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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言昭愣在当场,下意识抬手抚上了自己的腹部。那里还留着被折渊刺穿的伤痕,虽然已经很淡,但还是能看得清的。
“万师叔,不能将折渊的记忆抹去吗?”
万炼疑道:“当然不能!你怎么……”说着,万炼猛地想起来,折渊最后的记忆,可不就是墨行衍亲手伤了沈言昭的那一段吗?
……
墨行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他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看着床顶的帐帘有些恍惚。
他做了一个很短的梦,梦里的一切都无比清晰,细节都非常完整,那隐约的熟悉感让他清楚:那是事实,是被自己忘掉的记忆之一。
半晌。他从床上坐起,揉了揉太阳穴,眼角的余光却扫到桌边有个黑影动了一下。
房内非常的暗,一丝光线也没有,只有从门上窗纸那边透过来的一点点亮度让他勉强能不用神识看到房间内物体的轮廓。
他没有说话,而刚才的那个黑影也没有动。
归宗峰从来就只有他和沈言昭两个人,不用想。他也知道窝在那里的是沈言昭。
半晌,坐在桌边的沈言昭终于走了过来,低低喊了一声:“师父。”
墨行衍问道:“伤口还疼吗?”
沈言昭早在脑内模拟过无数遍墨行衍会说的话,也料到了他会问这句,可到了这是时候,她却无法开口回答。只是摇头。
那厢的墨行衍沉默了半晌,道:“给我看看。”
说着,就把手伸了过来。
沈言昭吓了一跳,连忙捂着腹部往后退了一步。
墨行衍的手尴尬地停在了半空中,这才想起来面前的这个沈言昭已经长大了。再也不是十岁的小孩子了。他虽然每日都无数次意识到这一点,但依然还是用对小孩子的态度对待她。
他觉得这样确实有失礼节,但还是不由自主地这么做。仿佛是在逃避着什么。
“是不是留疤了?”
沈言昭轻轻点了头,补充道:“只有很淡的一点印子了,不仔细看看不出来的。”
“嗯。”
半仙之体的自我修复能力很好,如果不是很严重的伤,是不可能留下疤痕的。沈言昭说的话他有七分是不信的,说只留了个印子,恐怕也是安慰他。
他心底忽然冒上来一丝烦躁的感觉。
太糟糕了。
他到底做过什么,沈言昭从十岁到二十岁的这段空缺又到底发生了什么,那日他为什么将折渊刺入沈言昭的身体,沈言昭的不知悔改又是什么……他通通都不知道。
“夜深了,去休息吧。为师已经没事了。”
“是,师父好好休息。”沈言昭说完,便转身离开了墨行衍的房间。
……
墨行衍在房间内呆坐半宿,反反复复想着自己从前的事情。从出生,到拜入天虞,到成为归宗峰的首座。被封存不用的记忆全然被挖了出来,一点一滴都清晰无比。然而这些都在沈言昭十岁的时候戛然而止,像是被人切了一刀一般,创口平滑得没有半点延续。
天亮之后,他又在归宗峰各处行走,将沈言昭修炼的地方都走了个遍,可就是没有半点记忆。
“喵!”铃铛不知不觉跟着墨行衍走了起来,不时在他身后喵喵叫着。
墨行衍想起这是沈言昭身边经常带着的三尾猫,便抱了起来,问道:“你是什么时候来到归宗峰的?”
铃铛不会说人语,依然喵喵叫着。墨行衍和并没有和铃铛结灵契,自然无法理解铃铛在说什么。看它叫个不停,以为是饿了,便把它抱到了厨房。
墨行衍熟练地从厨房的角落取出用缓时阵法保存的鱼,刮鳞,去内脏,剔骨,调味装盘,入锅蒸。
这些动作几乎是一气呵成,顺畅到连墨行衍都不敢相信。
仿佛以前一直是他来喂这只猫的一样……
墨行衍弯腰将铃铛抱到身前,问道:“以前……是我喂你的,对吗?”
