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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的,我不害怕他找我麻烦。事到如今,我好像也没什么事需要隐瞒了。但说出来也许你们都不会相信,我喜欢蔡小财,喜欢到了一个什么程度,我不想再去形容。形容出来又还有什么用呢?知道蔡小财自杀之后,我天天一个人躲起来哭。没人理解我这种痛苦,就连我自己也不理解。我原以为我没那么爱他的。”
白玲玲说到这里,脸色已不怎么好看,我甚至能看见她快要哭出来。她喝了口咖啡,目不转睛地看我,含着那渗入心脾的苦味,继续说:“那天看到你,知道我第一反应是什么吗?我以为是你哥来找我了,我以为他的死只是一场恶梦,现在梦醒了,他又回了。我忍不住不哭的。我很害怕那种熟悉的感觉!”
我和盛可以一直不说话,一直在听白玲玲讲,很认真地听,不肯放过任何一个字。难道白玲玲真彻心彻骨地爱着蔡小财?难道我以前的猜测都他妈的是错误的?其实,听白玲玲很煽情地说那一段段话,我的心根本就是不平静的,掀着浪,咸咸涩涩,被她感动。可是这种感动还来不及在全身漫开,一阵短暂的沉默过后,白玲玲微微扬起脸庞,长长地叹了口气,接着便是英勇就义的气势。
“也许,蔡小财还是被我害死的!”
虽然白玲玲把话说得模棱两可,可我当时根本在乎不了那完全可以省略的“也许”二字,疯狗般地从座位上跳起来,怒声咆哮。
“你她妈的,你跟我绕来绕去是吧。你害死了我哥,还想在我面前装可怜搏同情是吧?!我靠!!”
这是我生平第一次这么大声地靠一个人,靠得惊天动地。白玲玲呆了,盛可以呆了,连咖啡屋里的服务生也全跑过来,全他妈的呆了!我拼尽全力扇了白玲玲一个耳光,没想却由于情绪过于激动,失手,没扇着。盛可以死死地抱着我,白玲玲抓着背包准备逃跑,服务生目瞪口呆地劝架。场面一时失控……
我的冲动归于理智,最后也只不过让大家虚惊一场。盛可以奶妈般地抱紧我,让我在她喃喃的劝说像哭闹过的婴儿一样慢慢平静下来。我自己也知道,继续闹下去,我将听不到某些故事,那些我孜孜以求的关于我哥蔡小财的真相。虽然跟我是亲兄弟,可蔡小财大多数时候都像鸡蛋似地活着,完好无缺地在人前人后保存着那层坚强的外壳。他从来不喜欢别人为他担心什么。
在我将要平静而又尚未平静之际,盛可以准备带我离开咖啡屋。她问我是不是回去算了,现在了解太多只能让自己更伤心,如果确实放不下,可以往后再去了解。我正犹豫,白玲玲已收拾好脸上的神慌,一声不吭地坐回原位。显而易见,她并没对我的突然发狂介意太多。
做错事的人心虚,心虚的人宽容,宽容的人没脾气。我这么来理解白玲的迁就和大度。
然后我坐下,然后盛可以也不情不愿地坐下。
白玲玲说我哥的事的时候,始终用种若即若离的眼神看着我,反正就是目光一直停留在我的方向。手拿那个背包,一刻也不曾松开。把这些细节综合考虑进去,在我看来,她简直就把我当日本鬼子了,一副随时逃跑的姿态,时刻准备着,万一发现我听着听着情绪又失控,她扬拔腿就撤。
我哥认识白玲玲那会,还是个毛头小子,刚从乡下来到省城。直接点说,也就是大一开学的时候吧。其实就算白玲玲不给我描述,我也能想像得出。
17岁那年的蔡小财,独自从家乡来到省城的大学,该有多么的引人注目。如果说后来的蔡小财放人堆里不太找得出来了,那么,刚入学那会,我敢跟任何人打赌,我哥走在校园里绝对是一另类小青年,嫩是嫩了点,但并不影响刺眼。
蔡小财从老家坐车来学校报道那天,我还逃课去车站送他了。一看见他,就觉得非常有喜剧效果。刚刚叫村里剃头师傅修理过的头发,有款有型。我左看右看,觉得似曾相识;左想右想,终于记起小时候在战斗片里经常看到。
我说:“蔡小财啊,你这发型很像,很像……”
他笑着问:“像什么?别结巴”
我说:“就是走路做事都鬼鬼祟祟,开始给共产党做事,后来又带着目的假装给共产党做事那种,那种人,叫什么来着?”
