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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想着的火如歌轻吐一口气,仰头望天。而就在此时,一蓬温热的气息赫然由她耳后聚拢而来。
“你今天总是在叹气。”慕容珩语调平平,既没有邪肆,亦没有狂妄,完全无法从中听出任何情绪的波动。只是那如远海般深沉的声线依然如故,回响在耳畔却又让人有种难以言明的感觉。
“因为某个只顾着自己逞能的混账让我很愤怒,也很失望。”几乎不做任何停顿就这么将慕容珩口中的话接了下去,火如歌的目光依旧停留在深黑苍穹中的遥遥星河中,不曾有任何偏离和变化。
闻言,慕容珩并没有开口反驳,他甚至完全没有出声,只是伸出双臂将火如歌紧紧环绕其中,拼命的将她揉进自己怀中,与此同时也拼命的让自己埋首于垂落在她颈后的长发里。
直到半晌后,火如歌才缓缓抬起双手。
握住慕容珩搁置在自己肩头上的手掌,她眼眶微张,心中猛然生出一丝惊异。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手指和掌心已不再如他那双妖异的瞳仁般清冷,而是变得和自己一样,有着身为一个人应该有的温存。
那也是她从前所不曾拥有却无限憧憬的温度……
身体微微向后倾了倾,火如歌闭上双眼。
有些事,怎么开始的并不重要,重要的在于怎么结束。
她一个时空异邦人在这里做了这么些个天怒人怨的事儿,恐怕,无论是天帝还是阎王都不会让她有好日子过。
没好日子过么……
这样想着的火如歌忽然咧了咧嘴。
反正是铁定没有好日子过了,不如拖着慕容珩一起,反正一切罪恶的源头都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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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心殿内,由羽林卫组成的包围圈始终没有向四周退散开去,反而不断朝他收紧着缩小着,像是一只扼住咽喉的缓缓施力的巨手,尽管速度并不快,却能让被困其中的人在精神上遭受巨大的打击和压力。尤其在那个人完全没有任何防备的现在,这只钢铁巨手更能体现出其绝佳的功效。
而那个被困其中的人并不是别人,正是陆枭。
或许是因为久经沙场的缘故,面对慕容齐的临时变卦他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震惊。在被困的第一时间他表现过惊讶,但紧接着,那种惊讶便如同稍纵即逝的闪电,甚至没有让慕容齐留下什么印象。
盯住慕容齐,陆枭不禁生出一丝自嘲的笑意。
他老谋深算几十年,终究还是栽在了一个连龙椅都没坐热的皇帝手上。
或者,是载在了这对兄弟身上。
同样直视向陆枭,慕容齐脑中却想着慕容珩的那番话。而现在,他的那番话正在陆枭身上不断应验着。
“既然这是陛下做出的决定,那可否回答老夫这个将死之人一个问题?”与以往相比,尽管身处险境,陆枭却始终没有表现出任何惊慌失措,相反,他泰然自若的令人不解。
并没有在他身上花费更多的心思和目光,慕容齐只缓缓的蠕动了一下嘴唇,口中溢出一个简洁却冷厉的“杀”。
几乎是与此同时,天启大殿外赫然响起了震天的厮杀声。
“杀!”像是全然不为殿外的冲杀声所动般,慕容齐高声喝令,紧接着,只听一片前后不一的闷响划破空气,万剑穿身的陆枭带着满脸的震惊,仿佛断了线的破旧木偶般,以一种极为古怪的姿势倒在血泊中,那双染了鲜血的眼睛似乎带着生前所有的不甘,一股脑儿的朝慕容齐所在的方向倾泻而去,像是一种凌厉的诅咒,令人不寒而栗。
全然没有将陆枭那双阴厉可怖的眼睛放在心上,慕容齐从就近的羽林卫腰间抽出长刀,随即旋身大吼:“迎敌!”