铃铛三条尾巴不老实地乱晃,喵喵地叫得更欢,身子前倾,用头蹭了蹭墨行衍的颈侧。
即便是墨行衍再迟钝,也看得出来这只猫十分亲近他。
看来,自己想得没有错。
铃铛不能吃烫的东西,墨行衍将鱼弄凉之后放到了它的面前,摸了摸它的脑袋让它吃着,自己转身出了门。
他无法从沈言昭嘴里问到过去,总能从别人嘴里问到。
……
天虞山脉,留剑峰。
晋天岚坐在首座位子上,面上浅笑,心里却已经炸开了锅。
原本墨行衍是来找商九霄的,可商九霄昨日在天虞峰商议云崖派之事,一夜未归,现如今留剑峰上就只剩了她主持日常之事——自然也包括了墨行衍的来访。
“告诉我折渊毁了的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晋天岚心中立刻为难了起来,对于那日的事情,他们早已经达成了共识:能不让墨行衍知道,就不让墨行衍知道。
换了以往,墨行衍也不会直勾勾地这么问,顶多是旁敲侧击几下。
晋天岚还是头一回看到如此认真的墨行衍。
半晌,来上茶的弟子将茶水分放在两人身边,只是放在墨行衍边上的时候明显远了一些,只放在了小案的边缘,几乎就要掉下去。
墨行衍下意识伸手扶了一下茶杯,将它放到了小案的正中,抬眼瞥了一下那弟子。
那弟子吓了一跳,连忙往后面退了两步,却很快发觉这样对一峰首座是十分失礼的事情,又咬着唇一脸委屈地给墨行衍行礼。
从头到尾,那弟子都没敢正视墨行衍的脸。
晋天岚忽然想起来,这名弟子当时正巧就是在天虞峰的。
她转念一想,即便是他们这些同辈的都不告诉墨行衍,墨行衍一直在天虞,多少都会听到些风言风语。与其让他听到以讹传讹的版本,倒不如她来把天虞峰上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他,好过他一个人胡思乱想。
这么考虑着,晋天岚便把那天他在天虞峰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
墨行衍沉默了半晌,又问道:“那时候言昭和我说了什么?”
晋天岚摇头:“不知,但是世尊布下了阵法结界,所有人包括声音都是只出不进的。”
“嗯。”墨行衍说着,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
晋天岚疑道:“师兄为何不去问言昭?你入魔之后的事情,她知道得更清楚……”
“她不会说的。”墨行衍放下茶杯,眸光闪烁:“而且,你也并没有把事情说完,不是吗?”
晋天岚登时感到呼吸一滞,心虚地垂下头,也跟着喝了一口茶。
“告诉我。”
晋天岚垂下眼睑不敢看墨行衍,磨蹭了半天才道:“其实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那日早晨我曾去归宗峰找师兄,但是看你慌慌张张地从后山那里跑出来……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知。”
说到归宗峰的后山,便只有那个山洞。
墨行衍站起身子,道:“多谢师妹相告。”
说完,墨行衍便离开了留剑峰。
第一百四十章 拨云见日
墨行衍站在后山山洞的洞口前,踌躇不已。
不过,只要进了山洞,说不定就能找到点之前事情的线索——这对墨行衍来说无疑是个极大的诱惑。
于是,他走了进去。
这山洞里还是和先前一样,隧道悠长,内室平坦开阔,山壁上明纹天阵的花纹在他进入的一瞬间微微亮了起来。
这里安静得只剩下墨行衍的脚步声。
墨行衍静静地在内室中心待了很久,却什么也没有发生。明纹天阵的花纹一直如呼吸一般,时亮时暗。
就在他失去了耐心,正要转身离开的时候,有一个轻盈的身躯,扑进了自己的怀里。
她双手环着自己的腰,身体略略有些颤抖。
“言昭?”
