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样地不起眼;微渺到使他根本无庸考虑得太深太远。
正因为如此,所以他是泰然自若的。
“原来如此。”宋佳琪又微笑起来。点头说:“那你们去吧。我不多打扰了。”态度显得很客气,处境分明。“待会见,潮远。七点钟在陈教授家的聚会,可别忘了。”
娇丽的脸庞,不经意地流露出属于两人天地的亲密俏皮。
“我知道。”江潮远会心她的俏皮,笑起来。
他的眼神在对她诉情,宋佳琪不知是轻忽了,还是不懂或不在意,转身离去。他露出一抹寂寞的颜色,但只一剎那,那双眼,又似夜一般的黑魅。
“来吧。沈若──”再一次,他唤着我,含住了同他江潮的那个“水”字。他自己也察觉,但仅是笑了笑,没有作解。
走到了琴房,他开门让我进去。
我第一次这么近身靠近一架钢琴。漆亮的琴身反映着我,怯卑的轮廓;我简直不敢伸手去碰。
他打开琴盖,朝我倾了倾头。我犹豫又犹豫,默默摇头。
他坐下来。修长的手,宛如和风,在琴键上轻轻拂过。我不知名的曲词。弹了几个小节,他便停下来,往里挪动,侧过脸来;我微迟疑,坐在他身侧。
“试试看。这就是你感受到的琴音。”他轻轻拉住我的手移到键盘上,推动我的手指轻敲着琴键。
我很快缩回手。拉住我的手那剎间,他似乎微怔了一下,感到意外。那只是很短很短的一瞬间。他许是感到诧异,对我不符合年龄青春的粗糙双手感到意外。
我想更接近他,想了解有关钢琴的一切,但此刻,看望他修长的手,对照自己一双劳动粗糙的手──我以为往前进一步的几呎距离,急速地倒退好几光年的距离。
从地球到月球,要三十八万四千公里。即使我不眠不休,一辈子也走不到;太远了,我们之间的差距。
“江……潮远先生──”我心中一直梗着一个疑问。我查问过了,江潮远十七岁时就夺得多项国际钢琴大赛的桂冠,被惊为出世之才,誉为“东方的莫扎特”,是国际各知名交响乐团争相邀请合作的对象,国际知名的古典钢琴音乐家。这样的显赫背景,怎么会无端地改编流行的乐曲,且在个人演奏会上一连的古典曲目之后演奏?
虽说现今乐坛盛行着古典与流行的狂想的跨界音乐,一些学院钢琴家被塑造成明星,争相地投入。但我不懂。我知道,他不是属于那些的,不能那样算。
“不为什么”。明白了我的疑问,他神态一片淡然。“只是觉得那首曲子很美、很沧凉。头一回不小心听见,就觉得很喜欢,很想经由自己的手将它弹奏出来。你觉得不好吗?”
“不……我根本不懂……”
“那么,你喜欢吗?”
“我不知道……”我摇头,说不出喜欢或不喜欢。我只是感到心弦被震动,催着我想掉泪。“那旋律,像是在悲泣和哀啼,哀凉悲伤,好象有谁哀哀地在诉说他的无奈。”
这是十五岁的我,所能了解的局限。
江潮远默对着我。我的棕色眼珠,他夜深黑漆的眼睛,又一次交看进里头;里头有一些游移的懂或不懂。
他双手突然在琴键上一震,弹起那首悲凉的曲子。
距离这样的近,哀凉的曲调就像贴在我耳边倾诉,更教我感到惊心。我退站起来,跟着回旋入他的忘神。
琴声引来许多人观望。发觉是江潮远,争相传告,引来了更多的人,围堵在琴房前廊,结挤成密实的墙。
泜潮远察觉,不等曲调成章,戛然而止。他安静地转身,情带冷淡地扫视琴房外那些人;人群讪讪地退走,三三两两的,再无任何徘徊。只除了一个例外。
那是他的未婚妻宋佳琪。她当然可以不必走,因为她是最特别的。
“我是不是打扰了?”她含笑问道。不等回答,便很自然地走向江潮远,坐在他身边,手指轻声弹奏着琴键,和他相应合。声音带笑说:“你在指导若水练习?难得你会主动这么做。爸千说万说,好不容易才说动你点头,你也只肯答应一个星期来一次。看来,你一定很欣赏若水的才华喽?”