殿门大开的一瞬,慕容齐这才真正体会到慕容珩的担忧。
一切果真如他所说的那样,陆枭那个老狐狸从一开始就打算借此机会吞并天启国,从此将两国并为一国。
若不是早有准备,恐怕现在那个踏上黄泉路的人就会是他慕容齐而不是陆枭。甚至连这皇帝的位置,都本应是慕容珩而不是他的。
长刀捅入迎面袭来的敌人腰腹,抽离时带出一蓬灼热的鲜血,碎红绽开,溅湿了慕容齐的面庞和衣袍,令他在熊熊燃烧的火把中仿若嗜血的狂魔,散发出摄人心魄的阴厉。新鲜的血液在灰白的地砖上不断汇聚成河,仿佛还沾染着这些人活着时拥有的体温和军魂。至于那倾泻一地破碎不堪的五脏六腑则更不必言说,无论立场如何,此时此刻厮杀在这皇宫内的士兵无一不是令人尊重的铁血真男儿。
也只有在这一刻,慕容齐才真正体会到了慕容珩所言,而他却并不十分理解的那些话。
许是因为天启帝那令人出乎意料的奋勇,所有羽林卫及护国军也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活跃,仅仅两个时辰,天启军就以极少的代价将陆枭极其党羽尽皆肃清,历史上称之为“枭祸之乱”
直到第二日丑时才将所有尸体清点完毕,而就在不久后的卯时地砖上已然干涸的黑色血迹已经刷洗完毕,看上去焕然一新,全然看不出半点厮杀过的痕迹。
养心殿朱红色的鎏金大门敞开着,慕容齐站在门外,身上穿着的始终是那件沾染着鲜血的明黄色衣袍。
衣袍正中的龙首早已被深入其中的血液浸透,展现出一种触目惊心的黑色。借着黎明过后并不清晰的天色,显出几分萧瑟。
像是陷入了沉思般,慕容齐并没有听到随侍太监的话。
二哥,皇弟终于做到了。
将微颤的身体隐没在昏暗的天幕之下,慕容齐双拳收紧,指缝间有黑色的液体不断溢出,是血。
温热的鲜血和掌心的疼痛并没有让他停下手中的动作,反而令他像是负气般的不断向内收力,似是要将这温度这疼痛牢记于心,烙入骨血。
慕容齐握在掌中的正是龙神令,也是他假意联手陆枭真心铲除西梁叛党的最终底牌。
如今陆枭已死,其心腹也在这场争夺战中被连根拔除,今后的西梁,将会是凤璇玑的天下……如是想着,慕容齐却总也无法平静下来,喉管内像是被什么浓块堵塞,令他呼吸不畅。
莫名的忧虑如海潮般翻卷而来,像是要将他沉溺。
一切都如慕容珩所料,一切都发生的太过顺其自然,太过顺利,简直就像是有什么人在刻意顺着自己的意思般,让所有的环节都顺理成章的发生,然后朝着预期中的方向向前发展。
莫非……中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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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你也有猜错的时候。”仰起棱角分明的下颚,慕容珩眯着一双狭长的凤眸,语气轻松的像是野在野外露营的探险爱好者,既像是在调侃火如歌,又像是在暗示着什么。
“我说你就信?你慕容大狐狸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纯洁可爱了?”毫不客气的反唇相讥,火如歌看着眼前不断打着圈儿的幽蓝色鬼火,那无忧无虑的神色与慕容珩不相上下。
就在此时,遽然有三道身影旋风般出现在两人四周,紧接着便听一连串金属碰撞的“乒乓”声响起。
短暂的冷兵相接后是长时间的沉寂,仿佛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般,静的几乎连一丝呼吸都听不见。蓦地,又是一片急促的“乒乓”声响起,却再次以更为迅疾的速度消失在听觉范围内。
包围在慕容珩与火如歌四周的三道身影将保护圈收缩到最小,三人之间像是有着某种极为奇妙的默契,尽管并没有进行什么语言上或是肢体动作上的交流,却总能够在第一时间就将彼此获取的信息准确无误的传递给彼此,这三道身影的主人正是云中阙和沐青山、沐秋水兄妹。