他说:“你知道什么。爸说的,上大学了要有个新形象。你不觉得哥这样子很精神?”
蔡小财很没自知之明到这个地步,我当然就无话可说了。可是,可是除了发型另类,他竟然还把家里那两个以前老爸用来驮黄花菜去买的浅蓝色布袋给背上了。学校不管学生被铺,所以得从家里带。除了装被子之外,另一个袋子主要塞了些春夏秋冬的衣服,还有一些老妈一定要他带上的土特产。本来老爸说要给他去买两个洋气点的背包的,可他不肯,说又不是去相亲,那么讲究作啥?有钱就留着,小菜马上上高三了,到时买复习资料得花上一大笔。
咖啡屋见到白玲玲(2)
我哥就是以一副刑满释放人员的形象昂首挺胸赶到学校报到的。他上车之后,我还站在车窗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开着玩笑。
“蔡小财我警告你啊,你这形象出去混,千万别说你是蔡小菜他哥,丢人现眼拉我垫背我绝对有意见。”
“你看你,小菜你还是改不了。咱乡下娃跟别人比个啥呢?讲究太多没意义,吃饱穿暖就顶天立地了。”
“哈哈,蔡小财你说得有道理。”
“小菜你学习认真点,别整天吊儿郎当的。等明年儿你考上大学了,我送你去报到,帮你背包,你哥胆子不大,但就是不怕丑!”
17岁的蔡小财成熟得跟比同龄人多活了十来年似的,老成,稳重,并且荣辱不惊。他背着两个夸张的大布带,顶着村里剃头师傅制造的新潮发型,穿着在县城工作的叔叔送的一件略显大的税务制服,去赶赴一个梦想的约定。我记得在车开的时候,他把头穿出车穿,别着脸看着我,露出很纯朴的微笑,露出那排整齐而白的牙齿,大声对我说,小菜你哥到省城丢人现眼去了,记得明年你也要去的哦!我们两兄弟都能到省城去丢人现眼,爸妈就长脸了。
另类青年蔡小财来到H大,第一件事,不是上厕所,也不是报到,而是与白玲玲相遇。像是一场宿命的邂逅。蔡小财搭车到了学校之后,刚下车走了几步,就被一个高挑的女孩子挡住了去路。这个人正是白玲玲。不过那时候的白玲玲还是只黑不溜秋的丑小鸭,没现在这么打眼。当然,我哥也好不到哪去。
白玲玲先我哥两天到学校报到,与我哥相遇的时候,她正准备到校门口随便逛逛,以熟悉熟悉环境。她之所以挡住蔡小财的去路,一不是为了劫财,二不是为了劫财,而是要把手里捧着的一个生地瓜交给我哥。
我一直不知道我哥那时候竟然还在布袋里装了二十来斤地瓜。他爱吃这东西,而且是生吃,我十分反对,特别是放寒暑假在家里必须要跟他同被而眠的时候,一看见他吃我就恨不得拿锄头威胁他。那东西味道好,也养胃,就不该吃了就放屁。
刚进大学,每个人都还比较纯朴,拾金不昧,助人为乐,尊老爱幼,等等传统美德都还有那么点。当时,蔡小财背上的那个布袋被扯开个洞,掉下了其中的一个地瓜,紧接着还有另一个地瓜也快要呱呱坠地了。这个时候,白玲玲挺身而出,不但把那个我哥不知道已经掉出来的地瓜拾起,老老实实地交给我哥,还十分友好地提醒我哥,他背上的布袋破洞了。
初来乍到就遇到如此热情的活雷锋,蔡小财自然也感激涕零,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之后,艰难地把身上的两个布袋搁地上,接过那个已经被城市的水泥地擦破皮的地瓜,差点热泪盈眶,接连对白玲玲说了至少五到六声谢谢。愣头青遇上灰姑娘,场面多少有些搞笑。我哥道一声谢,白玲玲就答一声不用谢,我哥说再,她再答,如此反复,最后两个人就相视而笑了。我哥笑起来总是很傻,一直都这样,憨憨的,很没底气的样子。
