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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如一梦中 下册-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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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海,我不会骂他们。小海,是无痕哥不对,跟我回去吧。」
「无痕哥,无痕哥……」沈沧海哭着把脸埋进他的怀里。「不是你杀他们的吧?无痕哥,你告诉小海,说不是你杀他们的。」
厉无痕果然柔声答道。「不是我杀他们的。」
沈沧海瞬间化悲为喜,但笑容转眼消失,在唇边喃喃自语。
「不是你杀他们?对……当然不是你亲自下手的,李大叔说爹娘死的时候是霜降,那时候你还在家里教我堆雪人呢……当然不是你亲自杀的,只不过,是你叫人做的。」
忽然,他抬起头来,看着厉无痕。
「如果不是你,是谁杀了他们?你为什么不告诉我真相?为什么这么多年来一直骗我?」
听见他的质问,厉无痕的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出辩解话。
沈沧海仰起脸,泪眼汪汪地看着他,等了很久,见他始终不语,心里最后一分怀疑不得不落实了,露出悲痛不已的神色,缓缓闭上眼帘。
「原来,真的是你!」
泪珠从浓密的眼睫不住落下,如断线珍珠,厉无痕看见了,沉默半晌,伸出指头抹去他眼角的泪珠。
「别碰我!」沈沧海猛地睁开眼睛,把他用力推开,远远走了几步,眼眸全被水光所淹,四周的环境全都看不清了,朦朦胧胧之中,只见双亲的坟墓屹立在草地上,冷月孤星,寒风似剑,情景何等凄凉。
悲愤交织之下,从齿缝中挤出一句话来。
「你……你就是见不得我和别人好,就连我的爹娘也容忍不了,你……你这个变态!」
厉无痕脸色丕变,但很快就回复自若。
「小海,我给你一次机会,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俊脸上甚至勾起了一抹微笑,神色比之前更加温文儒雅。
他喜怒无常的性情,没有人比沈沧海更加清楚了,心里登时抖了一抖,攥紧拳头,鼓起勇气,一字一字地说。「你、是、个、变、态!」
「哈哈!」
厉无痕不怒反笑,缓缓地点点头。
「骂得好!我就是个变态,是个杀了你爹娘的变态,不过,只是杀了他们尚不能令我这个变态得到满足呢!」
负手身后,他缓缓地走近墓碑。
这时天色已经尽黑,月光将他的脸照得更加俊美,剑眉修目,神态悠然宛若闲庭信步。
看着他的神色,看着他一步一步迫近爹娘的坟墓,沈沧海忽然想像到一些很可怕的事,颤声叫道。「不要不要!不要伤害我的爹娘,不要打碎他们的坟墓!」
厉无痕含笑不语,左掌慢慢地从身后伸出,手心里浮起一层寒气。
沈沧海吓得差点晕了过去,扑过去抱住他的大腿。
「无痕哥,不要不要不要!我以后都听话了,不要打我爹娘的坟墓!不要拖他们出来鞭尸!」
厉无痕顿步,垂首看着他。
从他紧抱着自己大腿的双手,可以清楚地感到他身体的颤抖,簌簌如同秋风中的落叶。厉无痕并不高兴,反而有种强烈的挫败感,这么多年来,费尽心血,他对着自己流露得最多的只有敬仰畏惧。
一颗心一直一直地沉进潭底,冷意由心起渗透到全身,厉无痕发起狠来,一脚把他踢开。
沈沧海在地上翻了一下,也顾不得痛,手足并用地爬上去从后抱住他的腿。
「无痕哥,不要不要!我……我会听话,我以后都会听话!我不再逃跑了!无痕哥,无痕哥……」
恰巧,十八修罗无功而回,正从远远的树荫处走回来,虽然听不到他苦苦哀求的声音,但拉拉扯扯的情景却是看见的。
十八个人面面相觑,恨不得刚才再多追数里路,而不是在这么不恰当的时候回来。
微弱的声响,惊动了厉无痕,放眼看见停在远处的下属,他压一压眉头,冷声说:「起来!」
