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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宜宁什么都没说,她开始越来越怕了,她很想回去。她怕自己回去得太晚,京城中瞬息巨变……罗慎远呢,他一向就不缺女子喜欢的。
他会还等着她吗?也许迫于无奈要称她身亡。
“我知道你一直想回去。”陆嘉学懒洋洋地说,“我偏偏不让你走。”
“你不会死心的吧?”罗宜宁看着他问。
陆嘉学嗯了一声,靠在椅背上说:“我这算是圈禁你吧,就像你说的,霸道无情。宜宁,你总要给我几年时间的机会。”他捏着她的手道,“当年我是庶子,什么都没有。现在我什么都有,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他低头看她,目光灼灼的。
罗宜宁嘴角微微一扯:“我从哪里拿几年来给你?我在京城有我的丈夫,有父亲,如今肚里还有个他的孩子。几年之后,恐怕人人都当我已经死了吧?你正好打了这个主意是不是?别人当我死了更好。”
陆嘉学听了就笑,笑声带着低沉的磁性。“宜宁,你想若是你等了一个人十四年,当她再次出现在你面前的时候,其实你就什么都不想计较了。你只是想用尽一切办法抓住她而已。我告诉你,我当下还算是克制的。”
罗宜宁避开了他的视线。
罗宜宁终于能站起身了。肚内的孩子好像轻轻地踢了她一下,她咦了一声。
她第一次这么明确地感觉到孩子在动。很奇妙,它可能是伸了一下小脚。或者是她让它觉得不舒服了,要换个位置舒服地吮吸手指呢。
陆嘉学皱眉:“怎么了?”
她轻轻地摇头,心情变得很奇妙。
陆嘉学让她坐下来。他把玩着手里的那串佛珠,继续道:“金陵有秦淮河过,秦淮两岸无比繁华。你想去看看吗?或者你想不想去大报恩寺散散心,与你那孩子祈福?”
大报恩寺是高祖皇帝为纪念开国皇帝与皇后所建,修得金碧辉煌,听说宝塔塔身是用琉璃烧制的,塔内外置长明灯一百四十六盏。有得天下第一塔的称谓,前身为阿育王塔。杜樊川那句“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便是出自于大报恩寺。
“我叫人准备。”陆嘉学立刻招手,他出行的时候讲究排场,他如今这个身份也是要慎重的。
“不用麻烦。”宜宁阻止道,“我如今出行不便。若你方便的话,雪枝的事……还要麻烦你。”
知道走不了,干脆懒得出去了?
雪枝的孩子被拐卖二年有余,当年十村八店都找不到,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回来。
陆嘉学笑了一笑,悠悠地问她:“若是帮你找回来了,你当如何谢我?”
罗宜宁就知道没这么简单。陆嘉学继续说:“叫你给我端茶倒水,你现在也不方便。以后我每日晨的早饭就由你负责吧,好好做,做得不好可要重做的。”
罗宜宁无言。想到自己多年不曾认真做过饭菜,她有点犯怵。但总归是求他帮忙,不能不上。
自那日起,宜宁每日早起给他做早饭。好在她虽不常做,但对陆嘉学的口味还算了解。他喜欢面食,特别是羊肉臊子面,一次能吃一海碗。白粥之类的绝对不能要,酥饼、包子一类的勉强喜欢。若是有酱菜他更喜欢,宜宁干脆让人弄了个棚子,给他四季种小黄瓜,凉拌、腌渍、煮汤、炒肉片都是很好吃的。
陆嘉学倒是没有嫌弃过,吃了早饭就那本书赖在她那儿看。
初春至夏一晃而过,天气越来越暖了。
外头的荷池长出了淡青色的骨朵儿,但是雪枝的孩子还没有下落。
宜宁多半不理他,陆嘉学过来扰她。他把她手里绣的小孩肚兜拿过来看:“我缺件里衣,你帮我做吧!”
“你没得里衣穿吗?”宜宁问他。
他笑容一淡,抬起头看着宜宁很久。
罗宜宁被他盯得浑身僵硬,他俯身过来,手按在她身侧。语气微寒:“罗宜宁,给我做件里衣,知道吗?”
