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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好,一个姬忽,一个曦禾,都被他娶进宫了。听说最近要册封的那位姜皇后,也是一等一的大美人……”
薛采垂下眼睫,望着地面出了一会儿神,再抬起头时,表情冷淡道:“我累了。”
“哦哦,是是,的确时候不早了,打搅薛公子了,下官这就告退,安寝。安寝……”关东山一边说着一边退了出去。
待房门“吱呀”一声关上了,薛采眼中这才露出厌恶之色,看着自己刚才被关东山拉扯过的衣袖,立刻脱下来扔到了地上。
原本没有第二人的房间里,忽然响起了第二人的笑声:“我查过了,这个关东山没有恋童癖,你又何必对他的碰触如此介怀?”
“一方父母官,竟然如此龌龊卑鄙愚昧无能,每一条都够他去死一百次了!”
纱帘动了一下,朱龙出现在灯光下,看着薛采的眼底,有着淡淡的唏嘘:“官场向来如此,你从小见的难道还少么?”
薛采望着地上的衣服,脾气发过了,就平静下来了:“小时候不懂,只觉得那些官员们都不过是装饰用的人肉背景,偌大的宫廷让我一人出尽风头。现在才知他们对着皇帝和职位比他们高的是一个样子,对着百姓下人又是另一个样子。如果说对着皇上的那一面表现出的不过是平庸拍马和乏善可陈,那么对着百姓的一面,就是真真正正的丑陋肮脏了。”
朱龙静静地望着他,久久,才说道:“在上位者,一般是看不到这一面的。你只有走下来了,才看得见。所以,主人,其实,你还是幸运的。”
薛采眉头一蹙,继而舒展开来,转移话题道:“我交代你办的事情都办好了吗?”
“幸不辱命。”
“嗯……这是我接手白泽以来的第一场仗,我一定要……赢给他看。”
朱龙的目光闪烁了几下,低声道:“公子在天上看见了,一定会很欣慰的。”
薛采想起一事,问道:“他下葬了吗?”
“后天未时,五松山。”
薛采的眼神,一下子寂寥了起来。
而当薛采与朱龙在卧室中谈论此事的时候,关于江都第四日所发生的事情还没有回馈到帝都,因此,在听紫衣人说了前三日的状况后,昭尹便宣布散了。
姜沉鱼退出百言堂时,昭尹忽然叫住她:“沉鱼,你……替朕走一趟吧。”
“是。去哪儿?”
昭尹沉默片刻,才道:“淇奥侯府。”
姜沉鱼吃了一惊。
昭尹解释道:“淇奥侯定于后天未时下葬,我已请了言睿全程主持。但你也知道,姬婴他……只剩下了一个头颅……所以,我要你明日去一趟淇奥侯府,看看有什么可以跟他一起下葬的东西,多放一些,好让他此去天上,不要太过寂寞。”
姜沉鱼还没说话,昭尹又道:“这事本该姬忽去做,但她自从得知弟弟的噩耗后就病倒了。而姬氏一族的宗家,也没有更亲的了。其他人去我也不放心,所以,沉鱼……”
他的话没有说完,姜沉鱼已屈膝跪倒在地,斩钉截铁道:“臣妾愿往!”
昭尹停下来,凝视着她,过得片刻,将手缓缓搭在了她的肩头。
姜沉鱼抬起头,眼圈湿红,声近哽咽:“谢、谢谢……皇上。”'。。'
这一刻,不管昭尹最初的用意是什么,是想试探她还是因为对姬婴心怀内疚真的想为他做些什么,但因为他选了自己去为姬婴做这件事情,姜沉鱼就决定要感恩。
她实在是……太喜欢这个机会了。
喜欢到,情不自禁地在帝王跟前哭泣。
昭尹没有责怪她,茶色的眼瞳里,阴影深幽,令人无法看清楚他的表情,但他搭在姜沉鱼肩膀上的手,轻轻地拍了拍,用他独有的方式表达了温柔。
无论他和姜沉鱼之间,存在着怎样的差异,性格多不相同,在这一刻,有一种情绪是相同的。
那就是——悲伤。
姜沉鱼第二天在听完早朝后,回到瑶光殿匆匆更换了套白衣,披上黑色的斗蓬就出了宫。马车行了一个时辰后,抵达淇奥侯府。
天色阴霾,云厚无雨,压得整个世界都覆上了一层青灰色。
她自车窗处看着熟悉的建筑由远而近,一颗心,如滚动在盘子上的珍珠,久不能平静。
淇奥侯府——她当然不是第一次来。
在入宫前,她曾来过一次。那一次,她向姬婴要了一份礼物,而那份礼物至今还留在她的耳朵上。
姜沉鱼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左耳,明明早已愈合的伤口,却仿佛再次疼痛了起来,疼痛过后,则是久久的空虚。
那个人,怎么会突然……就不在了呢?
