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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以为,你一直想要清静的生活。”
“只要你不要总是阴魂不散,我的生活就很清静!”陈子柚不分黑白地大声说。
“陈子柚,请你讲一点道理,今天到底是谁主动地出现的?我只不过是经过公司上楼来找一样东西,又多停留了一刻钟,你就突然跳出来了。我并没有请你来,对吗?”
陈子柚紧紧抿着唇。
“甚至在几年前在这间办公室,你与我谈条件的那一次,也是你坚持要来见我,而不是我把你逼来的。”江离城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平平淡淡,“如果你愿意回想往事,你还可以想一想我们第一次相遇。那天晚上我好端端地走路,想早点回家睡觉,你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突然跌倒在我脚边。是这样的吧?”
陈子柚开始咬嘴唇。
“你是否曾经想过,我第一次碰你,还有与你第一次达成交易,都是你自找的?因为那根本不在我的计划之中。很久以前在那家咖啡店里,如果那时你不跑到我面前,我本不会与你再有交集;如果上次你不主动地出现在这间办公室里,我也不会临时兴起要与你签订契约的荒唐念头。明明每次都是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出在我面前,挑战我的忍耐力与道德指数,而你却总觉得每次都是我在主动地找你麻烦,你自己是彻底无辜的。其实,你不愿意见到我,我也不想见到你。你不出现的日子,我同样也很清净。”
陈子柚被他气得也感受到了血压骤升的感觉,她憋红了脸说:“对,以前都是我自找的,是我主动招惹你,所以你也犯不着假惺惺地道歉,因为我们本来就是两清的。但是请你说到做到,以后我的事情,你不要管半分。你千万要记住,我是你最大仇人的外孙女,你管多了我的事,小心血压升太高突发脑溢血!”
——————————————二更————————————————
陈子柚说话时,江离城把手指间的烟在桌上的水晶烟灰缸里捻熄。他慢慢地捻来捻去,直到看不见一丝火星才罢手。他疲倦地叹一口气:“陈子柚,你这是偷换概念。我们又不是幼儿园小孩子,何必这么没风度没逻辑地吵架?算我失言,你就当我刚才什么都没说过。你明明知道,我现在所做的一切只不过想要补偿你,你又何苦故意扭曲我的好意?”
“我根本不需要你的好意。你不是一直认为我家所遭遇的一切都是咎由自取作孽自受么?你又何需补偿?”
“对,我现在还是那么认为,欠债还钱,一切都是你家应得的。这件事里唯一让我不安的,是我不该将你扯进这场混乱里。如果我有机会将整件事重新来过,我会选择避开你。虽然我不是好人,可是我本不愿牵连无辜。”
“你不必不安。我是罪人家族的一分子,父债子还祖债孙还,一切也都是我应得的,这不是你以前说过的话吗?还有,不算这些原因我也是活该的,因为是我主动跑到你面前招惹你挑衅你。你刚刚才说的话,怎么转眼就忘记了?”
江离城站起来,又坐下,一副极至忍耐的样子。
“陈子柚,你有足够的理由恨我,我并不指望你能真正的释怀。可是我真心希望你以后过得好。”
“多谢。不必了。”
“陈子柚,我并不愿怀旧,可是今天,你令我开始怀念我刚认识你时你的样子。你变成现在这样,我算始作俑者,所以我觉得格外抱歉。我知道生活永远都不能回头看,但是在我可以做到的范围内,我希望能将属于你的一切都尽可能地恢复到从前的状态,即使你不领情。”
直到很久以后,当陈子柚再度回想起这一天的情形,还是疑心在那一时刻,自己的神志被深潜在内心深处的另一个灵魂给替代了。过去的那么多年里,无论在她最任性的年纪或者最绝望的时刻,她都不曾这样失控过,她一向最擅长将自己的情绪包裹成茧,挡住外人的窥探。
而在她可以预见的未来里,她也绝不会再让任何人再有机会可以直面她的失仪与失态。这么隐私的情绪,本该只属于她自己,藏在最暗无天日的深处。
何况,在她自认为被污辱被损害的时候,她尚且能够平心静气,却在别人给予她最大善意的时候,将这份善意刻意地践踏。这也算是她一生中做过的最失常的事。
但是当时她却没有这么理性,这么自省与克制。那时她的精神在高度的紧张与压抑之下,说话都是反射性的,不需要经过大脑。她接着江离城的话茬冷冷地说:“一切都恢复到从前?那你是不是还想为我提供一位名医,替我改造修补一下我的身体某处构造,然后当作你从来没有碰过我?”
