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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为凉王这种时候还过来。”幕先生道。
必隆忙道:“幕先生受惊,晚辈未曾过来省视问候已是不恭敬,幕先生这么说,晚辈无地自容。”
洪定国道:“先生,我才刚和凉王说到那晚的刺客。”
幕先生的笑声从里面传来,老者淡淡的人影似乎在摇头,“不要再说那是刺客了。穿的是宫里的衣裳,想必是皇帝身边的人,不过来看个究竟罢了。”
“原来如此。”必隆道,“先生看清楚了是谁么?”
“身法太快,没有看真切,只是身材并不高大。”幕先生道,“说到宫里的太监,能有这种手段的,只是七宝太监那一门的人。”
“七宝太监的徒弟中跟过来的就是吉祥和辟邪,先生和我的意思是辟邪无疑。”洪定国对必隆道。
“果然是他!”必隆忙问,“他可认出先生来了么?”
洪定国摇着头,幕先生也在帘后沉默。
必隆望着洪定国,道:“难道他已识破幕先生的身份?”
洪定国道:“在他一掠而去之际,先生听他叫了一声什么,却不是很真切。”
“且慢。”必隆皱眉,脱口道,“若他当真认出先生,皇帝那边为何一点动静也无?再者,先生最后一次进京是近十年前的事了,他年纪轻轻,什么时候见过先生。”
“这正是我疑惑之处。”幕先生道。
必隆垂下头想了想,笑道:“话说回来,皇帝大婚,晚辈也随祖父在京,那时七宝太监得太后宠信,正值权盛,与王侯往来出入时总有一干小太监服侍,或许见过先生。”
“是么?”幕先生灼灼目光猛地从帘后透了出来,落在必隆脸上,必隆丝毫没有躲闪的意思,迎着他的注视回望过来。幕先生终于叹了口气,“或许吧。”
“不过,”洪定国道,“皇帝倒似真的没有察觉。”
“皇帝年纪虽然不大,但装聋作哑的定力还是有的。”必隆道,“兄长何以得知皇帝尚未察觉先生在此?”
“办法多得是,至少皇帝还未有将先生和我分隔的打算。”洪定国笑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先生请凉王过来,就是拜托凉王为先生留一条退路。”
“先生要回凉州,晚辈自当鼎立相助,这条线上有晚辈在,万无一失。先生打算什么启程?”
幕先生道:“还不到这一步。最要紧是说走就能即刻动身。”
“是。晚辈回去就安排。”
洪定国知道必隆实在不便久留,既然他打了保票出来,便不再挽留,将他送至营门前方才告别回来。李呈手中拿着信件迎面过来请安,道:“少湖水寨的人通报寒州消息。”
“是吗?”洪定国接过来,“怎么不是黑州的消息?”他匆匆读完,又拿去给幕先生看,道,“寒州布政使蔡思齐上折子说成亲王遣出的御使下寒州查办于步之贪污受贿罪状,他布政使衙门才知于步之连同家眷一齐畏罪潜逃多日,叩请朝廷降罪。看来景仪绝不会同杜家共事,只怕杜桓要自己动手。先生看西王会淌着趟混水么?要不要有人去那边看看?先生?”
洪定国不见帘中幕先生动静,上前轻呼了一声。
“杜桓授意白东楼经营苗疆这么多年,不会放着不用,要起兵造反,少不了白东楼那几万兵马。”幕先生道,“不过白东楼也是个老奸巨猾的,东王的兵马不出寒江,他是不会轻举妄动的。更何况皇帝已送了一位公主在大理,怎么会做赔本的买卖?”他说着忽而叹了口气。
“是。”洪定国不禁疑惑,“可先生为何叹息?”
幕先生道:“一出戏这么多人来唱,我只怕最后定是乱成一团。”
洪定国笑道:“东王、西王的举动早在先生预料中,我觉得还好。”
“不然。”幕先生道,“乱世里人人都有自己的野心,却不是你想得周全的。”
洪定国仔细想了想,“先生在说谁?”
