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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吧里的人三五成群各玩各的,倒没有人注意到她这个小女孩。又过了一阵,DJ将正在放的劲爆音乐切掉,乐队各就各位准备演出。
舒旻紧张地盯着穿着黑色T恤,抿着唇,蹙眉垂眼调音的陆城南,台上五色斑斓的光照在他脸上,衬得他的线条越发凌厉硬朗,丝毫都不像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台下有喜欢他的男男女女疯了似的叫喊他的名字,他表情漠然地抬手挥了挥致意,很快就抱着吉他弹出一段流畅的SOLO。舒旻耳听得熟悉,是风靡到有些烂大街的Beyond,学校广播里经常能听到的《光辉岁月》。
他抱吉他站在麦克风前,眼帘微微垂下,异样专注地唱歌,气势非凡。
台下的有不知道是Beyond的还是陆城南的女粉丝噙泪尖叫,气氛瞬间被这群感性的女人带了起来,男人们也开始叫了起来。
舒旻屏着呼吸看陆城南,他的手指修长瘦硬,过弦、发力时极有美感,舒旻有那么一瞬间恍惚,觉得此刻的他像极了海报上那些万世巨星。如此想着,她心里激荡起一股自豪,耳边的尖叫声激得她热血上涌,她莫名地就想从座位上站起来,跟着他们一起叫。但是她终究还是没有这样做。
一首歌唱完,陆城南胸口微微起伏,回眼看了舒旻好一会儿才又抱着话筒说:“下面为大家带来我原创的《离岸》……”
底下有欢呼的也有失落的,大多数人喜欢音乐不过是叶公好龙,翻唱热门歌曲,谁都喜欢,一谈到原创,没几个有兴致。
舒旻没想到他还会写歌,坐正了身子做认真赏析状。陆城南原创的是一首抒情歌,没有过多喧嚣,他没有弹吉他,只有一个主音吉他手为他伴奏,他则一手抱着麦轻声吟唱,一手在下面晃着,似在打节拍,浑然忘我,默然不羁。
就舒旻的眼光来看,这首歌写得丝毫不比任何在榜的歌差,实实在在的是佳作一则。就在她望着他几乎感动落泪的时候,耳边传来一浪又一浪喧嚣,底下全是猜拳、掷骰子的。舒旻脸色一变,望着那些吵扰的人,恨不得跑上去拍着他们的桌子,让他们安静下来听歌,尊重台上才华横溢的歌者。
她几度握了拳又几度舒展开了,本来还含在眼里的眼泪不争气地夺眶而出。陆城南犹自唱着,还是那副浑然忘我的样子,连眉都没有蹙,他是习惯了吧?意识到这点,舒旻只觉得心都被什么狠狠揪了一下,生疼。
一首歌唱完,场子里响起了稀稀拉拉的掌声。陆城南抓过矿泉水喝了一口,淡淡地说:“下面要唱的是X…JAPAN的《Forever Love》,给一个女孩。”
底下的人不耐地说:“不给劲啊,又是没听过的,要崔健,要唐朝!”
陆城南没有接腔,那边,贝司手已经先弹了起来,异常抒情、震撼的前奏让喧闹的人群静了静,有人说:“外国歌?”