陆嘉学站起身没再说什么,走出去了。雪枝在旁都看得浑身发寒,她轻声道:“小姐,我看侯爷待您的确好……若是真的没有办法。”
“你不懂他。”罗宜宁微微一叹,她退一步,陆嘉学就会知道她心软了,继而进一大步。直到把她逼到角落里不可。他最会如此了。
雪枝从来没有问过她跟陆嘉学的事,罗宜宁觉得陆嘉学肯定告诉她了。甚至说不定雪枝就是被他收买,专程送来的。可能雪枝的故事也是编的,陆嘉学不是做不出来这些事。不然她为何极少听到雪枝提起她的孩子,甚至是婆家。
罗宜宁虽然怀疑,但她没有问过。
下午陆嘉学给她送了一篮子藕来,金陵的藕长得极好,巨如壮夫之臂,甘脆无渣滓。伴着的还有一小筐大阪红菱,入口如冰雪,不待咀嚼而化。都是新鲜时令的东西,夏季里闷热,给她送来开胃的。
莲藕切块炖了小排,加一把莲子,倒了些酱油和香油,炖烂了就格外的好吃。
里衣是贴身之物,宜宁绝不会给他做。但是看到外面暮色渐沉,她还是做不到真的绝情。叫丫头把炖好的莲藕排骨装在食篮里,另外并了几盘糕点给他送过去。
守在他书房外面的小厮看到罗宜宁过来,格外的高兴。
每次夫人过来送晚饭,侯爷的心情就格外好。能接连着好好几天,所以小厮们也喜欢看到她。
“您坐里头去等。”小厮躬身说道,“外头风大,仔细吹着您!”
丫头扶着她坐在书房外的太师椅上,她毕竟快要足月了,行动要格外慎重。宜宁听到里头有人说话:“工部尚书半月前致仕,因一时没有合适人选,再加上汪远鼎力支持……罗慎远就继任了工部尚书。消息刚到不久,此人心计十分厉害,在此之前竟然瞒得死死的。无一人知道……英国公一直追询您的下落,不过因瓦刺卷土重来,皇上已经命他去驻守宣府了。”
“他倒也不必管了。”陆嘉学说,“程琅呢?”他跟皇上交谈后才离京,是密谈。无人知道具体内容。不过也是得了圣旨的。
“程大人与罗大人算计得死去活来的,但罗慎远与都察院都御史葛洪年交好,奈何不得。”
陆嘉学冷笑:“成了皇上心腹,倒让他露脸了。他上次朝堂上公开表示支持大皇子是吧?清流党就没骂死他?”
三皇子过继成了嫡子,再加上三皇子敏而好学,性格温和,一向是受清流党支持的。
那人连忙答道:“罗慎远说支持大皇子之后,许多汪远党跟着他表态。清流党骂他丧国的折子跟雪片似的来。但皇上喜欢大皇子,反而把罗大人叫去彻夜长谈。属下猜测,恐过不了几月,罗大人有入阁的可能……”
罗慎远当然会用支持大皇子来讨好皇上了,连汪远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事,他敢做。皇上欣慰还来不及。
陆嘉学又道:“不能任他肆无忌惮的操纵,清流党半点用都没有。写信给皇后,让她去找谢乙,这老滑头虽然不表态,但一直都是支持三皇子的。”
那人领命退下了。
陆嘉学打开书房门,就看到罗宜宁站在外头。他头也不抬说:“听到了?你那三哥当真善揣摩圣意,他可做了尚书了。”
“给你送汤。”宜宁提起食篮。
烛台下,陆嘉学慢慢喝汤。莲藕汤甜丝丝的,再好的手艺也没有这样的味道。就是她拎在手里,然后搁一小碗在他的长案上的味道。
宜宁见他喝得差不多了,提着篮子要出去。陆嘉学突然拉住她的手,说道:“罗宜宁,我的里衣呢?”
罗宜宁想把食盒扔他身上,他自己衣柜里这么多里衣,穿不得了?
