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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最前端使用电话的人终於把手中所有的铜板用尽,本来还想向身後的人兑换,可惜大家都是无动於衷、冷漠以待,根本没人肯理他,在万般无奈之下,他只有死心的放下话筒离开。
没想到,再轮上去的人也是半斤八两,没什麽分别,翻来覆去、叨叨絮絮还是那几句言不及义,没什麽重点的对白,眼见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我实在是等不及了,只好想办法另外找别的电话。
之前从来没有注意过,学校内的公共电话会有如此严重不足的现象,其中大部份都有人占用,另外的则是呈现“故障待修”的状态,我们这个校园虽小,我却也逛了好几圈,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最後才在一个偏远的角落里寻到一具没人使用的电话。
没想到仅是区区一具无人使用的公用电话,就可以令我感到欣喜若狂,我急急向前靠近,用颤抖的手掏出口袋里的铜板,注入投币孔,拨通佩娟学校的电话。不一会儿电话就接通,没想到事情会进行的如此顺利,他们学校的电话线路一向极为繁忙,平常能够拨通的机率并不算高。
我依照语音系统的指示,再按下女生宿舍的分机号码,正当得意之际,却映证了物极必反、乐极生悲的道理,只听到电话里不断重覆传来一句不带感情的声音,“现在已超过接听电话的时间,为不影响住宿同学的安宁,请您於早上七点之後再拨,谢谢!”
我是如遭晴天霹雳的打击,没想到耗了大半夜的时间,换得的竟是这样白忙一场的结果,但事已至此,万般无奈、无计可施之下,我只好拖著沉重的步伐,颓然地走回宿舍。
沿著“逃生梯”,我又千辛万苦,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爬回二楼寝室,没想到还有更凄惨的事在等著我。
就在我正要抬腿跨进屋内之际,一个不留神,竟将我原本摆放在窗台上的那盆万年青扫落地面。
“啊!”我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然後便只能无能为力,眼睁睁看著佩娟送我的盆栽,“框啷”跌成无数碎片,我听见自己心中也传出一阵清脆的破裂声,与它相互呼应。
阿铭显然又被我再次惊醒,从床上弹跳而起,疾声叱喝:“什麽人!”
我难过到没空搭理他,呆若木鸡的蹲在地上,长久以来,一向视若珍宝,耗费无数心血,照顾得无微不至的盆栽,却如此轻易就被我碰碎。
阿铭认清是我的身影,问我:“你到底在搞什麽把戏?三更半夜干嘛这样做弄人?”
我默默的收拾满地的残局,下意识里居然异想天开,企图把这一片狼藉重新兜拢,恢复原貌,结果自然是徒劳无功,因为一切早到了无力回天、无可挽回的地步。
“喂!你在发什麽呆?手都流血了!”
经他提点,我低头看著自己的手指,大概是被满地的碎片划破,绪红色的血仍不断自伤口渗出,伤势似乎不轻,但奇怪的是,我却感受不到丝毫的痛楚。
阿铭有意帮我,走下床来,取出急救的药品给我,“赶快包扎伤口,以免受到感染,剩下的工作就由我来帮你做吧!”
他拿起扫把将“尸横遍野”的盆栽残骸扫入畚箕,正准备要倒进垃圾桶里,我见状,心内一急,忽地冲近身,高喊:“不准丢掉!”一把从他手中抢回一切。
我这个动作来得太突然,阿铭完全没有防备,经我猛力碰触,踉踉跄跄地退了几步,我们寝室内的空间本就狭隘,他头一仰竟“咚!”的撞在衣柜上。
阿铭纯粹是出於一片善意想帮我,却意外落到如此下场,自然怒急攻心,也反手朝我肩头推了一下,“你在干什麽?”
我一时间没有站稳,便跌坐在地上,手中的东西重又散落开来,我将身躯倚靠在墙边,冷冷看著阿铭,也不打算站起来。
反倒是阿铭自己觉得不好意思,伸手要拉我,“别呆坐在那里了,快起来吧!”