我以前就很搞不懂他,难道笑一笑都觉得对不起人类不成,干吗一副理亏心虚的卑谦相?就连白玲玲也说,她是看见我哥笑才跟着笑的,因为她觉得我哥笑起来很搞笑。不过,她记住了我哥笑起来时那排好看的牙齿,记住了那个被我哥像宝一样捧着然后又小心翼翼放进袋子里的地瓜。至于我哥记住她什么,据白玲玲讲,我哥当时记住的是她眉宇间的一颗痣。蔡小财后来说她很像观世音。
蔡小财有时候信点儿迷信。以前算命的人说他是观世音送到人间来的,就是观音送子,从此他便对观世音格外敬重,总是小心翼翼地对待。我都怀疑是不是从小观音就成了他的梦中情人。他从来不许我说观世音半句坏话。有次我问他观世音到底有没有男朋友,他都瞪大眼睛仇恨了我老半天,直到我改口说观世音一定没男朋友他才消怒。
九月的校园,新生报到那几天,总会显得很热闹,同时也有几分杂乱无章的感觉。但是,蔡小财和白玲玲的邂逅却那么干净,如在风里飘散的两瓣栀子花,不知不觉地,就在某个枝头相遇了,没有打扰谁,也没有妨碍谁。他们甚至没太多地看清对方,当然,更没来得及问对方的姓名,他们只是记住了对方身上最特别的东西,像一朵栀子花带走另一朵栀子花的气息。
九月的故事,常常只像梦一般恍惚,匆匆一瞥或者三言两语,然后便是擦身而过。晃荡着陌生面孔的九月,蔡小财和白玲玲虽然有那么个清香的相遇,可是没有继续,成就不了更多的心动。他们的故事,在沉寂的两年之后才被烧得如火如荼 。两年时间,他们都在成长,像雨后的稻苗,拔节的声音都能听见。
大学就是这么个地方,总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把人改变。
两年后的蔡小财,虽然还是朴实如昨,但帅气了,从外表看也已经像个男子汉了;两年后的白玲玲,完全脱了胎换了骨,开始被大把大把的男生围着转。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我哥也神里八经地转了进去。
说起跟蔡小财的初次相遇,白玲玲脸上不时地泛开浅浅笑容。或许,一个人不管怎么改变,最最忘不了的,一定是那些最初最美好的细节,因为单纯,所以深刻,所以珍贵。就像一块顽固的沙滩,任由你海浪一次次地冲刷,它总在那里,一直在那里,不后退,也不前进,守望,或者等待,也或者什么也不是,它只是习惯那么个位置。其实每个人的记忆都有这么个沙滩,被某个久远的人占据,你可以不经常想起,你可以不因此生心或者生痛,但是,它始终在那里。
我哥是白玲玲的那块沙滩吗?
白玲玲叫服务生加了杯白开水,一口喝一半,再看着我,想说点什么,却欲言又止。这么犹豫了三五秒,她的手机就叫了。她给了我一个谦意的微笑,说不好意思,我先接个电话。我没有吱声,她接电话关我啥事,就算对她有再多的不满也是不能随便干涉人权的。在她从包里拿出手机来的瞬间,我转头看身边的盛可以,撞见的是一张若有所思的脸。盛可以也看我,也不说话,目光犹似在进风雨中走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