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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迷不悟-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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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非常愚蠢又无聊至极的伎俩,一种小儿科般荒唐可笑的虚荣。在我与常天丽的交往中,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陷入到这种鸡毛蒜皮的争斗和虚荣里了。在与常日丽相处的最初日子里,她总是以居高临下的姿态“怜惜”我“低下”的消费,或者当着众多同事的面“夸赞”我的“节俭”。当时我还以为她是出于友好和善良,后来,我才明白那是一种嘲笑和鄙视。每当我穿着普通百姓惯常穿的衣服或者用着不上档次的日用品时,她便大肆夸张地“怜惜”我的生活,“叹息”自己的奢侈。在她这种别有用心的宣扬中,当我几乎成为同事们口中廉价和低档消费品的近义词时,我可怜的自尊终于被刺激得觉悟了。我终于明白,与其说她是在责备自己奢侈,不如说是在嘲笑我的贫寒。好笑的是,有一次我竟在商场看见她买了一件很一般的内衣,但是,第二天,在办公室里,当我指着她低下的衣领前露出的花边内衣时,她竟长叹一声,“责备”她丈夫乱花钱,花四百元从南方买来这么简单一件内衣。我大吃一惊,在她洋洋得意的脸前,像往常一样,随着其他几个同事大肆“羡慕”了一番。第二天,我一高兴也穿上了同样的一件,然后告诉她,我丈夫也从南方花四百元买了一件。从此,我们便开始了这种心照不暄的游戏。除此之外,她还有一种精神,一种对这类小事极度热衷的争斗精神。这使我每每佩服她的耐心和苦心。数天后,我再一次从商场买回一套衣服,然后把三百元,说成七百元,真真正正像常天丽一样,大张旗鼓地“叹息”了一次自己的“奢侈”。对我经济情况以及消费习惯的了解,多疑的她当天中午便冒着酷暑到商场证实去了。下午,她带着得意的神态,当着办公室里的同事,说她看见我的衣服才四百元。我没有感到丢人,只是觉得好笑。自此,我便常常在买好衣服后,随便提高一下价钱,随便说一个牌子,然后在窃笑中,等着这个好斗的女人到商场一家家耐心地寻找和证实了。
这就是我们常常玩的游戏,我有时觉得我们几乎集中了小市民,尤其是市俗女人身上所有的虚荣、市侩以及心理的阴暗:恨别人比自己富,又嘲笑别人比自己穷。我本是一个生性淡漠的女人,一个因为生长在贫寒家庭而生活俭朴的女人,就是这种世俗的争斗以及由此而来的反复刺激,使我在痛恨这种无耻的虚荣和争斗过程中,不自觉地发展了自己的虚荣,最后,在某种阴暗心理一点点滋生的同时,脱离了当初的节俭习惯。在这个成长的过程中,常天丽就像一个诱惑力极强的巫师,引着我一天天陷入这个虚荣的泥潭难以自拔。我非常清楚,别人对我的夸赞,便是对常天丽最大的挑战。如果她不出来应战,不寻找什么事情伺机灭掉我,将是她心中最难容忍的失败。对她来说,没有比自己卑下贫寒的农村人超过自己更受不了的事情了。其实,据人透露,常天丽本人也出生于农村,在十岁左右,与母亲随父亲以农转非的形式来到城市。我想,当时的常天丽肯定也在相当长的时期里,遭受了城市人对她的岐视,或许正是这种岐视才使她在日后脱尽农村尘土后,尤其是嫁入所谓的“高干家庭”后,以一种更加阴暗的心理,把自己与农村远远脱离开来,以瞧不起农村人来掩盖自己出身的卑微。如果追究起来,几千年来的小农经济,使中国长期以来以农业人口占绝对优势。尤其是在我们这个新发展起来城市里,又有几个人能够真正称得上是城市人呢?俗话说,三代造就一个贵族,而我们的城市里能有几个三代造就出来的城市人呢?