沈沧海再也不敢违抗他的话,缓缓地站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刚才太过激动,再次发动了未好病情,身子摇摇晃晃的怎么也无法站稳。
厉无痕负手看着他,说。「小海,你在外面玩够了,跟我回去。」
沈沧海咽一下喉头,想说话,声音却哽住了,久久说不出半个字来。
月如银盘高挂夜空,皎皎月光照亮下,只见他双眼通红,脸孔泪痕未干,头发上还沾了沙尘,令脸色更加憔悴苍白。
厉无痕沉默下来,半晌后,抱起他上马离开。
第二章
    夜深人静,山路崎岖,厉无痕等人摸黑下山后,便进到山下的大平村去,打算留宿一夜,到天明才离开。
村尾近山边的地方,刚好有一间空置的村屋,十八修罗打扫过后,便请厉无痕入住。
村屋颇为简陋,放眼看去只有一张方桌,两把椅子,左方用黑布分隔出一个寝房,厉无痕把沈沧海丢在寝房内唯一的一张床上,什么也不说,便揭开黑布走了出去。
甫出来,黑脸汉子立刻弯腰走近。
「暗夜大人,有什么吩咐?」
厉无痕回头向黑布看了一眼,又走前几步,压着声音说。「你们到外面去,将这几天见过光明护法的村民都给我拿回来,特别是曾经和光明护法交谈过的,我有话要问他们。」
黑脸汉子立即应是,领着大半数人离开,只留四人在屋外守着。
用布巾抹去小方椅上的灰尘,厉无痕在桌边坐下,把玩着破裂的茶杯,双眼数次向黑布的方向看去。
里面没有传出半点声响,只有紊乱的呼吸声隐约传来,厉无痕心里也不平静,时而烦躁,时而愤怒,时而疼痛,像有浪涛在拍打,翻滚不休。
约莫半炷香时间,大门再次被推开来。
「暗夜大人……」黑脸汉子站在门边,却不进来,看着厉无痕,又看看寝房的方向,欲言又止。
见到他的神色,厉无痕就知道他有话不想被沈沧海知道,不吭一声,掖起袍摆便走到外面去。
他的前脚才踏出芦屋,又红又绿的鹦鹉便从窗口飞入房中。
沈沧海吓了一跳,慌张地向分隔寝房的黑布看了一眼,才从床上爬起来,张开手把鹦鹉抱住。
「小武,凌大哥怎样了?伤得重吗?」
鹦鹉一双乌亮的眼睛转了转,半晌后,张开嘴,叫道。「到外面去!」
「我是问你,你的主人怎样了?」
任他如何追问,鹦鹉只反复叫着同一句话。
「到外面去!到外面去!」
沈沧海叹一口气,心想:自己果然是个傻瓜,竟以为鹦鹉会听得懂人话。
他躺回床上,用双手把身体抱住,刚才被厉无痕踢中的地方正隐隐作痛,木板床又冷又硬,硌得骨头加倍地痛。
或许有一、两根骨头断了,他想。
不单止骨头痛,胃也渐渐地痛了起来,又冷又饿又痛,他想起小时候厉无痕第一次请他吃的,那些像小白兔,又像花一样的小点心,想起厉无痕将他带回房,第一次睡的那张铺着羽毛被衾的大床。
自从被厉无痕带到身边后,他未曾熬过饿,未曾穿过一件不够暖的衣服。
无痕哥,你对我这样好,为什么偏偏要害死我的父母?想到这里,眼泪便又掉了下来。
鹦鹉跳到他的脸旁,不死心地叫道。「到外面去,到外面去!」
沈沧海气恨地把它挥开,但过不了一会儿,那头鹦鹉又飞到他身边,跳上跳下。
厉无痕一到外面,不消问,就知道黑脸汉子为何脸露难色了。
月光下,几具尸体整齐地排在屋外。
黑脸汉子说。「暗夜大人,我们在村里只找到这些。」
厉无痕弯身察看,只见那些尸体都是被利剑割断喉头至死,男女皆有,最少的甚至只有几岁,身上穿着简朴的村民衣物。
他淡淡地问。「全村都死了?」
暂时找不到活口。」黑脸汉子露出惭愧之色,垂下头去。
没有看他,厉无痕的眼神停留在其中的一具尸体上,那是一个大约只有五、六岁的小女孩,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虚空,只怕她到死前的一刻,也不明白苍天为何对她如此不公。
十八修罗中的不少人也把眼神放在这个小女孩身上,脸上都有不忍之色,他们都是杀人不眨眼的邪派中人,但若要夺走这么小小的一个女孩的性命都未必忍心下手。
定定地看着那张稚嫩的脸孔多时,厉无痕俊美的脸孔上竟缓缓泛起一抹微笑。
是那个姓凌的吧?多么敏捷的心思,多么惊人的胆量,多么狠辣的心肠!就是这样的对手才有意思:悠悠地想着,忽然,他的脸色一变。
糟了!这不单止是杀人灭口之计!