那个人,明明替她穿过耳洞,在她被杀手追杀时救过她,他拉着她的手去跟赫奕他们讨价还价,他的体温似乎从来没有消退过,依旧残留在她的身体里……可是那个人,怎么就,突然不在了呢?
太监放下垫脚石,姜沉鱼推门而出,仰望着侯府,门口挂着两盏白灯笼,被风一吹,摇摇晃晃,显得说不出的凄凉。
一个年约六旬的老妇人脚步蹒跚地来开门,自称是侯府的管家,接下去便由这位崔姓的妇人领着她进去。
先去的祠堂。
祠堂位于府邸的正北方,并不像寻常人家的祠堂那么阴暗偏僻,上百支蜡烛摆放得整整齐齐,映照着罗列如林的牌位,显得庄严肃穆。
这里,就是姬家的祠堂……每个牌位上的名字,都曾显赫一时。令姜沉鱼有些意外的是,女主人的牌位也有,分别放在各代当家之主旁边。
也就是说,如果当年她与姬婴的姻缘未断的话,这里,本也有她的一席之地的……而此刻,最末端的牌位是空的,还没有往上填字,姜沉鱼忍不住抬起手摸了摸,感应着细腻的纹理自指尖滑过,忽然就哭了。
断断续续的、压抑着的哽咽声,不受控制地自喉咙里冒出来。她一边想着这可怎么办呢自己竟然如此失态,一边却任凭眼泪继续哗啦啦地流下来。
一旁的崔氏妇人很识趣地没有劝阻,只是说了句:“我带你去公子的书房吧。”就把她从那个悲伤的地方领了出去。
姜沉鱼用手帕擦干眼泪,这才得以好好观察一下姬婴的住处。
这里……是姬婴的家。
是她最爱最爱的那个男子的家……她还是第一次,能有这样的机会好好浏览,走过他曾经走过无数次的鹅卵石小径,抚摸他曾经抚摸过的栏杆,偶尔吹过衣角的风,曾经也这样吹过他的长袍……一想到这些,姜沉鱼的心就软软地融化了,满是温柔。
公子小时候肯定在这棵树下看过书,也曾在那个石桌旁用过点心,修长的竹枝郁郁葱葱,素洁的屋舍极尽雅致,这里的一石一木,看在她眼里,都是如此称心。
就像那个她昕喜欢的人一样,浑身上下从头到脚无不美好。
不多会儿,一行人等来到一座小小院落前,里面三间瓦房,依竹而建,门窗也全都雕琢成竹子的模样,与竹林几乎融为一体。门上一块琉璃匾额,用绿漆填涂着“有所思”三个阴文大字,字迹苍劲文秀,极具功底。姜沉鱼心知——这,便是姬婴的书房了。
崔氏推开房门,先进去将里面的香点上,这才转身道:“娘娘请。”
姜沉鱼慢慢地踏进门监,一股熟悉的佛手柑香味扑面而至,首先映入眼中的,是书。
与墙壁等高的竹架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上千本书,每隔一层都挂着块小小竹片,上面写着分类。书架旁边是尺许高的螭首古鼎,此刻鼎内焚了香,白烟自镂空的花纹中袅袅升起,令得眼前的一切看上去好不真实,恍如梦中。
她……真的到了姬婴的书房么?
还是,因为实在太过想念,所以老天可怜她,赐她这样一个梦?
