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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振宇被分到一个施工队当建筑工人。筛沙子,和洋灰,挖土刨地,累砖砌墙,就是如今民工干的活。复员军人本不该这么安置,况且他还有军衔儿,之所以对他例外,就是因为他没爹没妈没门路,还不送礼。
严振宇自己倒没当回事,尽管邻居们为他抱不平,他还是乖乖的去上班。一个月下来,晒暴了皮,领了工资回家,差一元零四毛,就二百五十块人民币了。
因为他得三班倒(早班:凌晨2点到转天中午12点。中班:中午12点到晚上10点。夜班:晚上10点到转天凌晨2点。三个时段,又不同的人换班。)行踪诡秘,有时几天看不见他,有时又意想不到的突然冒出来,感觉神出鬼没。
这天慕容蓉来找林天雷,俩人溜溜达达在街上。走累了,林天雷掏出手绢给慕容铺在便道牙子上,和她在树下坐着。一本正经,装模作样的搞对象,谁也不理我。
我问别的小孩儿“借”了辆自行车,骑车兜风。
骑到路口,一辆轿车停住,车门一开,钻出了扇子姐姐,当她的脚伸出车外踏在地上的一瞬,就好象台湾言情片里的女主角出场,她反身关上车门,扒着车窗跟开车的说了句什么,汽车开走了。
扇子姐沿路走来,白衬衣,深色长裙,白短袜,黑色便带高跟凉鞋,就是拎个鼓囊囊的大网兜,不搭调。长发滑下来遮了脸,她撩起头发捋到耳后,蓦地抬眼,和我撞个正着。
我喊着扇子姐姐,迎上前,指着车筐:“放这里。”她费劲的提起网兜扔进车筐,压得车筐颤巍巍,还挺沉。
她悄悄问:“严振宇在家吗?”我摇头。她立刻长脸变圆脸,阴天变晴天。一扫愁云,走路也快了,所以这会儿,一点也不象台湾言情片里的女主角。
林天雷眼还真贼,老远的看见扇子姐姐,噌的蹦起来招手喊:“房同志!好久不见呀!”慕容蓉拿眼直白他。
扇子姐姐也微笑着跟他摆手,凑近我低声问:“你哥旁边的女孩是谁呀?长得可真好看!”
“是吗?”我斜眼瞟着慕容蓉,七拐八绕打鼻子眼哼出俩字。眼珠一错,却见扇子姐抿着嘴笑不滋滋瞅着我说:“吃醋了?”
“吃醋?哪吃去?我们家今儿个又没包饺子!”我推着车,晃晃荡荡拐胡同里了。
“林天雯。”邻居小孩刘川,不知道打哪冒出来,跟着我问:“车该还我了吧?你都玩了多长时间了?”
我搡开他,粗声恶气道:“等着!”
“得等到什么时候?我一晚上都没骑上去过,光你玩了!”刘川愤愤不平。
我还没说话,扇子姐姐就问:“谁的车?”
“我的。”刘川指着自己喊。
扇子姐姐冲我板起脸,命令道:“还人家。”
车往墙边一扔,松开车把,我走开了。有口气横在胸口,老师的话我都没搭理过,怎么就听她的呢?她算老几?
我叨咕句:“那么沉,我不管扛!”
扇子姐提上她的大网兜,横了我一眼,因为赌气,倍儿有劲儿,一口气拎到院里。
她没体力了,站在过道里,一手掐腰,一手擦汗,望着楼上,有点发愁。我过来,,背起那一大网兜东西来到楼上君婶家里。
君婶一见扇子姐姐就高兴,一高兴就忙,忙得脚不离地,又是倒茶又是拿瓜子,一会儿又捧来湿手巾,给扇子姐擦脸。
好不容易落座,君婶就问:“吃了吗?”一听这话,我就想起君苇大哥,那次在楼道里,他问严振宇头一句就是:吃了吗?
扇子姐姐笑说:吃完来的。
“您呢?吃了吗?”
“我也吃完了。”
扇子姐姐问:“腿全好了?看您行动还行。”
“好了!没事了。”君婶一拍大腿,埋怨道:“这些日子,怎么不见你来呢?”