“师父……”沈言昭吐出一口气,头从自己的胸口抬了起来,眼神晶亮:“师父,是徒儿不知悔改……”
说罢,她踮着脚尖,双手扶住了他的肩膀,轻轻在他唇上印下一吻。
如同温热的羽毛拂过他的唇,却叫他的心都要烧了起来。
墨行衍没有推开她,甚至手都不自觉的抚上了她的腰部。
沈言昭的表情痴迷又沉醉,双目像是含着一池春水一般,柔和又诱人。然而就在这时候,她的唇角突然流出了血,顺着白皙的皮肤流了下来。神色隐忍,眉头微颦,叫人忍不住想要伸手抚平眉心的褶皱。
可墨行衍刚一抬手,却发觉自己握着剑柄。
他慌忙低头一看,见折渊就这么直直地插入了沈言昭的腹部。溢出的鲜血染红了衣裳,鲜红的色泽仿佛梦魇一般在他眼前飘荡着。
“言昭……”他慌乱地捧着沈言昭的脸颊,想擦去她唇角的血迹,却怎么也擦不干净,手上的血液粘稠而腥重。
“师父。”沈言昭温柔地笑着,右手覆上墨行衍的左手,眼角滚下来一滴泪珠:“忘了吧。师父。”
“全都,忘了吧……”
这一句话在墨行衍的脑海中反复回荡,叫他神智都恍惚了起来。面前的沈言昭变成了两个虚影,墨行衍想伸手去碰。却哪个也不是真的。
“言昭……言昭……别离开我……”墨行衍收回了手,转而抱住了自己的头。
脑袋像是要炸开了一般的疼痛,仿佛有两根粗长的针从太阳穴刺了进来,将他的脑袋搅成一团乱。
“喵!”
铃铛的叫声响了起来,墨行衍甩了甩头,发现自己站在了偏殿前面。
此时正是清晨,竹林中还是雾茫茫地一片,铃铛在吃东西的时候突然跑走了,自己一路追来,到了这里。
“铃铛?”
墨行衍张口。却发现自己不由自主地喊出了三尾猫的名字。他之前一直都不知道。
头痛缓解,只是还一阵一阵地感觉到眩晕。他往前走了几步,一把将铃铛抱起,放到了怀中。
铃铛在墨行衍的怀中蹭了两下,尾巴乖顺地盘在了身侧。
这个时候。他忽然有一种强烈的感觉:沈言昭在偏殿里!
他的双眼几乎能够透过雕花木门,看到沈言昭躲在门后的身影。
墨行衍放下了铃铛,慢慢走上台阶,深吸了一口气,推开了偏殿的大门。
什么……都没有。
他失望地叹了一口气,脚步往前一迈,却被门槛给绊了一下。
等到墨行衍踉跄了几步。终于稳住身子,却发现自己又已经身处于后山山洞内了。
方才的那些,仿佛都是幻象一般。
墨行衍的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视着内室,熟悉的天顶,熟悉的禁兽隐纹,熟悉的……明纹天阵!
是了。明纹天阵!
原来刚才看到的当真全是幻象,全是他的心魔!
呵,自己的徒弟成为自己的心魔,还是如此不堪的一副景象!
任谁说出去,都不会有人相信吧?
墨行衍低低笑出声。心底却莫名酸楚。
原来自己这些日子以来,一直都藏着这么一副龌龊的心思。也难怪沈言昭一直抗拒着他的亲近,难怪……难怪!
墨行衍闭上眼睛,却又看到了沈言昭盈水的目光,娇嫩的唇瓣……
啪——
墨行衍狠狠甩了自己一巴掌,念了七八遍清静经强压下了心头如火烧一般的念头,咬着牙走出了山洞。
……
王珏面前的桌子上摆了二三十张图纸,手上还拿着一张。他头上发髻早已经松得不成样子,原本横插在髻上的青玉发簪也早已不见了踪影。他身上的这件衣服已经穿了好几天,上面尽是横横竖竖的墨迹,脏得不成样子了。
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桌面上放着的砚台边拿笔,却怎么也摸不到,反倒是碰到了砚台里面,触到了一片早已经干透的墨汁。
王珏懊恼地起身,正想去拿先前被他放到香案上的茶壶倒一点水研墨,刚迈出脚步就踩着了个圆柱形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