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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熹记事 作者:红猪侠-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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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放了我们假,我便领小兄弟出来见识见识。”当下点了名含香者陪酒,栖霞又替辟邪叫了海琳,及至姜放,却见他推开册子含笑望着栖霞道:“我不用。”栖霞收了册子一笑自去,不刻领了两个美姬进来,前面的含香身量丰腴,柳眉儿大眼睛,看来爽快善言,海琳却是从头到脚没有一寸地方不显温柔,轻轻福了福,静悄悄坐在辟邪身边。
如意拿出丝绢包的红匣,打开给二人看,“这是我兄弟特地选的见面礼,送给两位姑娘带着玩儿。”
含香拿着钏臂手里看了看,知道价格不菲,笑道:“多谢六爷啦,何劳破费?”却望着如意冷笑一声,“若是二爷送的,就是这价值连城的宝物,也要摔在二爷脸上,为什么这么许久不来看我,只怕早把我忘得一干二净,全不顾人等着揪心。”
如意将她搂在怀中笑道:“你们栖霞院就你这么一个泼辣的,忘了谁也忘不了你。”
含香啐了一口道:“我只将这话告诉小茗儿,赶明儿二爷就知道她的泼辣手段。”
如意只是笑,在她手中喝了杯酒。
海琳将红匣收在身边,柔声道:“多谢六爷,六爷吃酒。”
辟邪从她手中接过酒杯,一饮而尽,觉她体香醉人,脸倒先红了一红。姜放忍着笑看得清楚,向如意悄悄使了个眼色,这两个都是长袖善舞的人物,如何不心领神会,筛了几遍酒,就忙道乏,如意揽着含香自去,姜放对辟邪凌厉的眼神只作瞧不见,打了个哈哈,跟着栖霞走了。偌大屋里,只剩辟邪和海琳相依而坐,海琳笑了笑,又劝了辟邪些酒,布了些菜。几杯醇酒入喉,辟邪便觉身上暖洋洋尽是温存之意,见海琳柔荑红润,不由握在手中,将头枕在她肩上。
“六爷累了?”海琳的声音犹如虚幻,眼前清雅居室似乎也泛出红色的光芒来,由这美姬将自己搀至床上,迷蒙中接过手巾擦了擦脸,海琳端过水盆替他烫了脚宽衣,辟邪卧在缎衾之中,看她拆下发簪,散开长发,躺在自己身边。辟邪雪白的手指把弄着她的发梢,见红烛微摇,照得她眼波如画,不禁俯身吮吸她的红唇,海琳一声轻叹,赤裸的双腿慢慢缠上辟邪的腰际,任年轻人渐渐温暖的手指颤抖地抚摸全身温润如玉的肌肤。
——烛光下温美如玉的胸膛犹如岚山明月,当那少女扭转身体之时,那腰肢岂非也象这样纤细婉转;当她惊恐得全身颤抖时,双臂岂非也是这样柔弱无力;在她修长脆弱的颈项仰起透出哦吟的时候,又是在谁的怀抱中——嫉恨就象蛇毒顷刻窜遍辟邪全身,那丝温存迷蒙的少年意气顿时消散无踪,仇恨与悲伤将他浑身凉透,抚在海琳颈间的手指僵硬地越收越紧。
血色迅速从海琳脸上褪去,她欲呼无力,惊恐万状地望着辟邪锋芒万丈、凌厉如刃的双目,不由泪如泉涌,手指紧紧嵌入辟邪双臂,满是哀求之意。
“啊——”辟邪听见自己叹了口气,猛地抽回了手,挣脱海琳的身体,抓起一边的长衣从床上跳下地。海琳咳了一声,扑过来抱住辟邪的腿,伏在地上喘着气道:“六爷、六爷别走!六爷走了,妈妈便会将我打死。”
辟邪低声道:“她是个温柔体贴的人,不会的。”