于是,江离城的最后一分耐性终于被她的无理取闹和强词夺理磨尽。他恢复了冷然的神情:“如果你觉得有必要,没有问题。”
“那么先提前感谢你。需要的时候我给你电话。”陈子柚腾地站起来,其实倒是完全忘记自己到底为何来这里了,好像她来这儿就是为了要跟江离城吵一架,使上全部的力气,筋疲力尽,却还是没占到什么上风,而且气质风度修养都丢光。所以她决定快速退场。
她匆匆向前几步,本打算拉开门出去,但想到江流应该正在外面。此时自己一定脸色一定又青又白兴许还泛红,被他撞见很没面子。
江离城办公室里恰有一部专用直达梯,她才不管是否失礼,直接按下铵键,直直地盯着渐变的数字,只希望电梯再快些到达。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她正要走进去,一直无声的江离城突然提高了音量:“不要乘那部电梯!”
他存心要让她难堪,她当然不理会他,头也不回便往电梯里走。身后一阵风袭过,江离城已经奔到她身边,扯住她的胳膊,将她向后拉。
君子动口不动手。吵嘴归吵嘴,可是这样拉拉扯扯,比他们刚才吵架还要难看。她用尽全力地甩开他的手,被反作用一推向后退了一大步,倒正好退进了那电梯间,还差一点就撞到电梯墙上。
她眼疾手快地按下G层与关门按钮,江离城却在最后那零点几秒钟内卡住了电梯门,然后他自己从门缝里挤了进来。
电梯门无声地合上,迅速而平稳地下降。
陈子柚全身警觉:“你想做什么?”
“这部电梯下降时会出故障,还没来得及检修。”江离城用类似于“今天天气有点热”的平淡口气说。
19巧合(3)
尽管江离城神色认真,但陈子柚当然不信,只屏气紧盯着液晶数字,将站在距她不足一米处的他当空气。
电梯缓缓地下降,十四楼……十一楼、十楼……一切无恙,却在到达九楼时,“卡”一下停住了。
陈子柚愣了愣,按下开门键,纹丝不动。然后她又按呼救按钮,电梯又向下滑了一会儿,又重重地顿住,吓出她一身冷汗。
她扭头愤愤地瞪向一声不吭只看戏的江离城:“你搞什么鬼?”
“不是我弄坏的。”江离城摊摊空空的两手,证明自己无辜,“我提醒过你。现在你相信了?”
“搞错没有,电梯坏了为什么不上锁啊?”这好比是火上浇油,本来就一肚子火气的陈子柚简直要气急败坏了。
“这是直通我办公室的专用电梯,除了顶层之外,其他层都需要密码,而且今天周末,没人上班,有什么上锁的必要?”
“你明知道有故障还上这部电梯?”
“陈小姐,我努力阻止你进电梯不成,当然只好陪你一起。一旦电梯又出故障,总不成要让客人自己被困在电梯里。”
“你刚才卡住门的时候就可以告诉我这电梯有问题,没必要等门关上来不及出去时才说。还有,你明明可以让它在下一层就停下的!”
