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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3年10月26日6∶35am
第五部分情书(25)
黄宗英 To 冯亦代 ( 1993年10月27日 )
二哥:
我此刻安安静静地坐在小屋书桌上给你写信了。除了书桌坐椅的后边橱柜箱笼杂物堆得较乱之外,书桌一角还是挺宁适的。桌上青瓷瓶中还插着菊花。
我很喜欢鼎山的小文,文虽短,写出半个世纪的缘分,并真的仿佛这段姻缘是理所当然的。昨天在橘送小江侄女走后,我像在舞台上抢场般把自己和Jenny搬到饭厅,收拾了小书房( Jenny下午放学回家,很高兴地在这cosy的小屋里做完功课 ),整理了几只抽屉。儿媳丽丽带来的床裙和带花边的大被很漂亮,还有一对枕头,我坚持更换上去让小孙孙Terrance和他妈妈先睡,说这是吉利的。只昨晚,我嘱咐丽丽别锁门。我说,我怕忘记Jenny的什么东西,如清早我进来取,让她别出声招呼我,免得吵醒了孩子。至今,只Jenny发现一个漂亮notebook( 无内容 )找不着,我的上书法的纸夹不见了( 今天下午上书法课,好在就这最后一堂课了 ),其他尚未发生大混乱,我的药已排列在饭厅的窗台上。
二哥,家里人来客往,我也只跟你唠叨烦,跟客人从来是喜眉笑目的。人家也许一辈子来不了我家几趟,对来的每个人说,还也许是一辈子一趟哩。媳妇11月中就回美国,阿佐晚些时候也就回美国工作了。这媳妇非常好,阿佐家若多半间屋,我可能也就不回中国来了。有时我星期日到她家( 我有她家钥匙 ),看她锅空灶冷,患着感冒还抱着孩子睡在床上,我就为她烧上粥,到超级市场买了菜回来,煸出一罐鲜蘑菇,备她娘俩随时浇面吃……对人母之道、人祖母之道我还是很愿意尽的。
7∶40am,服侍送走了Jenny,我吃了稀饭( 清早已吃过一角辫子面包 ),就把自己关在小屋里,关照张阿姨有电话有人来都说我不在家。这小屋是从厨房里走下几级台阶靠左边进门的,很谨慎,窝过“要犯”,没关系,如此整幢房子里的事都与我没关系了,除非我自己愿意去轧闹猛。
其实我还真是乱中挤时间看了你寄来的那本英文短篇小说的大部分,看不懂就跳,看得懂而描写太细微的,我就跳看结果。例如,四个人一只小船在大海波涛中,因为我还远远不到欣赏词句的份,我看他们上岸了就行了。
今天我要给大哥写信,关于阿丹遗言,但上午先看那掌故文章。
二哥,纸上暂别,我工作了。8∶30am
符家钦那篇写刘尊棋也写得很好。
你到底配不配合我那篇《 西藏山川植被 》呢?徐凤翔改稿已寄回( 没怎么改 ),我再等等你。
放邮票的小塑料袋和装几百元的信封不知被我放哪儿了,没关系,会出来的。案头还有4张5角猴票,也许你命该又看到几张我翻抽屉发现的自己的照片。邮票和钱都不会丢,只是不知被我好好儿地放哪儿了。我先不找它们。啊!找到了!!!但允诺给照片还是给吧,怕寄丢了呢!六张分两次吧,或三次。
正想投入工作,张阿姨要出去,先封此函发出,忙了,会没人发信。
吻
小妹
1993年10月27日
冯亦代 To 黄宗英 ( 1993年10月28日 )
娘子:
昨天上午收到你10 / 24的信( #216 )很高兴,但也有一些不满足,因为只有一张。而且是在乱哄哄中写的。应该是满意了,可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古有名言;我就是那条心不足的蛇,这是逗你一笑的笑话。今天我是否能收到你两封信呢?看看你的字迹也是好的,聊慰相思。
整天都在抄稿子,预备今天去复印,我对于这篇译文很满意,就是叫人80也要有为的,正合我们的心情。没有人给我核对,只能偏劳朱世达了。《 群言 》杂志要一篇关于我学术成就的文章,编辑部也要我指定一个人写,我定了朱世达,他们已同意并向朱征求意见,朱已同意。其实我至今做的只是文化交流的事情,不过少人注意而已,有人写写也好,表示我不是单靠翻译写文章吃饭的。当年茅盾先生很鼓励我写“西书拾锦”一类工作的,所以我至今虽知道这项工作重要的人很少,简直是凤毛麟角,我也乐此不倦。知道这一点的,只有美国的木令耆,她最近在美国写了文章,特别指出我是做交流工作的。
你要来“七重天”了,但我对你的生活习惯,如早饭吃什么,菜肴喜欢什么,家里要准备什么,都不明确地知道,只知道你吃东西已经非常南方化了,如此等等。请你比较详细地告我,以便有个心理准备。不要觉得不好意思,这是对共同生活很重要的。我们都已七老八十了,一时生活上的巨变,会绝不习惯的,所以你不要小看。因为我没有搬家,而你是整个到一块新地方去。“七重天”是谈情说爱缱绻旖旎的地方,也不能不吃人间烟火食呀!