如果说云中阙能凭借其烈焰雀神的能力先于众人感知到敌意和杀机的话,那沐氏兄妹依靠的便是其多年来追随慕容珩左右的实战经验。
毕竟,除去那些别国的刺客之外,想要他这条命的人实在太多,倘若没有这些人,恐怕慕容珩就算是有上百条上千条命也早晚得被那些图谋不轨的人给抹杀了去。
从慕容齐被送往海上大国东番之时,他就已经知道了力量的重要性,也因此才有了现在人人对其敬而远之的“暗部”。
在连续两波奇袭失败后,来人似乎放弃了暗杀行动般,直到天色渐渐有些蒙蒙亮的时候也没有发动第三波攻击。
由于浓云蔽日的缘故,天色始终显得有些昏沉。尽管能够依稀看清身边之人的五官,可这对于身在明处以守为主的慕容珩与火如歌二人来说却极为被动。
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云中阙的背影,火如歌只觉得有些奇怪,但具体奇怪在哪里,她又说不清楚。
眼看着云中阙的背影在自己眼前越发的清晰起来,那片蒙蔽在她心底久久不得消散的雾霾仿佛与之在同一时间内也逐渐变得明朗起来。
“慕容珩,敌人身在暗处,我们看不清,他们同样看不清,既然如此,他们又是如何确定我们就是他们要找的人呢?”火如歌的声音虽然不大,却也足够在场的五人全部听清。
闻言,慕容珩几乎连思考的时间都没用上,当即便给出了火如歌想说却没有说出口的答案:“内奸。”
像是在配合火如歌般,慕容珩将“内奸”两个字说的十分清楚,尤其在这安静的林间,他的声音在众人听来更显得格外清晰。
“本大爷怎么可能会是内奸!内奸一定是他们!”云中阙的大嗓门适时响起,像是全然忘记了他们此时所处的危险境地般。
“主子,我兄妹二人自小便加入了暗部赤组,身上还留有赤组纹身,绝对不可能是内奸!”一向沉默寡言的沐青山也加入了自证清白的行列,一时间,这三人之间争得不可开交难解难分,场面一度陷入混乱。
就在众人就“内奸是谁”这一问题争持不下时,赫然有支羽箭直冲慕容珩脑后而来,紧接着几乎是与此同时,只见云中阙身形一闪,顿时电射出去,一掌劈开了面前的树干。就在那藏身于树冠中的刺客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身下的树干早已断作两截,而他也在毫无防备的时候硬生生跌落了下去。
“堵住他的嘴,别让他自杀。”迈着慢悠悠的步子走上前来,慕容珩那张堪比绝色的脸上挂着似有若无的笑意,在清晨微弱的天光下别有几分仙韵。只是那双幽黑的瞳仁正中有两抹冷冽的钴蓝色光晕在飘忽闪烁,看上去像是地狱那端食骨吸髓的恶鬼,令人不自觉便要向后退。
刺客脸上用于蒙面的黑布被沐青山扯下,显露出一张众人从未见过的陌生的面孔。
“就派一个人来杀本王,你家主子倒是很有自信。”依旧维持着慢条斯理的语速,慕容珩就地在那名刺客面前坐下,脸上笑意不变,甚至不知从哪里找出了一壶酒,索性就这么对着那刺客自斟自饮起来。
“别紧张,本王对你家主子的身份没有兴趣,这天底下想要本王这颗项上人头的人太多,多你家主子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也不少,你就给本王安心坐在这里……”说着,慕容珩忽而顿住,就连手中的斟酒动作也搁浅在半空中,直至过了半晌后才将刚才没有说完的话继续了下去:“看风景。”
而就在他话音未落之时,一道古怪的人影终于在他面前逐渐变得清晰起来,他挑挑眉,继而笑眯了双眼。
“世子殿下,您没事真是太好了。”待那人影终于来到慕容珩面前时,众人才在同一时间发现,原来由于天色阴沉的缘故,那道人影之所以看上去格外古怪,原因在于那根本就是两道叠加在一起的身影。而除去凤璇玑外的另一道身影的主人,则正是当时与其一同冲出马车外的展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