在办公室里的欢声笑语过后,当我正在猜想常天丽会如何出击时,她终于像一条恶毒阴险的蛇,伸着柔软的腰肢,爬出了洞。她在办公桌关晃动着性感的身体,左右张望一下我们的脸,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哎,看来那句话说得就是好,男人有钱便变坏,女人变坏便有钱。然后她扭过身问杨菴,你说对不对?杨菴说,没错。然后她又扭过头,用一副得意的神态看着我说,你说呢?
我知道她在耍什么花招了。虽然我不想与她纠缠下去,但是既然今天因我挑起了这个女人的战斗欲,看来我是无法逃脱了,除了奉陪下去,我别无选择。于是,我顺着她说,也许吧。
她突然神秘起来,向我们打了一个手势,说,我给你们看一样东西。她低下了头,我看见她脖子里那根项莲在窗口斜射进来的阳光下,闪出的若明若暗的光亮,我还闻见她拉开抽屉时从里边飘出来的一缕香气。等她再次抬头时,她手里正拿着一摞报纸,“普通女人”四个黑体大字扎眼地进入了我的视线。
我大吃一惊,那是我的小说连载。我坐在那里嗅着她身上散发的浓郁香味,看着那张擦得粉白的得意的脸,不知所措。我搞不清接下来这个女人会做出什么事,更不知道自己如何应付眼前发生的情况。起初写小说,只不过是无聊才试着写点东西充实自己,当我写起来后,才发现自己如此喜欢坐在家里编故事。只是这种东西一方面与我的工作格格不入,另一方面第一人称的感情故事容易引起误会,因此我采用了笔名。我相信一般人是不会那么狭隘的,稍微有点知识和修养的人也会正确对待书中的内容。可是面对一个正伺机找茬陷害我的阴毒女人,我真说不清楚她会如何攻击我。
杨菴和周铸文已经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到了那张白脸上,她再次得意地举着报纸,听说这是咱们系统的女人写的,你知道写的是什么吗?
杨菴和周铸文茫然地摇着头,齐声说不知道。
此时我已经心乱如麻,如坐针毡,不知道自己是该躲开这种议论还是应该听下去。周铸文走过来,将报纸拿了过去,这时,我一眼看见常天丽脸上展露的胜利表情。而她这种表情突然激醒了我。我告诉自己,我坐得正行得端,我怕什么,我非要看看你如何表演!
办公室里的人都被她吊起了胃口,常天丽兴奋的白脸上出现了一丝红晕,她再次看了我一眼,然后将眼睛定在周铸文和小杨的桌前,得意地说:
这个女人竟把自己找情人的无耻经过写了出来,情人还给了她一只钻戒……
我觉得血正往脸上涌,火气正在上窜,我有些忍无可忍了,几乎想过去照那张白脸搧两个耳光。我了解这个女人。在平淡的日子里,她最最热衷的便是捕风捉影,传播闲话。在这种特殊时期,当我们之间的竞争日益白热化时,在她正大肆寻茬找我毛病的时候,我竟然用第一人称写了一部“我”的婚外恋故事,这岂不是给她提供了一个非常有力的攻击武器。在这个节骨眼上,我这可真是自找苦吃。为了压抑自己的愤怒,我不停地告诫自己,忍,忍下去。这毕竟是单位,是一个有文化的场所,我是一个有文化的研究人员。在这种自我调整中,接下来周铸文的话给了我一丝安慰:常大姐,这是小说,是编的故事。
常天丽没有理睬周铸文,而是厚颜无耻地扭向我,摆出一副亲密和信任的态度对我说,总得有婚外恋的经历吧,否则怎能写出来呢?你说是吧?
