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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文知道情况危急,撞开门进去,只见总裁房似刮过龙卷风,一地碎片。一男一女卧倒在地,浑身是血,触目惊心。
大文眼尖,看到他俩只是皮外伤,但是又怕割伤大动脉,故此立即问大老板:“可要报警?”
果然,洛基安挥手呻吟:“不,千万不要报警,赶快叫医生。”
这时,那血淋淋的女子忽然奋力跃起,扑向洛基安,咬牙切齿凄厉地叫:“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大文连忙拦住,她再度颓然倒下,滑在地上。
洛基安忽然累了,他挥挥手,“叫她走,我答应她所有要求,叫她走。”
他厌恶得如看到一堆腐臭的垃圾。而她血红的眼睛也充满仇恨,两人身上都是血污。
这时医生赶到,连忙替两个伤者诊治。
大文乘机退出总裁室,百忙中轻轻对秘书说:“记住,你们没看见过我,事实上,你们什么都没看见,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秘书感激地说:“明白。”
大文回到地库脱掉衬衫换过,镇定地工作到六点。
有人说,一辆救护车停在门口,看到两个人蒙着脸一起上车。
同事说:“事情很神秘,没人知道他们是谁,只知是一男一女。”
大文不出声,他心中充满感慨。
这对男女,开头的时候,一定彼此吸引,见了面,忍不住兴奋,那时的眼神,温柔深情,唯恐对方不高兴,尽量叫对方开心。
可是请看看今日,忽然变得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这种情况,叫人心寒。
大文喊出来:“原来什么都是一场空!”
那天晚上,他却意外地睡得十分香甜。
第二天一早上班,装修工人比他更早到。
接着,穿黑色唐装衫裤的风水先生也匆匆赶到,这次这个蓄着白发,一副德高望重,仙风道骨的样子,希望他可以叫大老板逢凶化吉。
大文推着邮车上楼,秘书看见他,连忙说:“这几天,你叫别人推车好了。”
大文微笑,心想:才不怕,老板哪里会记得小伙计的样子,愈是站在他面前,他愈发视若无睹。
秘书悄悄说:“他们各自缝了几针,已经出院。真吓死人,我与安娜,佯装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大文点点头,这是小人物最佳对人对事方式,心里有数即行,不必吃眼前亏。
这幢大厦是一个小宇宙,可当作整个社会缩影,慧根的人一通百通,即时大彻大悟。
“问我们听到什么,我俩只装茫然,推脱安娜在资料室,我去了饭堂,至于那个挡开他们的小伙子,我们没看见,无从认人。”
大文微笑,大家愈来愈聪明,做得很好。
“过两天新的一天要来了,希望霉气去尽,我会去濠江放鞭炮,玩个痛快。”
呵,新的一年,日子过得真快。
除夕,洛基安回转办公室,他眼角贴着胶布,左手挽在布架子里,看样子伤得不轻。
那个女子呢?
她到底是什么人,妻子、女友、情人?
至少,她得到了若干赔偿。
在现实的世界里,那样,也不算是空手而回了。
中申上下这样说:“老板打高球时发生意外,眼角缝了几针,手臂折断,十分危险。”
风水先生抬进一座人那样高的紫水晶矿崖,已经剖开两边,石皮里有千万块天然六角角形晶石,闪烁生光,叫众人啧啧称奇。
据说这座水晶价值连城,有化解仇恨力量,叫人心平气和,宝石崖坐镇在大班椅左后方。
当日,朱致来找大文。
“大文,两天假期,我与你到上海溜一转,我们去吃道地饭菜。”
“就我同你?”
“大文,我不吃人。”
“那不大好,我是男人,无所谓,人家只会称赞我有办法,你的名誉却会受影响。”
“对,对,十九世纪的陈大文觉得男女有别。”
“朱致你那么聪明,当然知道我说的都是事实。”
朱致叹口气,“可是,大文,你不能破例吗?”
