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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
昏暗不见光的祠堂内,七娘子跪在厚厚的蒲垫上,听到衣摆脚步的悉索声,她警觉的回了头。
六娘子背光而进,娇小的身影在门口站定,挡住了外头仅有的一点昏暗,无意中让整间堂屋变得更昏暗了些。
“七妹妹。”六娘子眨了眨眼适应了堂屋里的光线,然后低头看向了七娘子。
陆府中设的这间祠堂其实严格说起来只是个摆设,无外乎是陆家人逢年过节用来聊以祭拜的一间屋子而已,是以应该摆放牌位的地方空空如也,只不过是在朝南的墙面上挂了六、七幅陆氏先祖的画像罢了。而历代陆氏宗族的牌位则全部是摆放在荆州武陵老家的宗族祠堂里的,这其中也包括六娘子母亲赵氏的牌位。
“怎么是你?”七娘子惊呼一声,语调中难掩浓浓的厌恶之意。
六娘子觉得有趣,走到了她的身边索性一屁股坐在了冰凉的砖瓦地上,然后视线与七娘子平视道,“我着实好奇,我到底做了什么让七妹妹这么厌恶我。”
七娘子一愣,转了头冷笑道,“便是你不做什么,我也讨厌你。”
“哦。”七娘子佯装恍然大悟道,“七妹妹是觉得我同你之间是既生瑜何生亮呢吧?”
“你若要来看我的笑话便看,我懒得同你在这里咬文嚼字。”七娘子一脸冰冷的神色,仿佛六娘子是鬼魅邪神一般避之不及。
六娘子闻言,忽然转了头,看着墙上泛黄破旧的陌生画像道,“其实妹妹心里气什么我多半能知道,不过我却觉得妹妹小家子。”
“我便就是小家子气了。”七娘子接口道,“陆云筝,其实你在怀阳挺好的,你过的自在洒脱,家里人也不用看你的脸色,你为何不回去?”
“谁要看我的脸色了?”六娘子笑了笑,出口却是句句冷然,“不过我却是没有见过比七妹妹更会过河拆桥的人了。怎么,我巴巴的从怀阳赶回了宣城,要瞧尽你们的脸色不说,要帮你挡住了你母亲不满意的姻缘不说,眼下把我利用完了你们就想眼不见为净了?七妹妹可别忘记了,若不是我在你前面替你横竖拦着,改明儿要嫁去给沈家小四爷做续弦的很有可能就是你!”
“你!”七娘子咬着牙,额际青筋隐显,“陆云筝,你别欺人……”
“自从我进府,素来都是你欺人太甚吧。”不等七娘子说完,六娘子厉声打断了她的话,“我好奇的是七妹妹在怕我什么?你上有父亲母亲疼着宠着,下有哥哥姐姐弟弟忍着让着,是因为之前没有我的存在,你享尽了陆府嫡女的荣华富贵,所以眼下也不愿意同我分之一二吗?”
见七娘子目光含怒的看着自己,六娘子缓缓的站起了身,居高临下的继续说道,“可是妹妹能这般骄纵到几时?我曾经深怨父亲,也怨你母亲,我在襁褓,毫无反击之力,父亲被你母亲一言说动,直接把我送去了别院,若不是外祖父母心疼,想必这些年来应该也无人会关心我的生活疾苦。妹妹说的不错,怀阳的日子是我过的最无忧无虑的日子,整个赵府谁不是宠着我疼着我迁就着我的,可也只有回来了宣城,我才知道,我们做姑娘的,哪里能一辈子在长辈的羽翼下贪乐度日的?”
见七娘子此刻已仰着头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六娘子心中一动,又道,“我本也是千万个不愿意回来的,不论是父亲还是你母亲,亦或者是这整个宅门的兄弟姐妹,在我看来与我何干?可也是等到了宣城,我才知道,无论怎样,我们都躲不过要独立承担世事的命。”
“你以为自己是谁,又凭什么跑到我的跟前来对我说教。”七娘子忽的一下站了起来,手扶着边上的香炉案几,颤颤巍巍的看着六娘子。
六娘子此刻早已适应了堂屋内昏暗的光线,她视线所及的七娘子,似乎和去年自己第一次见到的七娘子已略微的有些不同了。
许是到了长身体的年纪,七娘子似乎高了许多,肩膀也挺拔了一些,抽高的个子削尖了之前肉肉的圆脸,隐约能看到尖尖的下颚。因为长开了,那双浑圆的眸子倒是倍显灵气,连带着整个人都变得有了几分纤纤婀娜的聘婷姿态。
“那七妹妹又以为自己是谁?”六娘子淡淡一笑,“妹妹别忘记了,若是我母亲此时此刻还活着,这个家里根本就不可能有你的母亲,也就根本不可能有你。妹妹这般傲慢自居的姿态以后还是少在家里显摆。对父亲而言,对陆家而言,妹妹本就不是独一无二的,因着你是嫡生,多少比大姐姐、三姐姐多了些优待,因着我母亲先逝,你又比我多了一份偏宠。可是妹妹切莫忘记了,我们终归是女儿家,无论现在斗的多厉害,闹的多生分,厌恶的多刻骨,可待出嫁了以后,你却是和我一样的,凡事最终还是要靠自己。”