姜沉鱼不由自主地走过去,摸了摸古鼎下面的软榻,被褥冰凉,是了,耶个人,已经很久都没有回来了……不,那个人,永远都不能回来了……昭尹的话于此刻回响在耳边,一字一句,越发凄凉:“你也知道,姬婴他……只剩下了一个头颅……昕以,我要你去一趟淇奥侯府,看看有什么可以跟他一起下葬的东西,多放一些,好让他此去天上,不要太过寂寞……”
有什么东西可以让公子带走呢?这香必定是要带的吧……崔氏在一旁幽幽道:“公子小时候除了先天的心疾之外,还有哮喘。于是大夫就给他开了佛手柑这种药,随身携带,后来就慢慢地好了。结果传到了外头,很多王孙公子们都争相效仿,弄得一时间京都香贵。哎……”
姜沉鱼走到书案前,旁边立着个半人高的花瓶,瓶里没有插花,而是放了许多卷轴。她顺手拿出一卷,打开来,里面是一幅画。
姜沉鱼“啊”了一声,持画的手,顿时颤抖了起来。
那是一幅碧荷图。
但确切来说,并不是一幅“画”。
因为,它是粘上去的。
也就是说,画的主人剪了真正的荷花和荷叶,并将它们粘在画纸上,再用一种独特的方法抽去空气,令它们保持着活着时的矫艳。
而姜沉鱼之所以颤抖,是因为这样的画,她不是第一次见到。就在几天前,她还在宝华宫陪另一个人玩过。那个人的名字叫——曦禾。
崔氏平静无波的声音又轻轻地响了起来,仿佛是在怀念,又仿佛只是在陈述而已:“公子从小对画画最是头疼,为此没少被老侯爷教训。后来,有人教他这样作画,他便学会了,用这个去应付老师。夫子看后一笑,自那之后就再也没让他画画了。反倒是公子自己,时不时还会剪粘一番。这一幅是他去程国前做的。那时候的荷花还刚冒出一个角,公子说先做一半,剩下的等他回来再做。但谁知……他这一走就再也没回来……”
姜沉鱼慢慢地将画卷起来,递给身后的宫人。这幅末完成的新荷图,也陪着公子一起上路吧……书房的墙上,还挂着一把弓,异常精致小巧,通常是孩童或女子用的。
崔氏道:“这是薛采的弓。”
姜沉鱼稍稍惊讶了一下。
崔氏解释道:“这是薛采当年御前扬名的宝弓,他就是用这把弓射死了一只老虎。薛家被抄后,此弓几经周折进了当铺,公子正好路过,就买回来了。后来薛采被送到姬家为奴时,公子对他说,什么时候他做好心理准备了,能放得下过去的一切了,就把这弓还给他。”
姜沉鱼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弓,身后的宫人问道:“要收吗?”
收,就意味着给公子陪葬。
姜沉鱼摇了摇头,这把弓,还是留待薛采亲自取回吧。
这是公子的希望。
也是她的希望。
接下去的半个时辰内姜沉鱼又翻查了遍书房,没再找到更多东西。虽然屋内的陈设都很讲究,但并无出挑之物,古董珍宝更是一件也没有。崔氏见她找不出更多有意义的东西出来,便提议道:“咱们再去卧室看看吧。”
此言正合姜沉鱼的心意,当即随她去了姬婴的卧室。卧室距离书房很近,就在书房后方隔了一道曲廊的主屋。这样的设计自然是方便姬婴休息与办公。卧室与书房相比,少了那些书,多了一张床,床头还有个衣柜,崔氏上前打开,里面是叠得整整齐齐的一箱白衣。
姜沉鱼取过一件,抖开,白泽图案映入眼帘,回想起那人生前的风采,不由得有些痴了。
崔氏在一旁道:“世人都道公子喜白,其实公子并不喜欢白衣,嫌它易脏难洗。但是老侯爷生前交代,既然先帝以白泽图腾赐予姬家,就是姬家的荣耀,要时时刻刻都记着这荣耀,不能忘怀。公子无奈,只好定制了一批一模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