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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偏偏,裴頠把卫玠留了下来。
卫玠不能说实话,又怕态度太冷,造成裴頠的误会,于是决定委婉一点的表示:“事情很着急吗?若不着急,不如放在你下午从官署离开再谈。不要耽误了你的事情。”
裴頠好歹是个从三品的大臣,肯定不会很闲。
“无事。”裴頠反倒乐呵呵的接受了卫玠的关心,表示他根本没什么事,去不去官署都是一样的。
“……”卫玠无奈,发现魏晋的官员真的是任性放诞的厉害。
——提醒自己,下次拒绝人还是直接拒绝吧,婉转什么的,根本不适用于魏晋。
既然改变不了,卫玠就换了个态度接受了现实,打起精神积极应对起来,只求能提高彼此的办事效率,早日完事。
“我找你,是有几件事要和你谈。先说明,没有一件事是我要强迫你的,我希望你能够不要有压力,怎么想的,就怎么答复,我只想要个答案,不求成功。这不是国子祭酒与学生之间的谈话,而是身为姻亲之间兄长和弟弟谈话。”裴頠其实算是个比较直来直去的性格,在王济那个究极蛇精病手下做事,就得这样,你要是想和王济绕,王济反而能绕死你。
“好的,您说。”卫玠的双手规规矩矩的放在腿上,一副洗耳恭听的认真模样。他知道裴頠的为人,裴頠既然这么说了,就肯定不会是客气。
“第一件事,我听坚石(欧阳建的字)说,你快结业了,对吧?”
“是的,已经过了七门主课。”卫玠回忆了一下,给出了一个准确的答案。
洛阳太学的结业方式也是十分人性化和自由化的,毕业不是统一考试,而是个人、单科结业的独特形式,比现代大学还要灵活。
洛阳太学以儒学为主,却也是主张让学生集百家之长的。诸子百家,便是洛阳太学的分科情况。既提倡了不同学派之间的良性争论,也保证了不同学派同等重要的地位。只要一家、一经的经书讲完了,博士(老师)就会开始主持答辩。
是的,答辩。
就是大部分人认知里的那个大学答辩,只不过这个时候还不流行写论文。太学只严格按照各经家法的要求,极其讲究师承。答辩的时候,有足足五十道论辩题。评分标准很清晰明了:在辩论时,解释多者为上第,引文名者为高说。
卫玠在过去的差不多六年时间里,已经考过了七门功课,均是上第,如今已经没剩下多少考试了。这也是他课程很宽松的原因,大部分都已经不需要去听了。
裴頠在心里对卫玠赞叹了一番。别人八年时间都不一定融会贯通的学问,卫玠只用了六年不说,其中大部分时间卫玠还是在家修养的,要不然会更短。这样的麒麟儿,真的是世不可多得的存在啊。
“离你行冠礼还有两年,也不知道你家中可有安排?”
一般从太学毕业的学生,不是等着政府直接安排工作,就是家里已经给找好了关系,更放荡不羁一点的,也可能会选择出外游学,增长见识。
但很显然卫玠的身体,不足以支撑他选择最后这种最符合名士身份的举动。
而另外的前两者……卫玠的身体也一样吃不消。身为卫家子孙,卫瓘最引以为傲的孙子,卫玠早晚会出仕,只不过大部分人都更倾向于等卫玠过了冠礼再说,王氏迷信着卫玠成年了,身体就会健康一些。
所以,“祖父的意思是我学识不够,最好再跟着老师学习两年。”
卫玠这里所说的老师,自然不可能是太学里的博士、祭酒,而是他幼时拜下的名士乐广。卫老爷子的言外之意,聪明人一眼就能知道,说是跟着乐广学文化,但是卫玠的学问也是有目共睹的,乐广还能教他什么呢?不外乎当官的为人处事以及官场厚黑学而已。
跟着乐广、卫瓘等朝中重臣学习政治,那是普通人连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对卫玠未来的仕途肯定大有裨益。
“跟着乐令什么时候都可以。我的意思是,你愿不愿意先来国子学再学一段时间。”裴頠说出了他的第一个目的。
“国子学?”
