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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慨被骂得无地自容,低着头一声不吭。
韦行被气笑了:“他让你给唐家发信,你居然就敢给他发!”
韦行长出一口气:“你跪下。”扬声:“来人,拿棍子来。”
康慨低头跪下,还好,韦大人没直接一剑砍下他的脑袋。
棍子拿来,冷辉与姚远也跟了过来,齐齐跪下:“大人!”
韦行挥了挥手,这次他两个手下居然不肯听话起来,冷辉道:“大人!大人饶了康慨吧,小少爷不过是要寄封信,他怎么能拒绝!”
韦行冷冷地:“我这就教教他,怎么能拒绝!”
棍子打在康慨背上,康慨一震,绷直身体,然后再也不动。
姚远惊叫一声:“大人!”
冷辉道:“大人!毕竟没什么损失!唐家不是认帐赔款了吗?”
韦行终于怒了:“滚!滚出去!”
这下子,两个人再不敢说话,倒退着出去,远远地听着棍子打在人身上的声音,清晰地不受打扰地,一声一声传过来。
韦帅望一直没出声,一声不吭,眼睛虚看半空,过了一会儿,他转过头,看屋子另一边。
沉闷的击打声,帅望从来不知道棍子打在人身上会发出那么大声音,那声音,象噩梦一样可怕,却比噩梦更真实。
韦帅望咬着牙,一声不吭。
真残忍!真是残忍!
比直接打他还残忍。
第 47 章
四十七,黑牢
疼痛钻心,康慨不能动不能呼吸,痛到忍无可忍,却不得不忍。
他可不是个孩子,可以痛叫挣扎,他必须使尽全身气力同疼痛对抗。
在窒息般的痛苦海洋中,康慨忧心,帅望为什么没有声响?不不不,他不是怪帅望不为他求情不为他哭泣,可是他觉得如果帅望哭,那比较正常,为什么没有声音?
原来在剧烈的疼痛中动一下眼睛要费尽全部意志力,康慨看到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的韦帅望,微微侧过去不肯看他的脸,韦帅望没有表情一动不动可是全身散发抗拒的气息,那倔犟地拉低了的攻击性的肩膀,那僵直握着拳头的手臂,紧咬的牙,冷峭的表情。
康慨在惨痛中恍惚地想,糟了!
糟了。小家伙在——那个表情,怕是会——如果他哭了,如果他哀求,也许,这件事就算了,可是,这个表情——
康慨有一瞬间,眼前一黑,等他再一次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倒在地上。他挣扎着支起身子,帅望扶住他,那张倔犟地忍着泪咬着牙的小脸,康慨痛苦的皱皱眉,竭尽全力,不过叫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帅望!”帅望,你这是干什么?你是成心要激怒你父亲吗?
康慨喘息,他说不出话来,即使他能,他也不能当着韦行面说什么,他只是焦灼地看着帅望那张铁青的小脸,天哪!别发脾气!请控制你的脾气!
谁说韦帅望不是韦行的孩子,他的臭脾气简直同韦行没多少分别,他明明是知道自己有错的,明明知道韦行会惩罚他们两个,可是看到康慨挨打,依然愤怒了。
韦行见康慨摔倒,也停了手,他不过是给康慨个教训,对康慨来说,这种耻辱可能比疼痛更可怕。
帅望呢?他拿着这孩子怎么办?
他不想打他,他不喜欢看韦帅望一脸轻松:“咦,我可不欠你了。”的表情。
可是,就这样算了?
韦帅望沉默不语,自始至终一言不发。他以为帅望会哭,但是没有。
看起来韦帅望是对这种后果早有预料,这个小孩子,忍心时也真忍心,他是一早打算把康慨牺牲掉了。目标明确,这个明确的目标,是为了不让韩青为难,还是为了冷良?
冷良那家伙,死了活该,根本不值韦帅望这样对他!
击打声停,韦帅望转过头去,一边嘴角倔犟地拉下来,冷硬地绷着小脸。那种:“你打死他干我屁事的表情”配合微红的眼圈,发抖的手,让韦行微微觉得好笑,你不是真的想让我以为你不在乎吧?
