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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怎么死的?
“一场事故,”蓝皮人说。
我死了多久了?
“一分钟。一小时。一千年。”
我在哪里?
蓝皮人抿起嘴唇,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遍。“你在哪里?”他转过身去,举起双臂。刹时间,老“红宝石码头”里所有的游乐车都一起复活了:“阜氏摩天巨轮”转了起来, “碰碰车”相互碰撞着,“风驰电掣”喀哒作响地爬上了山,“巴黎式旋转木马”随着乌力册风琴发出的欢快音乐,在黄铜柱子上上下起伏。大海就在他们眼前。天空是一片柠檬色。
“还能在哪里?”蓝皮人说道。“天堂呀。”
不可能!爱迪拼命地摇头。不可能!蓝皮人似乎被逗乐了。
“不可能?不可能是天堂?”他说道。“为什么不?就因为这里是你长大的地方?”
爱迪用嘴形示意,正是。
“噢,”蓝皮人点点头。“哎,人们往往太轻视他们出生的地方。但是,天堂可能出现在最不起眼的角落里。天堂本身有多重境界。对我而言,这是第二重。对你来说,这是第一重。”
他领着爱迪从游乐场里走过,经过了雪茄店、香肠摊子,以及那些“骗钱点”,傻瓜蛋们在那里浪费他们五分和十分钱的钢镚儿。
天堂?爱迪心想。荒唐。他用了大半辈子时间想摆脱这座“红宝石码头”。这里不过是一个游乐场,人们到这里来尖叫一通,浸个透湿,再用钱换个胖乎乎的洋娃娃,仅此而已。他无论如何想象不到,这里会是某种神圣的安息之地。
他又试着开口说话,这一次,他听到胸腔里有一个小小呼噜声。蓝皮人转过头来。
“你的嗓音会恢复。我们都有同样的经历,刚来的时候都讲不了话。”
他笑了笑。“这样能帮助你倾听。”
“在天堂里你会遇见五个人,”蓝皮人突然说,“我们每个人在你生命里出现都有一个原因。你当时可能不知道,而这就是天堂存在的意义。让人们理解他们在地球上的生命。”
爱迪神情茫然。
“人们以为天堂是乐园,他们可以在云头飘浮,在河中嬉戏,在山间漫游。但是,景色再美,没有心灵的慰藉,也是毫无意义的。
“这是上帝能够给予你的最好的礼物:理解你生命里发生的一切。让你的生命得到诠释。你一生所寻觅的正是这份宁静。”
爱迪清清嗓子,想发出声来。他厌倦了沉默。
“我是你要见的第一个人,爱德华。当初我死了之后,有五个人点明了我生命的真谛,然后,我来这里等你,排队告诉你我的故事,也就是你的故事的一部分。你还会见到其他人。有的你认识,有的你可能不认识。但是,在他们死之前,他们都曾在你的生命之路上与你相逢。而且,他们都永远地改变了你的生命里程。”
爱迪竭尽全力将一个声音从他的胸腔里挤了出来。
“谁……”他终于哑着嗓子说出来。
他的声音像一只雏鸡正在啄壳而出。
“谁……杀了……”
蓝皮人耐心地等待着。
“谁……杀了……你?”
蓝皮人看上去有些吃惊。他朝爱迪笑了笑。
“你杀了我,”他说道。
第二部分今天是爱迪的生日(1)
他今天七岁,他的生日礼物是一只新棒球。他用两只手轮流捏着棒球,感到双臂充满了力量。他想象自己是Cracker Jack棒球收藏卡上的一个英雄,或许是伟大的投球手沃尔特·约翰逊。
“看这儿,扔过来,”他哥哥乔说。
他们正在游艺场里跑着,他们经过了一个游戏亭,如果你能击倒三个绿瓶子的话,你就可以赢一个椰子外加吸管。
“快扔呀,爱迪,”乔说道。“别自己霸着。”
爱迪停下脚步,想象自己在一个体育场里。他将球扔了出去。他哥哥双肘一夹,赶紧弯下腰去。
“太重啦!”乔叫道。
“是我的球!”爱迪尖叫着。“你该死,乔。”
爱迪望着棒球咚咚响地滚下海滨走道,从一个柱子上弹回来,落在杂耍团帐篷后面的一小块空地上。他跑去找球。乔跟随其后。他们趴到地上。
“你看到了吗?”爱迪说。
“没——有。”
一个沉闷的声音打断了他们。帐篷的一角掀开了。爱迪和乔抬起头来。一个奇胖无比的女人和一个浑身长满红毛的赤膊男人站在他们面前。怪异表演团里的怪人。
两个孩子怔住了。
“你们这些自作聪明的孩子在这后面干什么呢?”红毛人咧嘴笑着说。“找麻烦?”