裴頠点了点头;“虽然你不算是正式的学生,但我可以保证,只要你的结业成绩达到了要求,国子学也会承认你的成绩。我不想诓你,我之所以对你提出这个条件,是因为国子学需要你如今的名气;但我也希望你能仔细考虑一下,你如果得到国子学的结业肯定,这会对你未来的仕途提供更多的帮助。”
朝廷说到底还是世家与皇帝的朝廷,卫玠将来想在世家圈混的开,求学时期结下的师兄师弟以及同窗,是必不可少的重要人脉关系。
“我会好好考虑的。”卫玠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
国子学有私心,却也不是只占便宜一毛不拔,顶多想要和卫玠互惠互利。这当然是可以考虑的。说实话,去国子学镀个金,对于卫玠来说确实是个不错的履历,他说不定还能间接一下国子学的同窗的想法。
“第二件事还是关于国子学的,”裴頠对卫玠发来了真挚的职位邀请,“你仕途的第一步,可愿从这里开始?”
第140章 古代一百四十点都不友好:
卫玠一愣,心想着这个就是传说中的毕业留校offer了吧?如果他答应去国子学再学两年的话,那就是传说中的留校了!
从古到今,中国的学生毕业后,要面临的人生选择都差不多,要么深造(包括出国);要么公务员;要么留校。古代只比现代少了一个“自己创业or应聘企业”的选项,但也多了一个先成家的早婚选择,咳。
如果这份留校邀请,是卫玠在现代时收到的,他一定会二话不说就点头答应下来,甚至恨不能当场就和学校签合同,免得学校跑了。
可惜,这不是卫玠在现代时收到的。
卫玠只能对裴頠遗憾的说:“我会回去和家父、阿翁商量一下。”
事事要以家族为先,这是这个时代的特色。因为家族其他成员也会在需要的时候,为你牺牲。没有绝对的公平,却也不算是过度的盘剥。就像是卫玠的大伯卫密,当卫家需要分开他和卫恒,免得兄弟倪墙的时候,大伯会二话不说的收拾行囊去外地做官;而当大伯回来,卫恒也会选择心无间隙的重新接纳他的兄长。
大家都是这做的,你不能只享受家族带给你的福利,而不懂得付出。
裴頠也没打算今天就得到卫玠的准确答复,能让卫玠答应回去与卫瓘、卫恒商量一下,就已经说明了卫玠对留校这件事的重视。他还多提醒了卫玠一句:“你可以和你的朋友们一样,两校兼任,我们也知道你的身体情况,不会勉强你你讲太多的课。”
卫玠秒懂,名誉教授嘛,现代有很多的。
“这第三件事嘛……”
卫玠:还有第三件?!卫玠看着不断推移的时间,只能无奈在心里叹了口气。
裴頠这回在开口,说的就没有之前那两件那么痛快利索了。他变得吞吞吐吐,仿佛羞于启齿。好吧,其实也不是一件多么羞耻的事情,裴頠只是没有经验,有些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他只能干巴巴的先进行一个简略的背景介绍:“你知道的,我父亲因,咳,病早逝;兄长后来也意外早卒,我继承了父亲和兄长留下的钜鹿郡公爵位……”
卫玠点点头,这些他都是知道的。
要说裴頠也是不容易,他和王济的情况差不多,本都只是个被当做不需要继承家业来娇宠长大的嫡次子,结果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嫡次子还没长大,家就已经变了。王济的兄长王尚战死沙场,裴頠的大兄意外早卒,但裴頠比王济更惨,王济的爹好歹还活着,能支撑起王家,裴頠的爹却比他大兄死的还早,裴頠当时只是一个一门心思做学问、庶务完全不通的门外汉,面对兄长留下的两个嗷嗷待哺的子女,在一天之间,他就感觉到了仿佛整个世界向他压来的重量。
幸好,裴頠抗压能力比较强。在堂伯裴楷的帮助下,顺利继承了家产和爵位,迅速顶起了门楣,并尽心尽力的养大了两个兄子。连裴頠自己的孩子,都是比不过兄子在裴頠心中的地位。兄子中的男孩还没成年,裴頠就已经用自己的功绩,为那孩子请封了高阳亭侯。
结果……
孩子里嫡女倒是还好,知道感恩,又进退有度。
唯一的男孩是个庶子,在小妾一味的溺爱、教唆下,变得不止没脑子,无德行,还极其的贪得无厌。一直造谣说裴頠抢了他的爵位,谁稀罕裴頠施舍给他的亭侯?裴家的一切本来就是他的!
