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糁徘偬ǎV屋春琴门人,明治四十年十月十四日殁,享年八十三岁”。
原来这是温井检校的坟墓。至于住在荻茶屋的那个老太婆,在后文中还会出场,所以这里暂且按下不表。这座坟墓比春琴的坟墓小,而且墓碑上写明是春琴的门人,显示出检校死后依然恪守师徒之礼的遗志。
此时,殷红的夕阳照射在墓碑上,我伫立在这山冈上,眺望脚下大阪市的一片景象。大概这一带自古就是难波津的丘陵地带,高地就是从这里往西一直延伸到天王寺。但是如今树木青草受到烟尘的污染,绿叶已失去光泽,毫无生气,枯萎的大树满身尘土,令人觉得大煞风景。不过,当年修造这些坟墓的时候,一定是树木葳蕤,郁郁苍苍。即使是现在,作为市内的墓地,这一带也应该是最为幽静、最为开阔的去处。一生纠缠着奇异因缘的师徒二人永眠于此,共同俯视着夕阳薄霭下矗立着无数高楼大厦的东方第一大工业城市。今日的大阪已经发生了巨变,没有留下检校在世时的一些旧痕,惟有这两块墓碑仿佛依然述说着师徒深情。
其实温井检校一家都信奉日莲宗,除了这检校之外,温井家族的坟墓都在他的故乡江州日野町的一座寺院里。然而,检校竟然抛弃世代祖辈的信仰,改信净土宗,甚至死后也不离春琴女身边,完全是出于殉情。据说春琴女在世之时,他们早就商定好师徒的法号、两块墓碑的位置以及比例的协调等事宜。现在据目测估计,春琴女的墓碑高约六尺,而检校的墓碑恐不到四尺。两块墓碑并排竖立在石板铺就的低矮台地上。春琴女坟墓的右侧种有一棵松树,绿枝伸展,如屋顶般罩在墓碑之上,而就在其左边两三尺远的检校坟墓却没能得到树枝的荫蔽,状如鞠躬,侍坐其旁。观此景状,不禁令人想起检校生前恭诚事师,如影随形的景象,如今木石有灵,仿佛依然沉醉于昔日的幸福之中。
《春琴抄》一(4)
我跪在春琴女的墓前,恭恭敬敬地参拜之后,将手放在检校的墓碑上,抚摸着石碑的顶部,在山丘上低首徘徊,直至夕阳坠入大城市的远方。
《春琴抄》二
最近我收集的书籍中有一本名叫《鵙屋春琴传》的小册子。它成为我了解春琴女的开端。这本小册子使用纯楮树皮制作的和纸,四号铅字印刷,约有三十页,大概是春琴女三周年忌辰之际,她的弟子检校托人编写并分发给别人的传记。其内容以文言文写成,以第三人称称呼检校,但是资料无疑是检校所提供,所以将作者视为检校本人谅亦无妨。
据传记所载:
春琴家世代称鵙屋安左卫门,居大阪道修町,经营药材。至春琴之父,乃第七代也。母繁女,生于京都麸屋町之迹部家门,嫁安左卫门,生二男四女。春琴为次女,生于文政十二年五月二十四日。
又云:
春琴自幼聪颖,且姿容端丽高雅,无与伦比。四岁习舞,举止进退,自得其法。舒臂回腕,优柔美艳,虽舞姬犹未能及。其师频频啧声赞叹道:“惜哉此子,以其才华素质,可期扬美名于天下,然生为良家子女,谓之幸乎,抑或不幸乎?”又幼学读写之道,长进颇速,甚至凌驾于二兄之上。
倘若这些文字出自将春琴奉若神明的检校之手,真不知道有几分可信。不过,她天生“姿容端丽高雅”这一点倒是有许多事实可资佐证。当时的妇女大抵身材较为低矮,她的身高也不到五尺,脸庞、四肢极其娇小纤细。从流传至今的春琴女三十七岁时的相片来看,她有着一张轮廓匀称的瓜子脸,鼻子、眼睛仿佛一一是用可爱的纤柔细指捏就般小巧玲珑,似乎随时都会消失掉。这张照片大约拍摄于明治初年或者庆应年间,所以相纸上随处可见斑白点,如同久远的记忆般模糊不清。也许正因为如此,才给人上述的印象。不过,从这张模糊不清的照片来看,除了感觉她具有大阪富裕商家女性的气质外,虽然也很漂亮,却缺少独特个性的光彩。从长相上看,若说是三十七岁,倒很合适,但说她显得像二十七八岁,也无不可。