海琳急道:“一个人做了老鸨,身不由己,心肠总是狠的。六爷只当可怜我,不要就这样走了。”
“你说的对,人从来就是身不由己。”辟邪原本一腔刻骨仇恨倒被她说得气馁,见她白衫委地,柔肢微颤,不由弯下身子拂去她脸上泪水,扶她坐在床上,“你别哭了,只要你不怕我,我就不走。”
“不怕。”海琳破涕而笑时尚有少女纯真的光彩,擦净泪痕,拉着辟邪枕在她柔软的怀抱中。
辟邪只觉多年来心神俱惫,从未有如此安逸,窗外歌韵稀闻,夜雨仍急,眼前红帐上朵朵灿烂牡丹也渐渐迷离起来。
“九爷!”沉睡中有人轻轻晃动自己身体,辟邪猛地睁开眼,红光照目,已是白昼。枕边的海琳早已不见踪影,前来唤醒的却是栖霞。
“什么时辰了?我二师哥呢?”辟邪睡觉从来惊醒,不料昨夜无梦,连海琳起床出门都不知道。
栖霞道:“二爷一早便回宫了,见九爷沉睡,不让惊动,说是皇帝知道,让九爷好好歇着就是。奴婢眼看午时了,怕爷耽误了什么事,才来催起。”
辟邪坐起来道:“是有些晚了。”由栖霞伺候披上衣裳,转眼看见手臂上被海琳指甲刺伤的地方早用小寒绢的丝帕包着,想起些什么来似的,怔了怔。
“九爷是累了,也不知多少年没睡过安稳觉。”栖霞低头替他着鞋,不由语声哽咽。
“我不再是九爷了,”辟邪微笑道,“叫六爷便是,姐姐也不要自称奴婢,别人听到不好。”
“是。”
“多少年不见了,还没有替母亲给姐姐陪过不是,姐姐过得还好么?”此问出口,辟邪便觉多余,当年曾手把手教他写字读书的王府女官,只因母亲嫉妒排挤,竟致流落风尘,还有什么好日子可过。
栖霞却笑道:“这话从何说起?是我遇人不淑,怪不得王妃。老王爷出征回来第一件事便替我杀了那个无赖全家,又赎我出来,买了这间院子给我,如今我名冠京华,明着使唤的人便有一两百个,又能替爷分忧,有什么不好?”
栖霞十八年前选入颜王府中,因她有些才女的名声在外,颜王指名儿服侍教导九子颜久,侧妃郑氏怕她分宠,趁颜王携长子颜铠和颜久出征之际,将她指婚嫁给礼部小吏隋安为妾。隋安家里正室是个悍妇,将栖霞又打又骂不说,自己也是个衣冠禽兽,好赌成性,欠了人巨债,最后竟将栖霞卖入青楼。辟邪现在猜测颜王将隋安一家杀尽,替栖霞赎身购宅也非全然出于急义善心,最终不过为在京中多布一路眼线,栖霞却不曾有半点怨恚,称得上以德报怨了。
栖霞又道:“这些年只从姜爷和二爷口中得知六爷消息,想不到昨夜一见,爷已经长成这么大了。爷随老王爷出征时不过七岁,临行那天还是我给爷穿的鞋呢。”
辟邪回想颜王书斋窗前,阳春如画,她素手把笔执教,是何等温柔清雅,如今见她容色仍与当年无异,眼角眉梢却多浸风尘沧桑,十多年过去仍是孑然一身,兢兢业业替自己掌管京中八十二处人马,心中早让险恶伎俩占去大半,而自己也变得阴狠狡诈,一师一徒当年那些纯真高贵气韵都已荡然无存,此时都觉面目全非,一时相对无语。
栖霞挪开目光,勉强笑了笑,低声道:“爷今后若还来,我总在这里等着。”
辟邪点了点头,“我今后有事要在宫外办,就上你这里来。”
栖霞推开北窗,“六爷看。”窗外一片修竹,青翠蔽目,“这片竹子后面墙外,还有两栋小楼,在北街上开了小角门,确实隐蔽。爷要来时,只管从后门进,无人知道。”
辟邪道:“这便好,你自己也要小心。”
漱口洗面之后,吃了些清淡茶点,辟邪微作犹豫,才道:“姐姐,那个海琳我很喜欢,姐姐今后不要勉强她。”
栖霞不由一笑,“不用爷说,我省得。这里还有一件事,那个紫眸,爷还记得么?”
“霍炎的那个紫眸?”
栖霞沉着脸点了点头,“这个姑娘,最近有些不安分啊。”
辟邪皱眉道:“还是那个姓安的?”
