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第五部分二哥特别深情的情书
黄宗英
这是1999年在我生日( 7月13日 )前夕,二哥允送我的贺礼——一封情书。亦代花去12日整整一天方算完成,真了不得!他停笔已经很久了,除了给上门的朋友和八杆子打不着的闯入者赠书时,帅气滋滋颇为得意地签个名外,就一个字也不肯写了,只不停地瞎看书报。貌似勤奋实则撒赖,不再进行深度思维,长此以往就渐渐成弱智老顽童了,躯体及各器官也随之越来越退化。我劝了又劝说:哪怕只写今天几月几日星期几洗脸刷牙拉不出屎真烦都可以,写字有奖、写作写信有优秀奖、写评论给特等奖——哄来哄去他不动心,还一夜闹觉四五次,累得我又住进医院。他不可能来看我,老呜鲁呜鲁用上海话跟我说天天差不多一样的问候语。也好,说话总比不说好,只是手机费吓煞人——算口腔康复费吧。当我病情有所缓解,医生鼓励我由亲朋好友带我回家看老伴散散心。请假制度极严格,晚间要按时回院销假,星期一要大查房。记得那个星期日是7月11日,告别亦代时他坚持要我13日回家过生日,说花儿都定了。我都要急了,回一趟家可麻烦哪,天热路远堵车——突然我心生一计说:除非13号让王阿姨带你的情书来接我,不见你给我的情书,我不但生日不回来,我还要回上海继续治疗了,医药费我垫不起了——行了,看你表现了。晚安,Sweet Dream!
自从听说你要回上海去我心里就有一种绝望的思想,这将是最后的聚首,以后没有这样的机会了。我想我的病体,无法使我做长途的旅行,即使可能,但你是在上海治病的,那我就无法再接近你。你说着上海,我的心成为一个死结,理智上我知道你应该去,感情上我无法接受,我心中就只有和你最后一别的想法。这样的想法即使现在没有了,但仍有可能占领我,我就怕我们永远分别。
现在我这个人,说穿了,是为你而生存,因你而生存,再没有别的了。我们在一起之后,可以说是会少离多。总共这些年,不是我住院,就是你住院,结果是两人都住院,这样生活我都怕了。我原是对你这次回来抱有大希望,可是我又得去检查,虽然只有两个星期,那总是不在一块的。我很感谢你,那年你听说我病了马上回来,但以后你也病了,于是两个人又拆散了,这以后就成了恶性循环,不是我不在就是你不在,住院不可能住在一块的,简直成了家常便饭。这一次是我在家里养病,你在医院,总不能在一块,我所希望实现的,是永远永远不分离,总在一块,这是以后的日子必须做到的。这是我的想法,而且必须做到。
从现实讲,我是十二万分的爱你,比爱自己更多。你是我所见的唯一的天才。天才与疯狂本来是一根线两个面,不能严格分别,这是总难以分割,有一时是天才,有一时看是疯狂,问题不在你本人,问题在第三者不知的人要误解,而我看你的正是这个。有人说你处世疯狂,而我看来却是你的本色,天才就是这样的,但是凡人就看不惯。我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天才,岂能交臂失之。所以有天才的人,也须有人识货,否则为凡人所笑。我就是这样看你的,而且有凡人所( 后面三个字认不出 ),但我爱你钦佩你,要好好地培养你这一面,而不计较这疯狂的一面,我爱的就是这一面。其余的我可以不必管。世上能有几个天才的人,能有几个疯狂的人,我得了你,用我的余年来爱你,那是我的幸福,能有几个人得到这幸福?我得到了,这是我的慧眼,也是我的幸福,所以你也不必自责,天下有几个人能得到这个幸福呢?我居然有了,我连自庆也来不及,何来怨恨?我所顾忌的,只是我给你的爱,还是太少,不够,我将在来生做犬马来补偿,愿我今后给你更多的爱,更多的照顾,这样我才能报答你。
这就是我要给你的肺腑之言,用我的爱来( 字认不出 )我们的( 亦代自己也认不出 ),我们都是阎王殿里报了名的人,来日无多,唯有用最大的力量,来浇注这朵奇花,愿你我在互相勉励中,看好这朵奇花,在互相帮助的爱中,使它日益昌盛。
爱你的亦,为你祝福,为你添福
1999。 7。 12午后2时
第五部分他拣了个好日子,漫天灯火迎他
李辉、应红:
正中午,医院里静悄悄,是病人午休时光,我却一直望着天花板西想东想。
二哥真的要走了吗?也许像以前几次似的,说病危病危又缓过来了,即使真的要走,也有回光返照的一刻。都有的吧,几乎是长病号人人是有的。我似乎感到他会一步三回头的,只因我竟不在他身边。回想1992、1993年从朦胧到清晰地想着:这个大好人,帮别人忙活了一辈子,我怎忍看他形单影只。儿女再孝顺也难体会老人内心深处的需求。从1993年11月16日我由沪只身赴京,住进小西天“七重天”,倏忽十载有余了。头两年我尽力补足他难得离开北京的缺憾,我们去了河南洛阳龙门石窟,扶他攀上高台阶,又去了乔家大院……近郊灵山爨底下村。年年去北戴河避暑,他总是坐在藤椅大伞下远看我在深水游泳后,散步回来的路上买回十只大肥桃……
后来,是我先病的。他为我的病血压升高……无论我们是健康着,卧病了,只要我们两人在一起,总是快快活活的。不住医院的日子,我们在“七重天”小屋,照样黎明即醒来。他能坐起来时,总是干干净净坐起来,翻书,看报,看电视,有时一整天,两人说不上多少话,只是偶然啵啵,却仿佛心心交融,十分温馨。后来我在侧屋有了一张床,他一看见电视里阿丹出来,就忙叫小琴叫我过去。( 小琴在我家已六年挂零,1999年底来。 )
这十年,在朋友们的帮助下,在你们夫妇的具体扶植( 老少颠倒 )下,写了好多篇文章,出了好几本书,懂了不少道理,是很充实的十年,灿烂的十年。
我没有停留在感伤。我想到未竟的事业:《 现代文学馆·冯亦代郑安娜翻译学展厅 》。( 我此刻就想打电话给舒乙、周明,问问他们新的大展厅建得怎么样了……手机回答我:你的卡里尚有8?郾00元。小琴买卡去了,我也暂停。 )我已做了4次功能锻炼,医生告诉我,你会站起来的,会走的,只要你肯练。练得我假牙都疼了。祝元宵节甜甜蜜蜜。
宗英 依枕书
2005年2月23日
信未发出,二哥14∶30pm飞天了,他拣了个好日子,漫天灯火迎他。
2005年2月23日18时45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