不过,你假装不在乎,也一样是挑衅,韦行一巴掌抽过去,帅望侧过头,眼睛渐渐红了,可是依旧忍着,韦行淡淡地:“我今天不打你,不过,为了睡个安稳觉,我关你禁闭,二天,或者二十天,看你的表现!”
挨了打依旧跪在地上不敢起来的康慨猛地抬头:“大人!”
韦行冷笑:“对,关在黑牢里。”
康慨怒吼:“大人!你太过份了!”
韦行淡淡地:“我一直如此,下次你做事,记得我是一个过份的人。”转身,又想起来:“对,你亲自送他进去,搜他的身,否则,出了意外的话——,哼!”这次真的离开。
康慨大叫:“大人!”
韦帅望怒道:“别叫了!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关两天吗?又不痛,你还想找打啊!”
康慨这回也火了:“你知道个屁!”微微一挣,痛到头晕,只得跪坐在地上,半晌才道:“帅望,去认错。”
韦帅望道:“死也不去!”
康慨想挣起来,心有余力不足,呻吟:“帅望,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帅望沉默,他看着康慨的目光那么复杂,以至康慨辛酸地:“我宁可看你哭,帅望!”
帅望轻声:“我不哭,我会记着的。”
康慨苦笑:“别这样,帅望,我希望你有心理准备,黑牢可并不只是牢房,那是——”
那是用来折磨刑讯惩罚的地方。
不,不是动刑。
没有窗户,所以,没有光,地下,大门厚重,所以没有声音。
帅望在黑牢里,努力睁大眼睛,然后他伸手摸摸自己的眼皮,证明自己确实是睁着眼睛的。黑得什么都没有的黑。
也没有声音。
身上东西都被搜走。
帅望站在屋子中间,伸直双臂,刚刚够长,咦,他妈的,谁这么缺德啊,造这种房子,韦帅望还以为牢房只是牢房,原来是关黑屋子,这这这,这关上半天还可以,关上两天就闷死了,关上半个月,人就疯了。
难怪康慨会气得大吼,韦帅望在墙角坐下来,心想,韦行那个王八蛋果然是很过份。
帅望缩着身子坐了一会儿,伸手捂住耳朵,咚咚的心跳声居然这么响,真让人心烦意乱。让帅望想起棍子打在人身上的声音,好可怕。
比打在自己身上还可怕。
还有康慨张脸苍白痛苦的脸,他努力不出声也不动,脸上没有表情,可是一双眼睛已经痛得失去焦点。
帅望慢慢缩紧身子,好可怕。
无尽的黑暗中,可怕景象不住地回放,既使帅望瞪大眼睛,黑暗中看到的依旧是康慨痛苦的眼睛。逃也逃不掉,韦帅望不得不面对。
不得不面对,那双痛苦的眼睛,帅望问自己,我为什么选择牺牲康慨?
然后帅望发现,他不愿韩叔叔为难,更重要的是他不愿冷良死,他为什么不希望有人死?生命中认识的每一个人,他不希望看到死亡,任何人的。
他慢慢知道这只是一个孩子的孩子气的执着。
慢慢明白,这执着象是不住地撞墙,撞得鲜血淋淋,也许会成功,也许不,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墙,是无穷无尽的。
帅望觉得累了,用流血来阻止死亡,尤其是流朋友的血时,感觉是那样的沉重,那样的累。
下一次,或者大下次,终于会有一次,韦帅望选择放弃,于是——忍心,冷漠,无可奈何,长大成人。
第 48 章
四十八,黑暗的另一面
反正也累了,睡吧。
黑暗适合睡觉。帅望睡得很香,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错过两顿饭了,因为他在地上发现两碗饭,大碗米饭,上面放着菜,已经被帅望踢翻了一碗,帅望拿起另一碗,胡乱拨进嘴里,然后瞪大眼睛再一次试图发现黑暗中的一丝光。没有,什么也没有,密不透光,无边无际的黑暗。