我心中满是愁苦,正无处发泄,捡起扫把、畚箕朝阿铭丢去,“你不要管我!”
这次他的反应倒也不慢,竟有所警觉,侧身避过我的攻击,不过就算阿铭的脾气再好,个性再温和,这下也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再也无法纵容我的嚣张跋扈与蛮横无理。
阿铭扯住我的衣领,厉声的问:“你到底想怎样?”
我有意挑衅,拨开他的手,“走开!少来惹我!”
“你想打架吗?”
“打就打,谁怕谁?”我是存心要引他出手,而且打定主意,如果遭到他的攻击时,无论如何绝不会还手,其实是想藉他的手来严惩自己,为这一晚从接到佩娟电话开始到现在为止,所犯下种种不可饶恕的罪行付出代价。
只是我与阿铭的情谊甚笃,尽管吵得再凶、骂得再厉害,却也仅止於怒目相视,张牙舞爪的隔空叫阵,纯属虚张声势,事实上谁也不肯先出手。
最後还是因为发出太大的声响,吵醒隔壁寝室的同学,一边敲门抗议,一边充当和事佬,好说歹说,才化解僵局。
折腾老半天,终於达成协议,大家都同意当前以睡觉为第一要务,有天大的事也要等明天再说。
隔壁寝室的同学回房,阿铭熄灯上床,我把碎裂的瓦盆及植栽用的土壤倒进垃圾桶,那株万年青的主要叶片几乎都被捣烂,我却怎样也舍不得丢弃,只好暂时用塑胶袋装起来,等明天再做打算。
阿铭的愤怒来得急,去得也快,不一会又酣然入梦,而我虽是躺在床上,却是思绪澎湃,起伏不定,在暗夜里瞪大双眼,无法成眠,直到东方天色渐成鱼肚翻白,才迷迷糊糊的睡著。
待我再醒来之际,整个寝室已是阳光普照,我搓揉著双眼,定神看著腕上的手表,才知将近中午时分了,阿铭不在,房内仅留我一人,回想起昨日之事,对我而言恍如隔世。
我简略的梳洗一番,穿戴整齐後正打算开门出去,碰巧阿铭刚好下课回来,我与他一见面,不觉有些尴尬,不知如何面对他;没想到他心中毫无芥蒂,极为坦荡、自然,依旧热络如常的和我招呼,彷佛把夜里的不愉快全部抛诸脑後,忘得一乾二净。
他亲切的问候:“睡醒了?吃过饭没有?”看来他的气度远非我所能比拟。
“还没!”想起自己曾对他所做的那些无礼取闹的行为,不禁有些羞愧,低著头不敢直视他。
他建议:“待会儿一起去吃饭好吗?”除了他的约会时间之外,我们在学校中经常是形影不离。
我摇著头,“不行,我还有事。”
他眼中透露出一股失望的神色。
我岂能如此拒绝他的好意,连忙补上一句:“我中午没空,晚餐时再聚。”
“那就一言为定喔!”