那边,陆城南已然开口,低哑的声线,炙热的情感让舒旻一怔。
立马有人接腔:“鬼子的……”
是一首日文歌,曲风和演绎方式很像Beyond的歌曲,但是比之多了一些绝望、深情,以及一些更加华丽的金属元素。
尽管语言不通,但是这一次,台下的人破天荒都呆愣住了,仿佛被陆城南近乎嘶喊的深情演绎震慑住了。
他的演唱没有专业歌手那种“声音沿着后咽壁往上”的技巧,完全是在用全身的力量在嘶喊,他抱着吉他的手上、额角全爆出了青筋,灯光下,他的脸上、唇上显出了异样的彤红。
舒旻下意识扶着沙发站起来,隔着晃动的灯光定定地看他,他的日文发音并不标准,她也听不懂歌词,但奇迹般地,她仿佛听懂了他唱的每一句歌词。
止也止不住的眼泪从舒旻眼中滚落,她抬手擦泪,谁知道脸上的眼泪越抹越多,胸腔里,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沉重悲怆几乎要将她摧毁。
因为,那一刻她听到了他的心。
他的心在奔走呼号,请求他爱的人不要抛开他,请求有一个人能像他那样炽烈的,不惜一切地爱。那样的爱太过热烈,仿佛挟裹着一种摧毁一切的决然,叫人望而生畏、望而生怜。
一曲唱完,所有人都静了下来,连那些前来买醉、逢场作乐的人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觉得有些莫名的意兴萧索,满腔的七情六欲仿佛都被什么东西荡涤一空,也许,那一刻,他们忽然觉得自己本来早就是空的了。
唱完歌,陆城南毫不犹疑地撂了吉他,快步下台拉着舒旻穿过人群,将满室的光怪陆离丢在身后。
陆城南拉着舒旻一径儿穿过胡同,走到大街上才撒了手,两个人静静在街边相对而立,一时间都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却也不觉尴尬,就这样在燠热的夜风里立着。
还是舒旻先出声:“陆城南,我长这么大,都没像今天这样开心过。谢谢你。”
陆城南抿抿嘴唇,笑了一下:“开心还哭?”
他不由分说地抬手用手腕内侧替她擦脸上的泪痕,这一次他没有像上次那样粗暴,动作极柔极轻,好像在擦拭什么旷世珍宝。
舒旻睁着一双柔软的大眼睛望着他:“你唱得真好,可是他们都不听你唱,所以我有点生气了。我就是这样的人,小时候看电视,里面的主角受了委屈,我都会气哭。”
陆城南眼神微微一黯,满不在乎地说:“不算什么事,总有一天,他们会认真听我唱的。”说到这里,他眼睛骤然一亮,仿佛已经看见前方曙光乍现一般。
“嗯!”舒旻重重点头,不知怎么的,她就是觉得眼前的少年有叫人信服的力量。那时候她或者他都一直认为,成功是件特一相情愿的事情。
两个重拾力量的人对望着笑了一会儿,陆城南说:“走,吃夜宵去。”
舒旻一脸既期待又犹豫的表情:“我妈说脏……”
陆城南唇一挑:“还有你不敢的?”
激将法立时得逞。
三中外的长巷子里全是大大小小的小饭馆,夏夜里纷纷撑起了阳伞,摆上电视、桌椅卖起了小龙虾、嗦螺、香辣蚬子、各色烤串,生意异常火爆。
两人点了一份龙虾、一份蚬子和一堆烤串后,陆城南撕开一罐啤酒喝了起来,舒旻双手撑在椅子上,好奇地东张西望,一双脚在椅子下自得地晃悠着。
“你不会没吃过夜宵吧?”陆城南放下啤酒问。
“嗯,别说吃夜宵了,我就没有吃完晚饭后出过门。”舒旻撇着嘴说。
陆城南诧异地问:“那你都怎么过日子的?”
“早晨六点起来练嗓子,背单词,吃完早餐后准时去上学。晚上吃完饭陪妈妈散步半小时,期间,妈妈会给我讲音乐史和一些小技巧,然后回去练一小时琴,接着做作业温书。周六周天都有家教来上高年级的课——从上一年级开始就一直这样了。所以,我一天都是当普通人好几天过的。”
陆城南很同情地看着舒旻,样子有点心疼:“你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呀?”
舒旻含蓄地笑了笑,似想起什么,从包包里翻出一本书递到陆城南面前:“专门给你买的?”
陆城南先是被那么厚重的一大本书噎了一下,片刻后又不禁露出喜色,假装不以为意地接过去:“浮……《浮士德》?世界名著吧?送我这个干什么?”