幕先生依旧是叹息,“且不要说那个小太监背着皇帝在做自己的勾当,就是必隆这个孩子,也忽然有了自己的心思了……”
第8部分
第三十七章 马林
马林自与成亲王船中密谈之后,成亲王府却再没有联系。按理说祝纯应透出消息来,马林等了两天,却音信全无。
其时杜闵已悄悄回到离都,询问他密谈的结果,马林无据可禀,被杜闵申斥一顿,已然坐卧难安,再派人去成亲王府打探祝纯的消息,王府里竟说从无这样一个人出入,祝纯如同石沉大海,连这根布在成亲王枕边的线也断了。
“于步之不是在京城么?”杜闵道,“你去驿馆找他。”
“着啊。”马林笑道,“世子爷说得对,臣竟将这个人忘了。”
他自去驿馆寻于步之疏通王府,留杜闵在天刑大道的宅子里歇息,到傍晚心惊胆战地回来,颤声禀告:“世子爷,于步之两日前便离开京城了。”
“走了?”杜闵扔下手中的书信,腾地坐起身来,“小成王要做什么?”
“臣失察,罪该万死。”马林见他脸色发黑,忙跪在地上捣蒜般叩头。
杜闵冷笑道:“起来吧,景仪和我们耍心眼,是他自己做死,不怪你。”
“世子爷……”马林讶异地抬起头来,忽然发现杜闵的心情实在不错,“世子爷这边难道有好消息?”
“怎么不是好消息?”杜闵大笑,“你不知道,匈奴已然在二十日渡过努西阿河了。”
天险被匈奴攻破,对中原来说几是灭顶之灾,马林骨子里实在不好意思随着杜闵高兴,只得结结巴巴地道:“当真是好、好消息……”
杜闵道:“景仪还指望顺理成章地登基,却不知他们兄弟的江山会被谁吃得一干二净。撂我们的场子?哼哼。他现在不知怎么后悔呢。”
马林笑道:“世子爷说得是。”
“你去办两件事。”杜闵道,“第一,朝廷必会想方设法将这场大败遮掩过去,咱们可不能一声不吭。”
“是。”马林道,“王府里好多人现都在离都,这就将消息传播出去。”
“知道怎么说吗?”
“臣愚钝,世子爷指教一二。”
“皇帝不听劝谏,一意孤行任用愚将,贻误战机才导致渡口被夺。”
“是。”马林道,“就是如此。”
“第二件,”杜闵咬牙冷笑,“去把景仪给我揪出来,我就不信他此刻还不动心。”
马林大喜道:“极是。臣倒要看看小成王现在是如何一付嘴脸。”
不过成亲王早出晚归,就是宫里府里两处,不说皇宫,成亲王府却也不是那么好进的,马林仔细看了两天,着实无法和成亲王说上话,着急之下却有了别的计较。
赵师爷在离都的宅子是成亲王所赐,也在秉环路附近,离成亲王府不过两条街,他虽在宅中买了一个小妾两个丫头,却因公事繁忙,常住王府,很少回家,只有每月的月银发下来,才会带些银两回去,命小妾打点了,送往瞿州老家。闰六月初二,他照样揣着银子敲门,里面却不是家人殷勤的脚步声,门吱呀一声洞开,面前是马林冲着自己笑。
“赵师爷,别来无恙?”马林收起扇子拱了拱手。
赵师爷转瞬便是满脸堆笑,“马长史,安好?”
“极好,极好。”马林笑道,“请进,请进。”
似乎这宅子从来都是马林的住所,赵师爷携着他的手,客客气气入内。厅堂之上已布了酒席,两人对座,赵师爷抢着道:“马长史怎么还未离开京城?”
马林道:“差事没办妥,有何面目回去见江东父老?”
“哦……”赵师爷仰起头来细想,“马长史什么差事如此棘手?学生不才,不知能不能帮上长史的忙?”