我恨透了常天丽,这个咄咄逼人的狠毒女人,我想我总有一天要向这个女人算一笔帐。于是,我说,没错,常姐说得一点没错。比如金庸,肯定杀过人,比如琼瑶肯定现在还谈恋爱,比如写吸毒小说的作者肯定吸毒。而写这部小说的女人,我,肯定也搞婚外恋。
在我说前几句的时候,周铸文和杨菴都一起笑了起来,他们以为我在反驳常天丽,因此他们一面付和着我,一面驳斥常天丽说,是啊,不经历什么就写不出什么,如此看来,作家们所经历的岂不是太可怕了。然而,当他们听到我最后一句话时,脸上的表情在瞬间都僵住了。他们互相看了一眼,然后再看了常天丽一眼,最后停在了我的脸上。走廊里有人在大声说话,我听出其中一人就是所长。我突然想起自己还没向所长解释看病那回事。于是我决定结束这场谈话。
我说,常姐,你最想知道的不就是这个吗?
看着常天丽满脸的骄傲和得意开始变得尴尬起来,我想,你也有难受的时间,你也有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时候,今天我也让你尝尝被羞辱的滋味。我乘胜追击,不留情面地报复她对我的抵毁:今天我可以正式告诉你,我有婚外恋,这你满意了吧。不然我如何写得出,不然怎么满足你的阴暗心理呢?不然,你拿谁的阴私来过你的传播瘾呢?
在她气恼的表情里,我像一个得胜的将军昂首挺胸走了出来。站在走廊的一刹那,我突然意识到已将与常天丽之间关系的最后面纱撕去了,几乎同时我也发现自己的两腿发软了。我说不清这种突如其来的两腿发软,是缘于害怕与常天丽的彻底决裂,还是因为刚才超常的激动。我无法想象办公屋里现在将是如何的一种景象,常天丽将会作何种姿态,我更无法想象接下来这个女人将会如何疯狂地抵毁我。既然走到这一步,我就应该坚持下去,我觉得自己没错。
走廊里安静极了,我几乎能够听到自己疯狂的心跳。在难以遏制的激动情绪里,我觉得自己像一只涌上浪尖的海洋生物,几分钟后便从刚才胜利的峰头跌落下来。除了发泄时的淋漓体验外,便是满心的沮丧和灰头土脸的感觉,我甚至忘了自己走出来的目的。
楼梯上传来说话声了,我才想起是听见所长的声音才出来的,我是准备向所长解释前几天的事情的。然而,我已经因为刚才的冲突变得有些神智不清了,我不但忘了自己当初想好的解释,而且无法使情绪平和下来,好在所长办公室的门仍是锁着的。这使我有更多的时间,理一理自己的情绪……于是,带着一腔无奈,我快步走进了空无一人的卫生间。我并没有上厕所的欲望,只是茫然地注视着镜子里那个不知所措的女人,不停洗手。
厕所里有人走了进来,我只好慢腾腾关了水龙头,走出来。就在我一面低头思虑着是否回办公室,继续与常天丽招架时,突然发现对面一个小个子男人正从楼梯处拐来。正是四十开外头顶已谢的所长。
据说,头顶早谢的男人一般都性欲亢进。这是我每次看见这个头顶,几乎下意识地想起的一个说法。至于它是否有科学根据,我倒是从来没有追究过。只不过这个说法总是影响我在看见他时想一个问题,那就是,这个性欲亢进、而又在几年前失去老婆的男人如何解决自己的私人问题呢?对于这种不由自主的想法,我有时觉得自己内心有些无聊和肮脏,虽然如此,我还是很尊敬这个有才学的所长。
我仍然没有从与常天丽的冲突中缓过神来,当我站在所长的面前时,我发现自己除了心慌气短,语无伦次外,沮丧的脸上竟挤不出一点儿讨好和奉迎的神态。好在走廊里光线暗淡,所长除了感觉到我的语句不通外,并没有注意到我丧气的神态。我说,昨天,我夜里有点急事,睡过了,耽误了……
所长以一贯沉静神态,打断了我的话,噢,不要紧,我想你肯定是有急事,正好有个同学介绍了另一所医院里的副院长,……
他的下一句话还没有说出,眼睛已开始越过我的头顶向后看着什么,在我疑惑的片刻,我闻到了既熟悉又厌恶的香水味,随着香味,传来娇柔四溢的声音:所长,伯母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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