扇子姐姐笑道:“期末太忙,晚自习下了,也得九点呢,星期天也得上课。您瞅,这不一放假,就先来看您吗。”
我诧异的问:“姐姐,你还上学?”
“我不上学,我当老师。”扇子姐姐冲我一笑。
“哪个学校?”我只是好奇。
扇子姐姐抿口茶,撩眼皮儿看我一眼,颇有深意,慢条斯理的说:
“二十一中。”
二十一中?!不会吧?!!
君婶在旁边说:“是呀?太好了,这小东西,这不刚毕业吗,考你们学校了。有你在那,他爸就放心了。你是不知道,老林愁死了,管不了呀!太淘!坏!脑顶长疮,脚底儿流脓,坏透了!”指着我大肆批判。
扇子姐姐开始听着,还挺严肃,后来听见说俏皮话,就扑哧乐了。然后冲我点头,鬼笑:“知道,我见识过了。”
看她那表情,就好象条子(警察)逮着罪犯,那意思就是:你的罪行,政府早就掌握!别跟老子耍花招!我有种身陷敌营的不祥之感。
正这时候,大门有响动,然后就听见:“妈!我回来了!”严振宇平淡的声音。
扇子姐姐一惊,立马站起来,手脚都不知道放在哪儿,紧张得光张嘴喘气,频频瞟着君婶,求救似的。
君婶拍着她的手,哄小孩儿的口气:“没事。没事。”说着迎出屋去,大声问:“怎末这点回来了?吃了吗?”
“这屋什么味?谁来了?”我都能想象严振宇的表情,警觉提鼻子一闻,眉头微蹙,一脸厌恶。
扇子姐姐听见了,悬点没背过气,柳眉倒竖,银牙咬碎,就是敢怒不敢言,因为严振宇已经踱到里屋门口,坦胸露怀,正扒衣服,朝里瞄了一眼,那表情是看什么都不顺眼。然后冷冷瞥了眼扇子姐,转身走了。“妈,还有剩饭吗?”他在屋外问。
“那谁……小房儿……来了”君婶没底气的说,就跟饿了几天似的。
“看见了。您还没吃呢?”
“吃完了,我给你热饭。”
“甭管了……”
“瞅你那得性,甭挺着了,屋里,屋里,歇着去!”严振宇被君婶连推带搡轰进屋来。
他不知什么时候,套上个背心,顶一脑门子官司坐下了。扇子姐姐也没好气儿的坐下。我坐在地板上抱着毛毛玩儿,我们俩玩的正热闹,听严振宇叫我给他拿包烟。
我问:“搁哪了?”
他正在揭胳膊上晒爆的皮,有来到趣儿(注释:津津有味)的,眼皮也不抬,说:“衬衣兜里。”
我拿来给他,他说:“洋火。”
我找着洋火递给他,他又说:“报纸。”
我把报纸拍在桌上说:“要嘛?你一快说行吗?”
他还拿眼横着我,抖灭了火柴,手夹着烟卷,腾出嘴来说“哪来这么多废话!”
“好好!我废话多。”看他累得臭死,还跟他争什么呀。
他又叼上烟卷,腾出手,不一会儿就用报纸折个纸盒儿。正好烟头上积了一大截儿烟灰儿,磕在纸盒儿里。
扇子姐叫我过去,她指着五斗橱上的烟碟,咬着我的耳朵,悄声说:“拿给他。”
我跑去拿着烟碟搁严振宇面前,说:“扇子姐让你用这个。”
严振宇撩起眼皮看着扇子姐,不识好歹:“你不拿走吗?”
“我想还是先放在这里好。用纸盒儿,容易着火。”扇子姐姐口气温和,可怎末听怎末都象教训人,当老师的派头。
“哪那么容易着火,别竟念丑。”(发“顺”音,二声。天津方言,说丧气话的意思)严振宇简直就是狗咬吕洞宾。
扇子姐姐要说点什么,见君婶端饭进来,就忍住了。严振宇强打精神闷头吃饭,那边两个女人窃窃私语,也不是顾意保密,就是怕吵着他,所以轻出气,低压声,搞得跟特务接头似的。
其实内容谁都听得见,说的就是严振宇,君婶唉声叹气的讲他吃苦受累,抱怨政府不长眼,埋怨严振宇死性(倔强),没啥新鲜词。忽然想什么来,问:“振宇,你喝水吗?”