“哦,你说的也是。刚才我怎么没想到呢?”江离城无限惋惜。
陈子柚气得又扭过头,用力地按警铃,却完全没反应;拿出手机,结果电梯里手机也没有信号。她盯着电梯操作板喃喃自语:“这楼从外面看起来那么豪华又光鲜,谁想到总裁专用梯竟是坏的?还没有信号!真是金玉其外。”声音很小,但也足以让旁边的人听到。
“人可以生病,电梯当然也可以偶尔坏一次。事实上昨天傍晚它第一次出故障,这是第二次。只能怪你运气差,正好被你碰到了。”
陈子柚肺都快被他气炸,她压着火气对倚着电梯墙壁老神在在的江离城说:“你不喊人来救我们吗?”
“我并不急着出去。你若着急你自己喊吧。”
“出了这种事,哪有让客人求救的道理?”
“客人……我随口说说而已,你还真把自己当客人?你不是来找碴的?”
陈子柚气不成言,用力踢了电梯门两脚,希望有人能听见。
江离城这次不扯她,而是直接挡在门前,逼她收了脚:“你若把门踢坏了,我们就真出不去了。这是九楼,你弄出再大声音也不会有人听见。”
“你愿意被困在这儿一百年都随便你,但我一分钟都不愿意在这里呆着!”陈子柚愤愤地大声说。她说话太用力,一下子呛到自己,一时间咳得惊天动地。
她咳得上气不接下气时,江离城本来向前迈了半步想帮帮她,但还是收了腿,只等她咳停了,软了口气说:“等江流发现电梯停在九楼,就会找人来开门。这只是小故障。”
陈子柚退到离江离城最远的角落里:“他多久会发现?”
江离城抬手看了看腕表,“最多二十分钟。因为我一会儿还有别的安排,他会去提醒我。”
当“二十分钟”这个字眼落到耳朵里时,陈子柚的最后一点力气也被抽尽了。昨天她几乎一整夜没睡,刚才又情绪过于激动,现在只觉疲惫不堪,偏又穿着高跟鞋,此时站都站不稳,倚着墙只想向下滑。
江离城看她一眼:“你若觉得累,可以在地上坐一会儿,没人会看见。”
陈子柚斜视了他一眼,打算恶形恶状地反驳他一句“难道你不是人”?又觉得自己今天似乎已以太过火了,便生生将这句话咽了回去。
偏偏电梯里的灯恰在这时灭掉了,四周陷入一片漆黑,真正的伸手不见五指。
江离城果然是从不说谎的,她隐约记得他很早很早以前就这样对她讲过——现在她就算躺在地上都没“人”能看见了。
江离城很善解人意地什么话都不再说,连呼吸都很轻。
陈子柚渐渐撑不住,干脆听从江离城的建议,慢慢地坐到电梯墙脚,抱着腿,将头埋进胳膊里。
在这一团漆黑的宁静中,她又困又倦,竟然睡了过去。
恍恍惚惚间,她重新陷入昨日的梦境之中,恐怖的,离奇的。但与昨夜不同,今日她清楚地知道梦中每一个场景的后续:谁会死去,谁又是凶手。她试着去说服梦中的路人甲乙丙丁避开他们即将面临的祸端,但没人信她。
后来,她在梦中又回到那个没有天光的舞台,台上却没了那个潇洒杀人的白衣男子。只有她自己,形单影只,不辨方向,四周一片荒凉萧索。
渐渐有人影靠近,一个、两个……越来越多,人影幢幢,面罩下只露眼睛,眸色阴冷,手中刀剑寒光闪闪。
那些本该在后续场景中被杀死的人,此时却在向她步步逼近,目光狰狞……随后每一张面孔都变成刘全的脸。
陈子柚想喊却失声,想逃脚已麻,连拿弓箭的胳膊也沉重得动弹不得。就这么一身冷汗地从梦中惊醒,四周仍然一片漆黑,一时竟忘记这是何处,自己又为何在这里。
她试着动了动,手脚果然如梦中一般动不了。明明是醒了,甚至知道自己正蜷成母体内的婴儿状坐在地上,正是这个姿势使她呼吸艰难。于是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又陷入了令她恐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