“正是,”栖霞道,“原本不用爷来操心,不过我想事关十几条人命,还当回爷知道。”
辟邪淡淡道:“你照办就是了。”这便起身出门,外边云雨已过,正是暖洋洋的正午,见小厮捧了昨晚用的雨具过来,只道放在你们院里吧。头顶上花窗吱呀一声开了,是海琳听见辟邪的声音,从屋中探出脸来对他嫣然一笑,将手中一朵海棠轻轻抛下,才又速速将窗户关上。辟邪抬头望了一眼,拾起花别在衣襟上,款步而出。
白日里的兰亭巷毕竟冷清,几个老奴在各自门前扫街,路上还有些酒楼的伙计挑着食盒往楼里送台面。纵然竹蓬底下荫凉,见这种光景,仍是让人慵懒得打不起精神。迎面倒有个年轻人低头走得甚急,辟邪离他尚有七八步开外,便闻得他身上浓香,心中就觉好笑。果然那年轻人身形突动,闪至辟邪面前,伸手来探他襟上海棠。辟邪手指微弹,劲力刺在年轻人手背上,衣袖拂动,带着他的身子猛转一圈。年轻人好不容易稳住下盘,握着右手,呲牙咧嘴地忍痛。
辟邪笑道:“你喜欢,就给你。”伸手在襟上掸了掸,那朵海棠从他怀中跳将出来,嗤地插在那年轻人的鬓角上。“让沈兄苦候一夜,真是失礼,这花儿只当在下赔罪了。”
沈飞飞讪讪然将海棠摘下,道:“你怎么知道小生在此等候?”
“昨晚沈兄跟了一路,在下还是知道的。”
沈飞飞恬着脸上前笑道:“前些天你叫人传了信来,说那个胡老头的闺女早就欢欢喜喜地嫁了人,李师才肯放小生脱身,小生承情,这里先谢过了。”
辟邪点头道:“那就好。”转身就要走,被沈飞飞上前拦住。
“可惜那李师又逼着小生答应了他一件事,非要小生替他找到你不可。小生寻遍京城,都没有你的消息,还以为今生今世就要流落京师街头,想不到,”沈飞飞将辟邪身上宫衣上下打量了一番,“你原来是宫里的公公,难怪找你不着。”
辟邪冷笑道:“找不到我,沈兄大可一走了之,沈飞飞从来也不是什么重诺守信的人,只怕里面还有些别的缘故吧?”
沈飞飞只得陪笑道:“明珠姑娘还好么?”
“好得很呐,劳沈兄挂念了。”
辟邪拱了拱手,再欲脱身,沈飞飞急忙道:“且慢。”
“你已找到了我,只管和李师去说,现下可不要耽误我正事。”
沈飞飞道:“李师这个人虽然凶神恶煞,其实是个实心眼儿的二百五,小生和他说了不要紧,只怕他当真闯入宫中找你,你们怎么说也是师兄弟,能眼看他去送死?”
辟邪笑道:“沈兄,你在江湖上也是个成名人物,十六岁上就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现今怎么变得菩萨心肠?”
沈飞飞正色道:“若是别人,我才不管他死活。李师天真烂漫,是真正没有半点坏心的人,若他被你坑死了,我和你没完。”
辟邪失声一笑,才要说话,却见沈飞飞望着自己身后眉开眼笑道:“好了,找你的正主儿来了,你和他说吧。”
辟邪暗自后悔让他的缓兵之计拖住,回身果见李师仗剑飞奔而来,口中兀自大喝着:“辟邪,你别跑!”
“真是冤孽。”辟邪不由长叹一声,上前劈头盖脸就道,“我欠了你银子么?”
李师璀璨笑容凝固在脸上,摸不着头脑,“没有啊。”
“那你为什么追着我不放,还不回你那白羊大杉府黑坟县胡家庄去。”
“我和师傅打了赌了,既然我武功不如你,认赌服输,我定要跟在你身边。”
辟邪道:“老实跟你说,我是宫里的太监,你若想整天跟着我,先净了身再说。”
不料李师大声道:“好啊!”倒把辟邪和沈飞飞都吓了一跳。
沈飞飞忙笑道:“你个愣头青。”伏在李师耳边说了几句话。
果然李师一脸骇色,“多亏你先说了,我还以为就是洗个澡呢。”对辟邪皱眉道,“这可不行,还有别的法子么?”
辟邪冷着脸,“没有。”
“我躲在宫里也不成么?”
辟邪知道这句话必是沈飞飞教的,瞪了沈飞飞一眼道:“更不行!不等你死,我先被你害死了。你不如先回家,练上几年功夫,再找我较量如何?”
李师笑道:“你这是在哄我,我还是听的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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