帅望在这无边无际的黑暗中不知呆坐了多久,然后不知什么时候又睡了,睡了醒,醒了睡,渐渐分不太清自己是睡着还是清醒。
这种一丝光也没有的黑暗,象一块固体一样,压在心头,让人透不过气来,再也睡不着时,帅望站起来,抚摸四壁,四壁都是粗糙的石头,大门是铁的,很厚的铁,手指敲上去,连声音都没有,只有手掌上的冰凉的证明是金属,不是石头。门的最下方有个小门,关着,轻敲,有声,是稍薄一点的铁,可是大约也得有二指厚,不是任何人徒手能打开的,即使能打开,离门锁仍然很远。
伸手,往上跳,跳了几次,终于确定,天花板不高不低,三米,铁板的。总有通气孔吧?帅望跳了十几二十次,开始觉得气闷,该死,这个地方是不适合运动的,通风不畅,再跳下去,他会缺氧昏迷的。
帅望在黑暗中慢慢坐倒,那种窒息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他竭力平息这种恐惧,开始喃喃背诵自己记得的所有东西,口诀,剑招,药方药性,孙子兵法,诗经,背到嗓子沙哑疼痛,他也累了,应该过了半天了吧?帅望发呆,渐渐回忆起儿时旧事,一串串的紫藤,风吹,阵阵清香。夕阳大而圆,彩霞血红地一片,母亲轻轻哼着歌,抱着他,在躺椅上轻轻地摇,帅望趴在妈妈怀里,妈妈身上有一股特别的花香与奶香,风吹,漆黑的发丝轻轻地抚动,帅望伸手抓住,轻拉,施施笑:“坏孩子,呵,坏孩子,你不是累了吗?睡吧,乖,累了就睡吧,你非睁着眼睛闹吗?真是累坏人的孩子。”
好可怕,一团漆黑中,记忆中的一切特别的清晰,清晰得象是真的能看到能听到,清晰得不象记忆,倒象幻觉。
已经很久没这样清晰地看到过妈妈了,帅望已经多久没叫过妈妈了?那柔顺光滑的发丝好象还在帅望指尖,可是那个人,他已经永远见不到了。
可怕的幻觉,这美丽的幻觉对帅望来说是天底下最可怕的幻觉,这样清晰的仿佛就在眼前,却又清醒明白地知道这一切不过是幻觉,帅望摇头,不不不!不!
可是挥不去抹不掉,如果他睡了,他可以惊醒,如果他醒着,他可以瞪大眼睛看蓝天绿树白云,可是他却被关在黑不五指的地牢里,无处可逃无路可走,被逼面对自己内心深处的伤痕。
他看得见他的妈妈,却知道她已死。
帅望喘息,跳起来,后退,撞到墙,跌倒,然后哭了,不,不是我的错!我没有错,为什么这么冷漠?为什么没有人帮她?为什么她非死不可?不管什么原因,不管为了什么,不管是谁的错,她为什么非死不可?如果有人伸手,如果有人劝慰,如果有人阻止!可是一个人都没有!他们都冷眼看着,任她死去!
是我错了吗?我没有错!不管是什么样的人,都有活下去的权利!我没有错!没有人有权力剥夺他人的生命!
在别人眼里,我母亲也是一个死了活该的人吧?
每个人都站在一边冷冷地:“与我无干,这个人与我无关,她是死是活有什么关系?我不关心不在乎。”每个人对每个人都这样,冷冷地,没有人为他人掉一滴眼泪,死了也不会得到别人的眼泪,每个人同每个人的关系,就象一棵草同另一棵草,死在他面前,他不过是迈过去。
帅望轻声:“我恨你们所有人!”
也恨这个世界的冰冷。
这个世界,就象他身在的黑牢一样,没有一丝光,冷硬,打不破逃不掉,你是哭泣也好惨叫也好,没有人会听到,没有人回应。
你伸手敲,这个世界没有回应,你大声喊,只有你自己的回音,你用头撞,墙无声地倒下,你以为你成功了吗?没有,墙的外面还有无穷无尽的墙,你抬头四望,看到的永远是冰冷的——墙!
无数的,打不尽的,倒下也不会痛的,没有心没有灵魂没有悲哀与怜悯的墙。
极端的黑暗,极端的安静,会让人出现极端想法。也许这正是黑牢最折磨人之处,你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