我挥手向他告别,匆匆忙忙地离开宿舍,找了一具公共电话,想要与佩娟连络,电话被她的室友接到。
“请问你是哪一位?”她的室友问。
我告知她我的身份。
“原来就是你!”她的室友本是轻声细语,极为客气的与我对谈,知道我是谁後却突然变成严厉的语气,态度甚差的说:“就是你害佩娟伤心一整夜的!”然後便足足开骂了近二十分钟,我连回话的机会也没有,就只能像个听训的小孩,闷不吭气,任由她疾言叱责我的薄情寡义,数落我的种种不是。
我的硬币如吃角子老虎般,逐一被公共电话所吞没,眼见掌中的硬币所剩无几,即将用毕,却还没有和佩娟说上半句话,後来实在是忍不住,却又怕冒犯她,所以特别小心谨慎的说:“对不起,同学……我……”可能因为顾虑太多,说起话来有些结结巴巴。
我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她截断,“谁是你的同学?不要随便沾亲带故的!”没想到我虽刻意讨好,却碰了一鼻子灰,她并不吃这一套,我是自讨没趣。
“哦!对不起。”我连忙道歉,这种女人根本不可理喻,遇到这类情形时,与她争辩是没有任何用处的,只会使情况更加纠缠不清而已,还不如自认倒楣,早点认错算了。
我换了另一个称谓:“大姐,能不能……”
她显然还是不满意,“你又不认识我,怎会知道我的年纪一定比你大?真是太不懂礼貌了。”
大概由於她是佩娟的室友,我便误以为她大约是与佩娟年纪相仿,再加上刚才她那番训示,老气横秋,盛气凌人,也难怪我会有这样的错觉。
一向口才不算迟钝的我,此时居然也会变得有些口吃,“是……的!小姐,”我又成换另一种称呼,略一停顿,见她没有後续的反应,猜想是能够为她所接受,才敢再说下去,但口吃的情况却更厉害,“以……後我会注……意的,请……问我可以和……佩娟说……话吗?”
“哦,她一大早就出去了,不在寝室里。”
我在心中暗自咒骂不已,不在就早说嘛,害我还要浪费时间听你训话!但口头上还是得保持和气,毕恭毕敬的交待她:“能不能烦请你转达,告诉她,我曾找过她,如果方便的话,请她回个电话给我,好吗?”
“好吧!”她似乎极不耐烦,勉为其难的答应。
我如蒙大赦,千叩万拜地道谢,最後还恭恭敬敬的将话筒挂上;真没想到佩娟会有这麽一位泼辣的室友,以前怎麽从来没听她提起过?
傍晚下课後,我便推掉所有的事务,留在宿舍里等佩娟的讯息,一旦走廊那头有任何的风吹草动,必定在第一时间内抢到电话旁,後来甚至乾脆就搬张椅子,坐在一旁守候,可惜全都不是我所期待的结果,到最後我反倒成为最尽责的接线生。
其间虽然也曾想出外,主动拨个电话回去找她,却又怕她万一偏偏选在我不在宿舍的时候打来,由於唯恐顾此失彼,因此便陷入左右为难的抉择当中,而我这一晚就在无穷无尽的期盼与绝望里轮回,在不停反覆的煎熬里渡过,直至深夜,我确信她不会与我连络後,才不得不放弃等待,死心塌地的回到寝室——再去面对另一个失眠的夜晚。
隔日我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天才朦朦亮时,便赶搭早上第一班发出的列车,跷课北上,要去找佩娟当面谈个清楚。
到达他们学校时,已是接近中午时分,我来到女生宿舍门口。这个地点我不知出入过多少回,对触目所及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早已谨记在心,但却从没有感到这般五味杂陈、这般矛盾与复杂,虽说是恨不得能够马上与佩娟见面,让一切误会冰消瓦解,实际上却又隐隐有著一股莫名的恐惧,不知要用什麽样的态度去面对佩娟?该如何求她开口原谅我?
我怀著无比虔敬的心情,用尚处於轻颤状态的手指,迟疑地按下门前的对讲机,电铃声持续响过几秒後,接著一段短暂的空白,这时间虽不长,对我而言却有如一个世纪那麽久,我有点像是在聆听法官做最後判决的罪犯,心中惴惴不安;此刻明明是个风和日丽、艳阳高照的好天气,我的身上却感到阵阵的寒意,几乎快要站不住脚,晕厥过去。
终於有人出来应门,“我要找佩娟!”我彷佛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说出这句话。
“她不在哦!”
没想到经过一番的天人交战,得到的却是这般简单的答案,我终於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顾不得一切便跌坐在人来人往的女生宿舍门口。
不知过了多久,有个人从宿舍里走出来。“你呆坐在这里干什麽?”
我听出她的声音,是佩娟的室友,昨天还曾无缘无故、莫名奇妙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