“你看完我再告诉你为什么,如果你真的用心看了,也许不用我告诉你,你就知道我的意思了。”舒旻凑近他,有些小神秘地说,“我希望你永远不要来问我为什么。”
陆城南的目光在她脸上轮了一圈,默然点了点头。
夜宵的东西很快上了上来,一大桌子的红汤浸着大只大只的小龙虾,看着就叫人食指大动,旁边还配着一盘炒得辣香四溢的蚬子,舒旻望着那些东西,喉头情不自禁地动了动,却不知道怎么下手。陆城南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撕开一次性筷子,夹了一个最大的龙虾放进骨碟:“先从背上这条缝下手,用两个大拇指一掰就开了,里面的肉整个儿都可以吃。龙虾钳子里都是活肉,最好吃,你先分开钳子,把小的这边往里面一摁,再用力拉出来,整块肉就能吃到了。”
他话音刚落,整个龙虾就已经被他剥干净了,他将白嫩嫩的虾肉放进舒旻的碟子里,温和地说:“尝尝。”
舒旻夹起一尝,鲜香的味道好吃得让她差点咬掉舌头,平日都是合理饮食的她哪里吃过这样的重口味,立刻就喜欢上了,她自动自发地夹起一只龙虾,依样画葫芦地剥起来。
龙虾虽然好吃,到底是过辣了些,舒旻一边吃着,一边在桌子底下直跳脚,光洁饱满的额头上满是辣出来的热汗。
陆城南吃得甚少,只看着她微笑。笑够了,他一言不发地给她剥蚬子肉,舒旻埋头苦吃,偶尔也抬头对他笑一笑。
东西还没吃完,一晚上的低气压忽然爆发,豆大的雨点开始往下砸,店主悻悻地收东西,眼见雨有越下越大的趋势,陆城南叫店家把烤好的肉串打包好,拉着舒旻就往外跑。
两人刚跑到三中门口,倾盆大雨已经兜头兜脸地泼了下来。
陆城南果决地将舒旻拉进附近一个电话亭里,电话亭不大,只罩得住一米见方的地方,恰好够他们两人避雨。
骤然被逼进这样狭窄的空间里,先前还谈笑风生的他们忽然有些不自在起来。周遭除了雨声,就是他们彼此的呼吸声、心跳声。舒旻不自觉地往旁边缩了缩,垂下眼睛,抬手轻轻擦着脸上、发上的雨水。陆城南看着雨幕出了会儿神,忽然扭头问:“冷吗?”
舒旻抱着手臂,轻轻摇头:“还好。”
陆城南却二话不说地脱下衬衣,往她肩上罩去。就在这时,一道炸雷轰然响起,巨大的雷声震得小小的电话亭都颤了起来。舒旻冷不防尖叫一声,兔子般跳到他身边,藏在了他的身后。
她缩着一颗心,将头埋在他臂膀后,死死抓着他的左臂,扁着嘴说:“好吓人!”
这时,陆城南忽然转身:“很怕?”
他话音刚落,一道闪电鞭子般从天际抽过,滚滚而来的雷声再度响起。舒旻不自觉地颤了一下,脸色骤然就白了:“我觉得它们好像是冲着我们来的。”
陆城南借着频频闪起的电光看着她惨白的小脸,忽然伸手将她拥进怀里。他一手轻轻环住她纤瘦的腰,一手将她的头按进自己胸口:“怕就闭上眼睛,什么都别看。”
身畔大雨如注,耳际雷声轰鸣,舒旻僵僵地倚在他怀里,大脑混乱成了一团糨糊,先前的畏惧、惶恐被突如其来的拥抱赶走,外面明明还是那样黑暗可怕,但现在这种黑暗变得静谧、温暖、绵长,一种巨大的安全感包裹着她,这样的感觉让她心生贪恋,竟舍不得挣开。
“要是还怕就抱紧我。”陆城南轻声说,他的声音有些发颤,胸口亦起伏得厉害。
愣了一会儿,舒旻怯怯地伸出双手,攀向他瘦长紧实的腰。她面红耳赤地低头、蹙眉,双手因紧张蜷成了小拳头。
陆城南身体微一僵,深吸了一口气,用力将她拥紧。他紧紧闭着双眼,下巴轻轻摩挲她的发心,良久,他才控制住自己急促的呼吸:“舒旻……我们交往吧。”
舒旻静静听着他如擂鼓般的心跳,脸颊微醺得像桃花一样,她下意识地咬了咬嘴唇,无比温顺地点了点头。
那时候,她不懂得什么是爱,更加不懂得什么是天长地久,她只知道,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人,是她哪怕只争朝夕,也要紧握在手里的。
第11章 蓝色批注的主人(1)
她无比不舍地望着那句话,伸手一遍又一遍摩挲着,良久,一滴眼泪啪地落在那句“My little girl”上,瞬间将字迹氤氲开去。
听完舒旻的故事,木人有些失语,好一会儿,他才避重就轻地问:“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