“不是你想的那样。”江溯远微笑摇头。“我只是感觉到一些共鸣而已。”
“共鸣?”宋佳琪听得迷惑。她不懂。
我知道江潮远指的是什么。他在说那首他一听便觉得心受悸动,而将它改编弹奏的流行曲目。
但意外的,江潮远却只是笑了一下,没有多做解释;那个笑,没有缥远,有些寂寞。
我变得不懂了。他的眼里看的,映满着宋佳琪;她就站在他面前,依在他身旁,他为何还会露出那种神情?他的世界那么广阔、那么大,他的眼神却又为什么有时会变得那么远?
宋佳琪尴尬地掩饰什么似的笑一下。有我在,有些矜持和教养她不得不维持。我是一个妨碍。
“我想……那我先告辞了。”我觉得还是离开的好。
“等等!”宋佳琪叫住我,起身将我拉到琴前。脸上的笑容始终亲切地附着。“你不必觉得不好意思。潮远主动指导你练琴,这是很难得的机会,你不必在意我。来吧!”说着,鼓励地望着我。
“我……我不……”那嗫嚅不安,直比我内心的难堪。
江潮远慢慢地,以分解的动作弹奏简单的节奏,侧身向我,眼神鼓励着我。
“就照这样,试试看。”
我迟疑着。避开宋佳琪疑惑的目光,伸出粗糙的手,强忍着令我难堪的汪视,笨拙地触碰着琴键。琴身发出像即将断气的哀鸣,鸣咽着求饶,反映着我难堪涨红的脸容。
我以为宋佳琪会说什么,出乎我意料,她却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对我笑了笑,说:“你们慢慢练。我还有事,不打扰了。”
那若无其事的笑容,比讽刺我还让我挫折难过。她伸手拂开散逸的发丝,手指修长纤细,玉白柔嫩,天生就是一双艺术家、适合弹琴的手;我强烈感到自己的卑微,觉得自己渺如尘埃。
剩下的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眼眸空自相对,陷入一片难堪的沉默。我想逃,身体却宛如被钉住难动。我果然还是没有那种天赋才能;我生来本就不是那样的人。
不管靠得多近,地球到月球,还是遥隔着三十八万四千公里。
“那──”我站起来,划破沉默的突然。“我想我该回去了──”挂着不自然的微笑。
随即匆匆地──应该说是用逃的,半跑着离开,冲下楼去。眼眶凝满泪,模糊了视线;我努力想将它逼回去,想赶走内心的难过酸痛,不愿去面对自己的可悲可怜。
但是,泪水是那样关不住──我以为,我会流满面;但没有,我没有掉下泪。我只是快步地逃着,急切想离开这个地方,找个没人的荒僻之处躲起来,舔舐流血的伤口;野生动物都是这样的,不是吗?孤独地躲起来,面对自己的伤口。我也只能依循那么的方式,悄悄躲起来,舔舐自己心口那一团淌血的烂肉。
我没想到的是江潮远竟然追了出来。
“沈若──”叫声在弯道的角落追上我。
我低着头,他停在我身前。我感觉得到,那夜黑深邃的眼神俯望着我;它在检视我的颤抖。
“沈若──”像海潮的声音在呼唤。
没有。我没有哭。
我抬起头。眼底干干的。
他俯看着我,月一样淡而远的表情。他知道,什么都不必说。从初见面,这就是我们相处的方式。
“这个──你拿着。”他给了我一张记着地址的纸条。“下次到这里来。”
他看出了我的自卑,看出了我在人群之前、在宋佳琪面前的自惭形秽,虽然他什么都没有说。
我摇头。“你不必对我这么好,我们并没有……”
我想说“我们并没有什么关系”,既不是朋友,也不是亲戚,甚至还谈不上相识,他不必、也没有理由义务安慰我的伤口。
“你是我的小小朋友。”他将纸条塞进我手里。“一定要来。我会等你。”
小小朋友?