当时的春琴女,双目失明已有二十余载,但看上去,与其说她是双目失明,倒不如说是闭着眼睛。佐藤春夫佐藤春夫(1892—1964),日本小说家、诗人。著有《田园的忧郁》、《殉情诗集》等。曾云:“聋者若愚,盲者似贤。”为何如此呢?因为聋者听人说话,总是紧蹙眉头,瞠目张口,时而歪头,时而仰首,多少显得呆头傻脑;然而盲人则端坐静然,低首敛颌,状若闭目沉思,似显深思熟虑。此说能否通用,不得而知。但大概由于我们平时看惯了佛菩萨的眼睛,所谓“慈眼观众生”的慧眼总是半开半闭,所以觉得闭眼比睁眼更显得慈悲、可贵,有时甚至令人心怀敬畏之情。
也许由于春琴女是一个格外温柔的女子的缘故,从她紧闭的双眼中,我们仿佛感受到参拜古老画像里的观音菩萨那样的些许慈悲。据说春琴女的照片仅此一张,先前此后都没有照过。她年幼之时,照相术尚未传入日本,而在她拍摄这张照片的同一年,由于偶然遇到一起灾难,此后她就决不再照相。因此,我们只能凭借这一张古旧模糊的照片想像她的容貌风姿,此外别无他法。
通过上述的说明,读者面前会浮现出一副什么样的容貌呢?恐怕只能在心中勾勒出很不完整的模模糊糊的轮廓吧。不过,即使看到真实的照片,也未必就了解得更加明白,或许相片要比读者所想像的更加模糊。其实,春琴女照这张相的时候,也就是她三十七岁那一年,温井检校也成了盲人。检校这一生中最后所见的春琴女的容貌,应该和这张照片上的十分近似。那么,残存在晚年的检校的记忆里的春琴的姿容难道也是如此模糊吗?抑或他以想像补充逐渐淡漠的记忆,从而塑造出一个与真实的春琴完全不同的另一个贵妇人形象呢?
《春琴抄》三
《春琴传》继续写道:
双亲视琴女如掌上明珠,惟宠爱此女,胜过其他五个兄妹。然琴女九岁时不幸患眼疾,旋即双目失明。父母极度悲伤,母亲怜其女之不悯,怨天尤人,一时如疯若狂。春琴从此断念舞技,遂专心笃学三弦琴,有志于丝竹之道。
春琴患的是哪一种眼疾,并不清楚,传记中也没有更加详细的记载。但是后来检校对人说过:“真可以说是树大招风吧。只因师傅容貌技艺出众,故而一生中两次遭人忌恨。师傅之所以命蹇运乖,完全是由这两次灾难造成的。”如果联系起来考虑他的这一番话,就会感觉到其间似乎藏有什么隐衷。检校还说他师傅患的是风眼。
春琴女从小娇生惯养,性格难免有傲慢骄横之处,但是她言行举止亲切和蔼,对下人也关怀备至,兼之生性活泼开朗,与他人及兄妹相处和睦,一家人都很喜欢她。据说只有小妹妹的乳母认为父母偏心,愤愤不平,暗中嫉恨春琴女。
所谓风眼,众所周知,是性病的细菌侵入眼黏膜引起的。检校之意,乃是暗指这个乳母采用某种手段导致春琴女失明。然而,检校此话是拥有确凿的证据,还是凭空想像,不得而知。从春琴女后来的暴躁脾气来看,也不是不能猜测是上述事实对她性格造成的影响。不过,事实不能只看这一面,检校由于哀伤悲叹春琴女的不幸,难免不知不觉中出现攻击诅咒他人的倾向,所以对他所说的乳母等事情不能贸然全信,恐怕有他的臆想猜测的成分。总之,我在这里不敢妄写原因,只是记载她九岁失明的事实,此足矣。
传记写道:“从此断念舞技,遂专心笃学三弦琴,有志于丝竹之道。”就是说,春琴女之所以潜心于琴曲音乐,是由于她失明的缘故。据说她本人也经常向检校吐露心曲:“我真正的天分在于舞蹈,现在有人称赞我弹奏的古琴和三弦琴,其实这是他们对我这个人还不了解。只要我的眼睛还能看得见,就决不会走音乐这条路。”这些话听起来有一半让人觉得她是自诩即使在不擅长的音乐方面也能如此精湛,由此可以窥见她傲慢的一斑。但是,这些话是否经过检校的修饰加工令人怀疑,至少可以这样怀疑:是否是检校对春琴女一时兴起、任情而发的话语如获至宝,铭记在心,为了抬举她,才故意赋予如此深刻的内涵?
