师讨个公道。结果他什么都没有做,他不仅没有做,反而和汪远派的关系近了。他的同门——也是徐渭的学生杨凌,虽然平时不怎么得徐渭看重,却为了救徐渭被打死在午门。杨凌被打的时候,罗慎远的轿子刚过午门,惨嚎声一阵阵的响起,却连停都没有停下来看他一眼,目不斜视地任轿子过去了。
清流派的官员见此俱怒了,虽然惧怕于汪远的威慑力什么都不敢说,却再也无人跟罗慎远往来。私底下什么难听的话都骂过罗慎远,畜生不如,忘恩负义。吏部的清流派郎中甚至拒绝向罗慎远禀报,要不是罗慎远因此怒而责罚了十多个人,恐怕大家都还怠慢他。
责罚过后是不再有人怠慢他。但他们却纷纷去了杨凌家祭拜,整天为杨凌披麻布恶心罗慎远,还把杨凌的灵台摆到了罗慎远家旁边。罗慎远对这些的态度都是容忍的,回家的时候绕过这些人就是了。
清流派看不过去的言官给罗慎远写信,骂他助纣为虐,为虎作伥。罗慎远倒也不管别人骂不骂他,在汪远的提拔之下他进了内阁。甚至在加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