大文摇头回绝,“也不要与任何异性旅行同居,要不结婚,要不拉倒。”
“哗,哗,”朱致大笑,“这口气似家祖母。”
“令祖母有智慧。”
“大文,你不如主持一个感情问题信箱,指点迷津,功德无量。”
“忠言逆耳,可是内心深处,你们女孩子知道我的话千真万确。”
“就是这样才可怕。”
大文说:“这样吧,到我家来,我做大宴给你吃。”
朱致受宠若惊,“我需要带什么来?”
“空胃,请多多捧场。”
大文到料馆挑了一只羊腿,精心调味,漏夜放进烤箱,用慢火烤了六个小时,堪称色香味俱全。
中午朱致来了,她这样说:“一个人住这样大的公寓,又会煮菜,真的没有女伴?”
大文笑,“我另外做了苹果馅饼。”
“我听说有个女孩子叫王子晴,以前在人事部工作。”
“子晴对同事非常周到。”
朱致问:“她长得漂亮吗?”
“品学兼优的女生一定好看。”
“我呢,”朱致问:“我可漂亮,在你心目中打几分?”
大文微笑,“你们全部一百分。”
“人人都一百分?我才不要这种一百分。”
大文诧异,朱致已经进化得七七八八,平时也算得是个人物,可是小女孩的陋习仍然弥留不去,像嫉妒、吃醋、爱比较,口口声声“她漂亮吗”。
大文不禁笑起来,朱致是那样可爱。
她称赞他厨艺,接着站到露台看灯饰。
大文问:“你也是一个人住?”
“我家人在上海,五年前我一个人南下工作。”
“啊,难怪你想回去过节,为什么改变心意?”
“祖父母,外公婆,老爸妈,兄嫂,还有倚老卖老的邻居,全部一见面就追问:‘有爱人没有,带回来看看,现在上海比起任何大城市毫不逊色,一起来逛逛。’烦死人,做梦都听到那几句话。”
大文点头,“是很可怕,他们还有一问:几时升读大学?更叫人回避。”
朱致看着他:“你为什么不读大学?你应当试试,相信我,挺好玩。”
大文抿着嘴笑,“做任何事,一旦认真,就不会好玩。”
朱致想一想,“大文,你有智慧,你说得对,即使是恋爱那样有趣刺激的事,一旦认真,足以致命。”
这些女孩子,一个比一个聪敏,一个比一个健谈,大文由衷喜欢她们。
“这样吧,挑一门简易课程:电影、文学、经济,都是佳选。”
大文不由得说出心事:“我无论做什么事,都紧张得一本正经,仿佛水浸到身体,我毫无幽默感,亦不懂享受人生。”
朱致点头,“这是真话,他们说你是最最认真的信差。”
大文苦笑。
“放松,游戏人间,做出一副毫不在乎样子,凡事做到六十五分好收手了。”
大文骇笑,“六十五?很容易不及格。”
朱致叹口气,“你这个傻子。”
大文看着她微笑,这些女子,不管喝的是什么水,吃的是哪种米,读的是哪一门书,不论出身容貌性格,界别男性,却只得一种说法:他们不是坏人,就是傻子。
大文已被多个妙龄女子叫做傻子,他想这个身份也许还不算太坏。
朱致留意陈家,似乎不想离开。
大文说:“我送你回去吧。”
“明天又不用上班。”
大文披上外套,“来,我陪你到街上逛逛。”
朱致忽然说:“我年纪比你大,我的名誉,是我的事。”
大文替她穿上大衣,那件外衣轻柔暖和,名牌瞩目,怕又值陈大文整月薪水
“我们到海边去吃冰棒。”
朱致不知是好气还是好笑,“你才边吃西北风边吃冰。”
她仰一仰头走了。
大文重重吁出一口气,他与张医生有约,关上门,轮到他做人客:只有在张宅,他才可以轻松自在。
管家认得他,请他进屋,“张医生就快回来,你请坐,随便用些点心。”
大文喝了杯果子酒,忽然松弛,走到书房沙发,蜷缩着,盹着了。
半晌,听见两个女孩在聊天:“也许,他只是不那么喜欢你,你不必替他找藉口了”,另一个颓然,“你说得对,只有一个理由:爱得不够。”
大沙发背垫很高,又向着墙壁,两个女生根本没发觉书房里还有第三者。
两人轻声细语,絮絮说着心事,大文半明半灭地听在耳里,感觉像聊斋志里书生深夜遇着幻化成人形的情魅,无意偷听到她们心事,可是一旦起来看个究竟,会发觉她们不过是一枝笔,一本书。
“我想,这是你放手的时候了。”“你说得对,读那么多书干什么呢,就是在要紧关头,可以凭意志维持一点自尊:人家不爱我们,我们站起来就走,无谓纠缠。”“唉,说时容易做时难。”
大文不觉恻然。
她们忽然说到一个人:“红荔要结婚了。”
“正在留学的夏红荔?”