裴頠为此气的差点一命呜呼。裴家在裴父和裴兄乍然死亡的时候,除了爵位,还剩下什么?他以为他为这个家付出了那么多,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结果却被人这般理解。
醒后,裴頠就表示,兄子这尊佛他是养不起了,让他单独分出去,别府而居。
“裴憬如何,我是不想管了。”裴頠如今与谁提起自己这个兄长的庶子都是直呼其名的,显然是已经被伤透了心,“但是大娘我不能不管。她是个好孩子,知书达理,与人为善。眼见着裴憬要拿妹妹去换钱,我断然是不能坐视不理的。”
不是所有的世家都是很有钱的,最起码裴憬这种自己没什么本事又花钱大手大脚惯了的,一旦失去了裴頠的支持,就只剩下了喝西北风一个选择。
见裴頠已经打定了主意不再与他来往,欠了一屁股债的裴憬就动起了歪门邪道的脑子,想要把他的嫡女妹妹卖给富商为妻。
“世家嫡女,下嫁那等低贱的商贾之人,也就他能做的出来了!”裴頠一提起裴憬就血气上涌,手直哆嗦,“这不只是丢不丢我裴家脸面的问题,而是骨肉亲情,他怎么就能做得出这种卖妹求荣的无耻行径?我是短了他吃,还是短了他喝?只是不给他零钱去赌博而已。我时常在想,是不是我错了,因为兄长早组而对他的庶子多般怜惜宠爱,结果却教出了如今这般禽兽不如的东西,我真是没脸去见我九泉之下的阿兄。”
“你息怒,你息怒。需要我做什么,我一定尽力。”卫玠没有官身,但他身边的朋友着实不少,各个职位上都认识人,对付一个小小的高阳亭侯,不过是抬抬手的事情。
说实话,卫玠听到这里的时候,也是义愤难填的,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收拾一个他,裴家还是能够做到的。”世家这种庞然大物对于家族成员的限制,总是hi很有一套的,裴頠没想着求卫玠帮他对付兄子。他只是,他只是,他再一次踟蹰了起来,“是大娘……”
卫玠在这个时候还没转过来弯,他一脸懵懂的看着裴頠:“你要给她找门好亲事?我不懂这个啊,不过我可以回去帮你私下里悄悄问问我阿娘和舅母、叔母。”裴家大娘是孤女,没有父母帮着相看,婚事确实是不好说,卫玠甚至在考虑要不要进宫和皇后说说,想比羊皇后对裴家大娘更能感同身受。
“不不不,我虽然无能,但娘子还是很能干的。”裴頠的妻子也是名门闺秀,操持家中,样样贤惠。
“那我不明白了。”卫玠实在是不知道他还能做什么。
裴頠把心一横,牙一咬,便道:“我就直说了吧,先成家,再立业,你如今也一十有八,可曾考虑过婚事?我家、我家大娘心悦于你。”
“!!!”
裴頠把最难的部分说完了,接下来也就顺了:“这事出我口,入你耳,不会再有第三个人知道。连大娘都不知道。只是我看出来了那孩子心悦你,便想着来试试。我不知道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