是因为年纪吗?因为他的人生,是我人生的两个重叠?
是的,他一直是这样地看我。
他并没有想得太多,并不知道,十五岁的我也有着青春的爱念思愁;他没有想到,情之所钟和年龄立场是无关的;他也没想到,这样的我,会因为那个江潮,对他一念成痴而情氐执着。听过了那个最初最美的海潮声,我的心弦便不再为任何人扣动。
这些,他统统没想到。他当然不会想到,在他眼中,我是那么微小。他一直是那样看着我;我只是他小小的朋友。
他不知道,不知道我以什么样的心情看着他。
我想,他永远也不会知道。
关于我的心情,难难难。
秋尽月亏。随季节的褪逝,关于月的美丽神话和传说,也渐渐被遗忘,寂寞地不再被提起。
虽然他说他会等我,可是我始终没有应诺过。
我没去,他也不会找,我跟他之间的相识就只到这样的界线。
这段日子,我很努力地念书,比以前更拚命地用功;虽然,我不知道这样做能否改变我的未来,但我只能这样做。我把所有的时间精神都放在书本上,当同学流连在电影院快餐店、迷恋偶像明星、追风逐月、大把大把地在各个街道角落洒落他们的青春欢笑时,我固定在家里和学校之间的路徘徊,默背着一个个陌生的英语单字和狄克生词组。偶尔,有那么失神的时候,那几句诗句会突然在我脑海中浮起: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每每叫我怔住,不由自主地恍惚起来。
日子在吃饭、睡觉、念书和不预期的恍惚怔忡中自被打发,遗忘掉很多事。仰头、低头,我面对的,依旧是一个糟透的世界。
我跟妈,一如以往,过着恒常的生活。
“若水,动作快一点!我快赶不及上工了。”星期天上午,妈准备到工地上工。我手忙脚乱装着便当,急得满头大汗。
妈穿戴好了准备出门。我连忙将便当用布包好,扎实地绑个结,递给她。说:“妈,真的不必我也跟着去吗?两个人一起做,速度比较快──”
妈在工地挑砖,一天的工资是固定的,我跟着去上工,假使没有额外算工钱,有我帮着,妈的工作量也会减轻。只是在现实利益上面,算不上投资报酬率。
“免了!你那点力你能干什么?工头若不给算工钱,还不是在做白工!”两个人做工一份工钱,妈觉得不划算。
“可是──”
“什么可是!你留在家里把那些衣服洗洗,才比较实在。”妈把便当放在塑料袋里拎着,戴上斗笠。
我看好走出巷口。而后在门口站了一会,正打算进屋子洗衣服,意外看见明娟从巷子另一头走过来。
“若水!”她很高兴,挥着手跑到我身旁。“幸好遇见你!你家实在有点不好找。”
“你怎么突然──”我觉得困窘。倒不是怕被她知道家里的寒酸,而是没预期,内心一下着了慌。
明娟本来就知道家里的情况,我也没瞒过她,但如此突然,不免让我手足无措。她一下子贴靠得太近,太接近我的真实。
“来看你啊!好久没见面了。”她眼里脸庞满满是笑,有些俏皮。“我怕你会跟着你妈出门工作,太晚来就碰不到,所以一早就跑来。”她探头张望一下。“你妈呢?”
“她去工作了。”我把门推开些。“要不要进来?我正打算去洗衣服。”
房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