关于通俗文学我大概少写一句,我根本不认为诲盗诲淫的东西是文学作品,《 啼笑因缘 》是通俗文学,诲淫诲盗的只有感官的刺激,也是只对年轻人的,除去这些东西,通俗文学是可以升格的。如《 随风而逝 》,亦即《 飘 》,三十年前文学史上只提个名字,而现在则成为研究对象了。
我们该共同将读书及写作生活规划一下,以前写的只是愿望,而现在是真刀真枪干了,每月要检查了。当然我们也要照你说的,不把弓弦拉得太紧。你说对吗?我们要学李易安,写出一部《 金石录 》出来,而且不止是个序言。那本朋友谈美国的书已寄来,也有谈中国的文章,所以他叫《 美国随想及其他 》,如果值得写Review,我想就只写谈美国的部分,“其他”就一笔带过,等读完了再看是否能匹配你写的西藏那本书的文章。不强求,能匹配更好。你似乎对写这类文章也感兴趣了。
《 听风楼读书记 》共五百多页,售价14元多,已经可以付印了,这是朋友们送我们的结婚礼物。我想多买几本( 一百册 ),以便送人,你说够吗?这100册是要付钱的,照书价八折,另外则可拿20本样书,这是我这几年的心血。如果明年出了双人集,那是我们的结婚纪念。
拉杂写来,又到了三张为度,其实要说的话有的是,但一时又不能全记写下来,歉然。吻你,我的三仙女。
二哥
1993年10月28日6∶12am
第五部分情书(26)
黄宗英 To 冯亦代 ( 1993年10月28日 )
二哥:
起来晚了,梳洗毕,此刻已6∶30am。
昨天上午10点钟,又被朋友侵犯掳走去政协餐厅吃早中饭聊天,女友阿陶是民盟的,也邀来政协搞民盟刊物的老叶,还有老摄影师吴慰之( 阿丹好友 )的孙子( 在法院工作的 ),聊阿陶家灶间打官司事,也谈到老年婚姻。哈哈,因为上海民盟早就知道我将是盟里的新娘子。老叶说是佳话。
出得政协,我打的去老年大学奔上课,坚决不听阿陶让我请假的劝告,把她送到她要去的地点。课上得不错,待我回家已近四时,也就没我自己的时间了。切了两三斤嫩姜( 腌来吃 ),就陪Jenny做功课了。媳妇丽丽在忙着给Jenny裁缝hollow的鬼斗篷,橘橘在缝尖顶小帽……一天很快过去。
再坐下时已是8∶45pm,忙得我脸胖手脚肿,说不清楚。你一定很能理解我为什么呼唤宁静、呐喊“上桌权”了吧?
南通一号派赵丹外甥来接上海去的人。
过了卅一号我就不再给你写信了,我得在一片混乱中去一一办妥我应该办的事,所以届时你就不必等待我的信了。我还得分点时间去医院看病取药,我得在乱中沉下心来,不然会病倒的。
二哥,昨天拆你信时阿陶在旁边哟哟哟哟,我说都是说的文章的事,可这封信此刻找来找去找不着,不会丢的。在小屋里只要我每次回信,都在左手边放着你的来信,以免漏了,忘记回答你什么问题,今天左边没你信,我很不习惯。
二哥,你一定也奇怪我为什么还要轧闹猛去上这对我来说可能是最后一堂书法课。二哥,我尊敬一切敬自我之业的人,痴人,傻瓜。
……2pm,刚才本想给你写我听课内容,但丽丽要去航空公司签11月9日返美机票,我想我还是应该陪她去,一路逛到金神父路。她签票的同时,我问了11月6日去北京东航机票,我没带居民证,可以明天买,买好就放心了。
如此,就没什么心思细说。
探骊得珠
握瑜怀玉
谢谢你对我文章的夸赞,我此刻再看一遍,然后美滋滋趁天晴了,上街为简妮买条厚黑长裤……但这篇文章我还没正式关照张青发哩!是不是叫我不用等你了?还是等你?没看明白,反正我不忙,胖儿子正呱呱落地了。
吻你。上街,发信。
小妹
1993年10月28日
冯亦代 To 黄宗英 ( 1993年10月29日 )
娘子小妹:
上午收到你的信,你又睡不着了,除了文章改写之外,又嘀咕什么“登记”呢?这是保护我们的东西。除了出去旅行之外,还有可以避免你我二处邻居的指指戳戳,这有什么不好?为什么要嘀咕呢?否则我以后在上海你家还要遭人非议,使你难堪。何况这对于你我的儿辈也可交待。你有什么摆不平的事呢?你对我说了,我们共同解决。我当然要我的小妹,但也要在法律上站得住脚,所以我也要那张结婚证,有了这张法宝,怎么会使你反而有牵挂呢?我可以答应你以后如有关于阿丹的事情,你完全可以以阿丹夫人的名义出场,我决无二话。你来,我们可以长谈,仔细谈。至于是否是12日去登记,到你来后再定,我并不坚持要在12日。迟几天也无所谓,但这是对于我们有用的。还有个阿丹的财产问题,我想你可以找个律师问问,否则就传给青、佐、劲、橘四个儿女吧( 做个公证 )。以我们现在的收入,够用是不成问题的。当然我们不能像大腕,但省吃俭用也够了,其实我们也不必省吃,因为足够我们吃的了。
以上是10月28日5∶35pm写的
昨夜我也没有睡好,因为夜里刮了风,楼上总有一窗或门在晃当当响,好容易睡着了,一觉醒来已是快六时了,连忙起来,因为此时已无一丝睡意了。我想你,真想你没得商量了。我不知你近日睡眠如何了,没有开眼等天亮吧?你真使我牵挂。我不要你东想西想,心里有什么事,就在信里对我说,还可打长途,我们共同解决,别苦了你自己。我爱你要和你结婚就是要使你这辈子再不吃苦的,你已经苦够了,应当快快活活地过此晚年。我虽然处境比你好,但二十年抬不起头来,也苦够了。我们两个苦命人在一处,负负得正,便再没有苦了。这以后的日子,是我们的锦绣前程。有人说老年人只想过去,不向前展望,我完全没有这种心情。我的心还年轻,我还要在晚年这张白纸上画上美丽的图案。是和你共同画的,只我一个人,也画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