“解铃还须系铃人,除了先生,真是无人可假我援手。”
“言重了,言重了。”赵师爷打哈哈笑起来。
马林道:“我们王府上的侍卫祝纯前两天在离都走失,在下最后瞧见他的时候,他可是和成亲王爷在一处,我家王爷也甚爱他,这就叫我来要人。可惜贵王府的门槛太高,在下进不去,有劳先生周旋,容我见了王爷当面分说。”
赵师爷叹了口气,“马兄说笑,别说我们王府上没有祝纯这个人,只怕这世上也再无祝纯这个人了。”
“死了?”马林大吃一惊。
“可惜年纪轻轻。”赵师爷抿了一口酒,摇头叹息。
马林忙问:“成王为什么要杀他?”话一出口,才觉自己这两日也是身处险地,顿时惶惶不住出冷汗。
赵师爷却道:“马兄,我家王爷爱祝纯如同心肝,怎会加害于他,是他自己时运不济,撞到皇帝座下高手,枉送了一条性命。”
马林越听越惊,道:“如此说来,皇帝也知道了?”
赵师爷道:“倒也未必。不过想必马兄已听说了,努西阿渡口生变,真真应了马兄所言,我家王爷如何不知其中的利害?只是皇帝在京的坐探太多,王爷现在不能轻举妄动。若我是马兄,应当速速回黑州去,容我家王爷看看风向,再缓做安排。”
马林沉吟道:“皇帝北边新败,与两家王爷来说都是极好的机会,成亲王可要抓紧了。”
“我家王爷怎么不着急?不过……”赵师爷靠在椅子里微笑,“留在离都坐纛的是成亲王,真正把握中原屯兵的另有其人啊。”
“这话怎么说?”
赵师爷垂下眼把弄筷子,极低的声音道:“太后已然回銮离都,六月二十八日,懿旨秘遣御使下寒州撤察于步之贪污受贿一案。”
马林怔住了,酒从杯中倾出来,滴滴嗒嗒洒在衣袍上。
“马兄?”
“哦。”马林缓过神来一笑,“见笑,见笑。”他掸去酒水,抱拳道,“多谢先生指点迷津。”
“哪里哪里。”赵师爷笑道,“也请马兄转告杜老王爷,时局艰难,我家王爷不得不小心行事。”
“好。那便告辞了。”马林向两边招了招手,两条人影从山墙后的阴暗里跃出,几个起落消失在夜色中。
赵师爷再也忍不住浑身的颤抖,手中的筷子跟着狠命颤起来,最后叮地落在桌面上,他虚脱似的透了口气,冷汗将衣裳粘糊糊地贴在后背,说不出的难受。
杜闵听完马林的回禀勃然大怒,他将茶盏拂在地下,连连咒骂:“妖妇!”
马林劝道:“世子爷,现在不是动怒的时候,下面该如何是好?”
杜闵好不容易定下心来想了想,“先下手为强,”他道,“京城不是我们的久留之地,这便回去急告父王,不管那御使奉的是什么懿旨,先在寒江以东布兵为上。”
“是。”
这时杜闵贴身的小厮进来,俯在他耳边低声禀道:“雷奇峰到了。”
“叫他进来。”杜闵又向马林颔首,示意他屏退。
门无声打开,雷奇峰静静走来,有点恍惚地扫视过整间屋子,最后才将朦朦胧胧的目光停在杜闵脸上,“世子爷。”
“要你办的事……”
雷奇峰摇了摇头,“我在上江看过了,找不到太后的影子。”
“那是自然的。”杜闵笑道,“太后已然从陆路回京了。”
雷奇峰又是摇头,“就算知道她在哪里,我也不能杀她。”
“为什么?”杜闵对他这种执著十分不解,“她一样是人,为什么不能杀?”
雷奇峰忽然笑了,慢吞吞地道:“天下这么多人,世子爷为什么一定要杀她?”
笑容给他的面庞上增添了些犀利的神情,令杜闵紧紧闭上了嘴。
雷奇峰接着道:“这些年世子爷要我做的买卖,我都没有拒绝过。这次让世子爷不快,我心里也过意不去。”
“哦?”杜闵对他这一番话反倒觉得出乎意料,抬起头来盯着他看,“你这么想?”
“是。”雷奇峰道。
杜闵摇了摇头,“你虽是杀人,却一样在做买卖,讲究的便是一个愿买,一个愿卖。纵使我将天下的金银放在你眼前,你不愿出手,我亦无可奈何,谈不上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