严振宇一愣,含糊的应了一声。君婶倒杯茶水,放在他跟前笑说:“你说怎么这么寸呢。林天雯进的中学就是扇子他们学校。”
严振宇端起茶杯,刚碰嘴唇,就愣住了,看看我又看看扇子姐,喝了口水,却不着急下咽,含在嘴里咋么滋味。
扇子姐姐笑道:“我也是刚知道,学校里发榜,我无意中看见新生里有个叫林天雯的,我还心想同名同姓呢。真没想到就是她。”向谁作解释的似的。
严振宇吃完收拾碗筷,君婶忙拦住说:“快放下。赶快歇着去。”
严振宇网着眉头,着急上火的说:“不行!您刷不干净。碗里还嘎巴着饭粒儿呢。这样我吃不下饭去。”毅然决然,奔厨房去了。
君婶恨得牙根痒痒,倒不生气说她刷碗不干净,而是心疼严振宇又拿他没治。冲扇子姐姐说:“累得都这得性了,还穷讲究。”
扇子姐提鼻子嗅了嗅,表情就跟见了鬼似的,轻声问:“什么味儿?您闻闻?”
我也仔细嗅嗅。“煤气!”扇子姐眼瞪得溜圆,确定的喊。
君婶大惊失色,一拍大腿,嚷道:“哎呦!我忘了!”
扇子姐姐三步并作两步,朝厨房冲去,我噌的跟上她……
可是,我们不是火箭,连声音也追不上,只听见有人说:“你瞧我这,又忘带火柴了。振宇,你有火吗?”段城他妈又来占便宜,自家有煤气炉不用,偏爱用人家的。
我们跑到厨房门口,就见严振宇正拿着打火机对着座水的炉眼打火儿,“不要……”扇子姐锥心刺骨的尖叫。
蹦出几点火星儿……腾起巨大的火球,一声爆响,玻璃震碎,噼了啪啦零落的响声。然后听见锥心刺骨的惨叫,鬼哭狼嚎一样。
厨房里火蛇乱窜,浓烟滚滚,有人冲出来全身被火裹住,就地十八滚。扇子姐姐和我抱成一团儿,吓得直往楼梯上退。
“躲开!”扇子姐姐和我紧紧贴着墙,看老爸大吼,挥着扫帚冲下来,照着火人身上狂拍,还喊:“水!拿水!”
我松开扇子姐姐的手,冲到家里,拎个洗脸盆,接满水,端下来。扇子姐姐也醒过味儿来,在楼梯中间接过盆,递给我老爸,老爸泼水,楼下也有人往上递水,跟过泼水节似的,人身上的火灭了,看上去跟鬼一样,楼道里乌烟瘴气,谁也不认不出那是谁?
君婶原本让几个邻居拦腰抱住,哭不成腔,喊不成调,突然停住了,疯子一样挣脱出来,扑在地上,狂喜的嚷:“儿子——!”
段城听见扑过来,抓着严振宇拼命的摇晃,大声责问:“我妈呢?我妈呢?”
严振宇猛然推开他,跳起来跟掉魂儿了一样,谁也没想到,他竟然一头窜进厨房……
君婶半晌撕心裂肺的喊声:“回——来……”来字刚说一半,嘎然而止,她两眼一翻晕过去了。
不知谁喊了声:“救火呀!”大家才醒过来。我接茬拿脸盆接水,递给扇子姐姐,扇子姐又递给老爸。从楼下也有人源源不断的送水到二楼,几个大小伙子轮番往厨房里泼水。
或许过了很久,或许只是片刻间,严振宇背着段城他妈冲出来了,好几盆水,同时朝他们浇过去……
严振宇扔下背后的人,就地一滚,灭掉身上的火,跳起来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