乔嘴唇一抖,哭了起来。他跳起来,跑走了,两只胳膊还拼命地上下摆动着。爱迪也站起身来,然后,他看到了他的球,在一个锯木架子旁边。他眼睛盯着红毛人,慢慢地朝他的球挪动过去。
“是我的球,”他嘟哝一句。他拾起球,跑去找他哥哥了。
“你听着,先生,”爱迪粗声粗气地说,“我可没杀你,听到了吗?我甚至不认识你。”
蓝皮人坐在一条长凳上。他笑了笑,好像要让他的客人轻松起来。爱迪依然站着,摆出一副防御的架势。
“让我先来告诉你我的真实姓名吧,”蓝皮人说道。“我洗礼时被命名为约瑟夫·克韦奇克,是波兰一个小村庄里一个裁缝的儿子。我们1894年来到美国。我当时还是一个小孩子。我的母亲抱着我,把我举到船舷栏杆外面。母亲抱着我在新世界的微风里晃荡,便成为我最初的童年记忆。
“像大部分移民一样,我们没有钱。我们睡在我叔叔的厨房里的一张床垫上。我的父亲不得不在一家工厂里缝大衣纽扣,赚血汗钱。当我十岁的时候,父亲让我辍学,开始跟他一起干活儿。”
爱迪望着蓝皮人的麻子脸,薄嘴唇和松松垮垮的胸脯。他告诉我这些干什么?他心想。
“我天生是一个胆怯的孩子,车间里的吵闹使一切雪上加霜。我的年龄还太小,不该跟那些整天满口粗话、叫苦连天的人们待在一块。”
“每次工头走过来,我的父亲都会告诉我,‘低下头。别让他注意到你。’但是,有一次,我绊了一跤,碰落一袋纽扣,撒了一地。工头大骂我没用,一个没用的孩子,必须离开。我现在还能清晰地记得那一刻的情形,我父亲像街上的乞丐一样苦苦哀求,工头用手背抹着鼻涕,嘴角挂着一丝冷笑。我感到心中一阵绞痛。然后,我觉得腿上湿漉漉的。我低头看去。工头指着我尿湿的裤子,大笑起来,其他工人也跟着哄笑起来。
“打那以后,我父亲拒绝跟我讲话。他觉得我给他带来了耻辱,在他的世界里,我想,我是给他带来了耻辱。但是,做父亲的,是可以毁掉自己的儿子的。从某种意义上讲,打那以后,我被毁了。我是一个胆怯的孩子,长大一点之后,我是一个胆怯的年轻人。最糟糕的是,我晚上还尿床。早晨起来,我偷偷地把尿湿的被单拿到水池里浸上。一天早晨,我抬起头来,看到了我的父亲。他望了一眼脏被单,然后,呆呆地怒视着我,那眼神,我永远无法忘记,他好像恨不得扯断亲情,跟我一刀两断。”
蓝皮人沉默起来。他的皮肤好像在蓝色液体里浸过,一小层一小层的肥肉耷拉在皮带上。爱迪忍不住盯着看。
“我过去并非一直是这副怪样子,爱德华,”他说道。“但是,那时候,医药相当落后。我去见一位药剂师,想找些药控制我的神经。他给了我一瓶硝酸银,告诉我用水调开,每天晚上服用。硝酸银,后来人们认定那是毒药。但是,当时我别无选择,所以当它没有效果的时候,我只能认为我吃得不够。于是,我加大剂量。我喝两大口,有时三大口,还不搀水。
“不久,人们开始用异样的眼光看我。我的皮肤变成了灰色。
“我感到羞耻,焦虑不安。我吞下更多的硝酸银,直到我的皮肤从灰色变成了蓝色,这是那毒药的副作用。”
蓝皮人顿了一下。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工厂把我解雇了。工头说我把其他工人吓着了。没有工作,我怎么吃饭呢?我到哪里住呢?
“我在一家酒吧里找到了一份工作,酒吧里很昏暗,我把自己藏在帽子和外套里面。一天晚上,一伙巡回游艺团的人坐在后面。他们抽着雪茄,大声说笑。其中一个装着一条木腿的小个子,一直看着我。终于,他走过来。
“晚上收工的时候,我已经同意加入他们的巡回游艺团了。我将自己当作商品出售的日子开始了。”
爱迪注意到蓝皮人脸上无可奈何的表情。他过去常常好奇,杂耍团里的那些演员是从哪里来的。他相信,他们每个人都有一个悲惨的故事。
第二部分今天是爱迪的生日(2)
“巡回游艺团给我起了各种各样的名字,爱德华。我是‘北极圈蓝皮人’,‘阿尔及利亚蓝皮人’,或者‘新西兰蓝皮人’。当然,我从来没去过这些地方,但我喜欢人们觉得我有异国情调,如果只需要出现在广告招牌上就好了。‘表演’很简单。我坐在舞台上,半身赤裸,人们从我身边走过,喊场人告诉他们我多么可怜。这样,我就可以往口袋里揣几个钢镚儿。经理曾经说我是他团里‘最好的怪人’,听起来让人伤心,但我觉得很得意。如果你是一个被遗弃的人,那么,一块朝你扔过来的石头,都可能是让你珍惜的东西。
“一年冬天,我来到了这里,‘红宝石码头’。他们正开始上演一出叫作‘怪异人物’的杂耍戏。能固定地呆在一个地方,不用再跟随巡回游艺团在马车上四处颠簸,这主意不错。
“这里便成了我的家。我住在香肠店楼上的一个房间里。晚上,我跟其他杂耍演员、白铁工,有时还跟你的父亲一起玩纸牌。清晨,如果我穿上长袖衫,头上蒙住毛巾,我就可以沿着这海边散步,而不会吓着别人。对别人来说这可能算不了什么,但是,对我来说,这是一种不寻常的自由。”
他收住话头,望着爱迪。
“你明白了吗?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这里不是你的天堂。这是我的天堂。”
取一个故事,从两个不同的角度来看。
那是二十年代末,七月里一个阴雨天的早晨,一个星期天,爱迪和他的朋友们正在玩棒球,这个棒球是他将近一年以前得到的生日礼物。突然,棒球从爱迪的头顶飞过,落到了街上。身穿黄褐色裤子、头戴绒线帽子的爱迪跑去捡球,冲到了一辆汽车前面,一辆福特A型车。汽车发出一阵刺耳的刹车声,掉转了方向,从他身边擦过。他浑身一颤,舒了口气,捡起球,跑回到他的朋友们那里。球赛不一会儿就结束了,孩子们跑到游戏室去玩“挖掘机”, 机器手会像爪子一样把小玩具抓起来。
现在,我们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同一个故事。一个男人正坐在一辆福特A型车的驾驶盘后面,这车是他从一个朋友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