上文所说的那个居住在荻茶屋的老太婆,名叫鴫泽照,是生田流生田流,筝曲的一个流派。京都生田检校所创,主要流行于关西地区。的“勾当”勾当,盲女乐师的官名,在检校之下。,热心伺候晚年的春琴女和温井检校。据她说:“听说师傅(指春琴)舞技精湛,然而古琴、三弦琴从五六岁起便受教于春松检校,以后一直勤奋练习,所以并非失明之后才开始学习乐曲的。当时的习俗,良家女子都是很早就开始习学艺能。师傅在十岁时就能掌握难度很大的《残月》,并能用三弦琴独奏。由此观之,她具有音乐天赋,非凡庸之辈所能及。只是失明以后,因别无乐趣,于是更加深入此道,精心钻研。”这个说法大抵属实,实际上她的才华从一开始就表现在音乐方面,至于舞蹈方面达到多深的造诣,令人怀疑。
《春琴抄》四
虽然春琴专心致力于音乐之道,但是按照其身份,并无谋生之虞,所以大概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把音乐作为自己的职业。至于后来她作为琴曲的师傅,自立门户,那是因为其他的原因导致的。即使如此,她也没有以此谋生,每月从道修町的家里送来的金钱之多,是琴曲收入所无法比拟的,然而依然满足不了她的奢侈豪华的挥霍。
如此说来,她学习音乐,大概起先并没有太多地考虑将来的目的,只是出于兴趣爱好而努力钻研技艺。由于天资聪颖,再加上刻苦用功,所以传记所说的“十五岁时,春琴技艺大长,出类拔萃。同门弟子中,竟无一人能与之比肩”的记载大概属实。
鴫泽勾当说过:“师傅经常得意地说道:‘春松检校是一位相当严格的老师,但是我从来没有受到他的严厉训斥,反多是得到他的夸奖。我一去,他必定是亲自教授,非常亲切和蔼,所以自己根本不理解人们害怕师傅的心理。’她没有尝过学艺的苦头就能达到那么高的水平,这恐怕是她的天分吧。”
春琴既然是鵙屋家的千金小姐,无论多么严厉的老师,也不会像培养一般艺人那样苛刻要求,总是要给予几分关照的。何况虽生于殷富之家,却不幸成为可怜的盲人少女,恐怕也含有呵护的情感。不过,归根到底,还是这位检校师傅爱其才华,以至倾心。他对春琴身体的关心胜于对待自己的孩子,春琴偶染小恙未能前来练习之时,便立即派人前往道修町,或亲自拄杖前去探望问候。春琴成为自己的弟子,他以此为荣,经常向人炫耀。在其众多内行门生聚集的时候,他就说道:“你们要把鵙屋家的小女大阪将“小姐”称为“大姐”或“阿姐”,与姐姐相对应,将妹妹称为“小阿姐”或“小女”等。称呼如此区分,至今犹然。大概因为春松检校对春琴的姐姐也同样进行琴曲的入门教育,与鵙屋家关系密切,才这样称呼春琴的吧。作为自己学艺的榜样。”他还说道:“你们很快就要靠自己的本领去谋生,技艺却不如一个外行的小女,这可令人担忧啊。”当有人责难他对春琴过于偏袒的时候,他说道:“岂有此理!为师者,授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