「立刻抬走他们!」
反应极快,厉无痕如电闪似地向芦屋掠去,猛地推开门,沈沧海正好蹒跚着从房里走出来,一瞧见他,便吓得浑身一颤。
「无痕哥……」睫扇也抖了抖,眼神不由自主地飘开,正好落在厉无痕身后,半开的屋门外,一具具尸体横陈在月光下,好半晌后,他才领悟到那些到底是什么。脸色渐渐褪成死灰,他不发一言地走回寝房去。
瞧瞧沈沧海的神色,厉无痕便知误会已成。
儒雅的外表掩饰之下,他的性子颇为高傲,知道解释已经无用,也不屑解释,索性抿着唇,连一句话也不说。
黑脸汉子担心地凑前去。
「暗夜大人,光明护法一定是误会了,请容许属下向他解释。」
厉无痕淡淡地反问。「解释什么?」
黑脸汉子一吐,向他看去。
「既然他不信我,我又何必要解释,我厉无痕杀的人难道还少吗?区区一个村的人命,就都算在我的头上,又算得什么?」
目不转睛地看着挡去沈沧海身影的黑布,厉无痕微笑,笑容里是深深的落寞与痛意。
六年了,自己的心意始终没有半点传达到他的心中,是他太小太没心肝,还是自己太拙劣,不懂得表达?
向北的驰道上,车夫不停对着拉车的八匹健马挥鞭,掀起滚滚尘沙。
辚辚车声中,一只洁白修长的手揭开布帘,露出半张脸来。
「还有多久才到总坛?」
「回暗夜大人,大约五十里,便到崖下岗哨。」
放下布帘,厉无痕垂首向躺在膝上的沈沧海看去,昏暗中,那张脸依旧显得苍白,而唇瓣却奇异地鲜红不已,半张着,偶尔吐出细碎的呻吟。
他皱一皱眉头,总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思索片刻,双手抱起沈沧海,便跳下马车去。
众人只见布帘扬起,一股急风从身边擦过,接着,厉无痕平板的声音响起。
「我先回去,你们随后跟上!」声音未绝,人已远去。
厉无痕展开轻功,如龙游空际,足不沾地便向千刃崖的方向走去。
一道急奔,托着沈沧海的双手却稳定如常,没有半点抖动,只有心肝在瞧见沈沧海苍白如纸的脸色时紧紧地扭成一团。
自从那一晚之后,沈沧海忽然高烧起来,唯有连夜叫人到镇里抓两帖宁神降火的药回来喂他服下。
这种情况下,本来不应该赶路,偏偏这次前来追捕沈沧海,他们已经暴露了行踪,江湖中所谓的正道对圣教中人向来都有杀之而后快之心,若不尽快赶回千刃崖,只怕会惹来杀机。
厉无痕当时心烦不已,不想再添麻烦,料想沈沧海只是因为受惊才得病的,没几天便会痊愈了,却想不到,这一路上,沈沧海的病情非但没有好转,反而一日比一日更加严重。
也不知道是路上的大夫和药材都不是最好的,还是他实在太过伤心愤怒以致元气大伤,一路上他的高烧几乎从没有消退过,多少服药灌下去了,也没有作用。
到四天前,厉无痕忍不住亲自看顾他,才知道沈沧海的高烧不止是单纯的情绪病引起,而是右腋下的两条肋骨裂开了。
这样的大伤,本来是瞒不过人的,但是这些天来,厉无痕一直对沈沧海之前的态度气怒在心,即使明知他病了,也绝不走近照料,只是交待下属喂药。
他不动手,却不忘远远看着,其他人在他冰冷的眼神监视下,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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