大文心里一动,屏息细听。
“这么快?不过,结一次婚也好。”
“结婚这件事,说难不难,说易不易。”
“红荔对象是什么人?”
“是新近离婚的医学教授。他专治不育,据说擅长把捐赠的卵子核子用手术解除,再换入生母的遗传因子,听上去像科学怪医一般。”
“机制羊多莉不是用这样方法产生?”
“外头有人来了,我们出去看看。”
她俩语声笑声渐渐远去。
大文这时才轻轻睁开眼睛,呵红荔要结婚了?这样美丽女子,自然有人攀摘了去,不一会,树叶成荫,她会子女成群,成为一棵母亲树。
不止她,还有子晴,还有曼谷,还有硕华:女子,都同一命运。
这时,大文听得脚步声。
第 14 章
张医生问;“大文, 你在这里?”
大文坐起, “是, 我来了。”
张医生坐到大文身边, “大武辞世两年整了”
大文点头, 多亏她记得。
“就是两年前的今日, 在医院的升降机里, 他忽然瘫到地上, 全院的医生都没能令他再起来”
大文帝感觉像万箭攥心, 他垂头沉默不语。
张医生握著他的手。
大文记得很清楚, 冬假, 他在家与同学操练莎剧丹麦王子汉姆雷得, 忽然张医生到访, 也是这样握着他的手, 把噩耗告诉他。
“两年了。”张医生的声音低得不能载低, “大文, 你适应得很好”
打文忽然鼓起勇气, “不, 张医生, 你不要再纵容我, 我完全不能接受事实, 我痛恨这个世界, 我憎恨每一个人, 我完全离群, 我逃避到一个邮递室去, 打算把地下库当作我的归宿”
大文忽然流泪, 他用双手掩面。
张医生说, “这也好, 你终于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了, 渐渐道理会越来越明”
“最惨是我由衷喜欢安全的邮递室。 ”
张医生说“无论你选何处医治你心灵创伤, 那里都是好地方”
大文抹干眼泪。
“今晚我们吃自主餐”
张医生身上散发着轻微药水肥皂的味道, 大文一闻到便觉亲切。
晚餐十分丰富, 由管家亲自炮制;芝士拷龙虾,烧牛肉, 鸡翅膀,还有许多蔬菜, 不知谁够刁钻,带来一罐白露歌鱼子酱, 用来送白粥, 大文尝过, 其味无穷。
民意食为天, 不分国界族裔, 各人说出心得。
有人说吃饱就好, “为生而吃”, 有人挑嘴,“为吃而生”, 有人喜欢糖浆圈饼, 有人喜欢冰糖葫芦, 一个女生说“凡是家母作对, 都是美食”, 大家拍手, 已经没有母亲的人痛苦。
就这样时钟敲过午夜十二点, 新的一年来临, 大文身边一个女生拥吻他的脸颊, “新年快乐”, 大文又感到舒服的麻痒, 他贪婪地指指另一边脸, “这里”, 那女孩又慷慨地吻他左颊。
大文喝多了啤酒, 怕有人霸占他的长沙发, 匆匆进书房躺下, 把大衣遮罩头身, 悠然如梦。
他梦见大武笑着殷殷垂询“邮递室好吗”,
大文哽咽, “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