陆嘉学让下人拿软尺进来:“这么多年了,你肯定忘了我的尺寸了。来,量一量。”
说罢站起身张开双臂,勾了勾手,示意她来量自己。
软尺松开,罗宜宁给他量展臂长,她从后背看他。觉得如果用软尺绕过去,勒死好像也可以。她忍气吞声道:“你低些!”惹怒了他,他可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量就量吧,回头让雪枝帮着做。
她量到了腰处,陆嘉学低头看她的发心。她穿着件粉白色的褙子,淡淡的香味不停地往鼻里钻,他嘴角噙笑。其实一伸手就可以抱在怀里,但就这样等她亲近些吧,否则还不吓着她。只是量好后,握了握她的手:“谢谢,做好看些。”
几日之后收到了里衣,陆嘉学心情好多了,当然他不知道是雪枝代工,雪枝也不敢说。反正针脚平实,料子也很舒服。
陆嘉学很喜欢,经常穿。
那天下午金陵知府来见他,两人一并喝了些酒。他的酒劲上头了,来她那里找她。
罗宜宁正靠着迎枕,用捶背的小锤子一下下敲着浮肿的腿。怀孕辛苦,最后这些天简直走动不得,她哪儿都去不了。
陆嘉学在门口接到了下属的信,他展开一看,浑身一凉。
边关告急。原是魏凌在顶,现在他顶不住了。
瓦刺和鞑靼合谋冲破宣府与大同,一度逼到了雁门关。皇上命他前去大同,带兵迎战。
他把信交给下属:“明日叫指挥使过来。”
他进了屋内,走到了罗汉床旁边。看到他来,丫头婆子都退了下去。
“你倒是潇洒了。”陆嘉学道,“不急着回去了?”
身怀六甲,她要不要命了。罗宜宁知道她现在本来年岁就小,更是要多注意才是。她锤着腿,突然问:“陆嘉学,雪枝的儿子找到了吗?”
“失踪两年,一时半会儿怎么会有消息。”陆嘉学道。
罗宜宁靠着迎枕闭上眼:“……你是怎么把她收买了的?”
陆嘉学听到这里,他笑道:“你从没信过雪枝的话?”
“信过,后来不信了。想想也是,怎么就这么恰好呢。要是她的孩子没丢,那就不用找了……”罗宜宁说,“免得我还挂心。”
陆嘉学突然靠近了,拉着她的手逼迫她:“其实你怀疑的是我吧?”
罗宜宁脸色苍白不语,陆嘉学突然有些发怒:“你说话!”却看到她的眉头渐渐皱紧,然后半弓着身子,捂住了肚子。
陆嘉学见她似乎不对,忙扶住她:“你这是……”
“疼……”罗宜宁喃喃说,疼痛慢慢加剧。她根本没工夫跟他计较,身子微微的抖,像是有人在用力地绞,在肚子里面拧。
陆嘉学立刻站起来:“伺候的人呢?快给我进来!”
……
府门大门打开,接郎中和稳婆的马车跑进了垂花门。
端热水铜盆的婆子匆匆地往屋内跑,帷帐放了下来。陆嘉学握着她的手,一开始她还没这么疼的时候,还不要他握着。后来疼得越来越厉害,根本不知道身边的人是谁了,反而紧紧地捏着他的手。
“大人要避开才是,产房不吉利……”接生的稳婆满头大汗,宜宁骨盆太小,疼得厉害也不见宫口开大。
“我就在这儿。”陆嘉学厉声说,“你接生就是,废话什么!”
郎中煎好催产的药,由婆子送进来喂给宜宁喝下。她太小,身子惯是弱的,非要服下催产药不可。
陆嘉学想到刚才逼她,愧疚又沉重。他半跪着,低头吻了吻她冰凉的手背,她的掌心因出了汗一片濡湿。他把手上的佛珠解下来,一圈圈地缠在她的手上。这佛珠保他数次战场平安,一定也能保她的。
罗宜宁疼得恍惚了,捏着锦被。好像看到罗慎远站在身边,他没有说话,只是温柔地看着她。
但是她看到他的背影的时候突然就安心了。她闭上眼。
“眉眉不怕,三哥在这儿。”声音温淳喃喃。
千里之外的京城,罗慎远刚从汪远那里出来。半年多过去了,他在京城中运筹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