六娘子说着便转了身开始往外走,走至门槛边的时候,她却忽然又回了头,嘴角露齿巧笑倩兮道,“当然,若是妹妹依旧不管不顾的要同我在家里这般没皮没脸的折腾下去呢,我定也是乐意奉陪的。”说罢,六娘子便是手提裙摆,轻巧的垮出了堂屋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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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林氏心疼七娘子跪了一下午,便吩咐杨妈妈煮了一大盆的姜汁热水,然后亲自带着去了七娘子的抚韵阁。
七娘子是掌灯时分回的小院,林氏算着时辰踩着点入了门,本以为这会儿她应该是用了晚膳的,谁知进去的时候,她却见七娘子正举着羹匙面对着一桌子渐冷的饭菜在发呆。
“你这孩子,折腾了一个下午还不够,晚上连饭都不好好吃了?你们这些丫头是怎么当差的,一个个都是睁眼瞎不成,由着你们姑娘这样耍性子,回头若是你们姑娘落下了病根,当心我一个一个仔细罚你们。”林氏瞧着七娘子就心疼,便是把心里的气全部撒在了屋子里伺候着的丫鬟们身上。
本是在旁站着的小杜鹃等几个七娘子跟前体面的丫鬟闻言皆白煞了脸,一个个惶恐的接连跪下,额头抵着墨瓷砖地大气都不敢多喘一下。
“母亲,是我想事儿出神了。”七娘子淡淡的看了一眼林氏,然后冲跪在一旁的小杜鹃道,“把饭菜撤了,然后你们都下去吧。”
小杜鹃有些慌乱的看了林氏一眼,见她此刻正抿着嘴却不多言,便是连忙吩咐着小丫鬟们将七娘子炕桌前的饭菜悉数端了个干净,然后带着人鱼贯而出。
当她们出去的时候,杨妈妈正好端着冒热气的姜汁水进来。
林氏脸色不佳的冲杨妈妈微微点了点头,杨妈妈便笑眯眯的将热水端到了七娘子的跟前,然后仔细的脱掉了她的鞋袜卷起了她的夹棉裙摆,先是用手搓了搓七娘子的小腿肚揉了好几下她红肿的膝盖,然后便是将七娘子的脚放入了热水中。
一股烫意猛的从七娘子的脚底窜起,惊的她连连想缩脚,可是脚踝却被杨妈妈捏了个紧,疼痛间,七娘子只听杨妈妈柔声道,“姑娘且热热,虽已是三月天了,可春捂秋冻,这倒春寒啊远比冬天的干冷要厉害的多。姑娘跪了一个下午,若是不拿姜汁水烫烫驱寒,只怕寒气入了骨,要落下病的。”
林氏见七娘子蹙眉隐忍着,不免又软了心叹气道,“你也别怪你父亲恼了你,你平日里闹腾她也就算了,可偏生你不聪明,要闹到先生跟前去。你父亲多要面子的一个人,那卫先生又是个不会拐弯的,一说两说,过错便是全在你,你父亲罚你跪祠堂也不为过了。”林氏口中的“她”指的自然是六娘子。
七娘子此刻只觉得脚底烫的如千根万根的细针在扎一般,碎疼难忍,可正因为被热水这一烫,她却如茅塞顿开一般清醒了大半。
待林氏话音渐止,七娘子便缓缓的看向了她,没有声声的抱怨,没有哭鼻子抹眼泪的撒娇,她的神情淡淡的,开口便问林氏,“母亲,做人媳妇很难么?”
林氏本有一肚子宽慰女儿的话要说,却在听到七娘子这么一问之后哑了口,半晌才堪堪的找到了自己的声音狐疑的问道,“你是不是中午出我屋子的时候听到你父亲说的话了?”
七娘子摇了摇头,神情有些疑惑的说道,“父亲说了什么我不知道,不过陆云筝之前倒是来祠堂找过我。”
林氏一惊,连连坐直了身子警惕的问道,“她找你……做什么?”
七娘子知道这内宅里本就没有什么不透风的墙,便是掐头去尾的将六娘子傍晚在祠堂同她说的那番话告诉了林氏。末了,七娘子还动了动被泡在热气渐温的姜汁水里的双脚,然后轻笑道,“母亲,我虽真的很讨厌她,可细细想,却也觉得她的话有些道理。”
第一卷 拈花一笑,无猜脉脉心有意 第五十章 流华里•三月十六
一入三月,林氏就开始忙的脚不着地,恨不得生出了三头六臂来才好。
初娘子出嫁的日子定在三月十六,剩下的日子掰着一双手已经算的过来了。
吴家迎亲的队伍二月中的时候就出发了,因为大多走的水路,天清寒冰未消,是以在路上多耽搁了些时日,不过紧赶慢赶的总算是在三月头到了宣城。一并来的还有陆家大姑爷,所以林氏就算心里有了微词,当着大姑爷的面却也是不好发作的。
但长辈们的这些小心思却影响不到六娘子她们。
本六娘子觉得初娘子性子清冷行事谨慎,于人于事总是刻意的保持着三分距离,可却不想临近出嫁,她整个人反倒热络了起来,闲暇之余也会主动的邀请六娘子她们去落梅轩小聚,连带着尖酸刻薄的七娘子也次次都在受邀之列。
三娘子和七娘子可谓是和初娘子一起长大的,见她忽而如此的反常,都有些闹不明白,反倒是六娘子,旁观者清看的真切。她知道这多半是因为临近婚期,初娘子很是茫然失措,继而引起了小小的婚前恐惧症罢了。
这日午后,四人照旧齐聚落梅轩,正当初娘子忙着张罗热茶点心的时候,七娘子却在桌子边无趣的说道,“大姐姐这儿除了嫁妆还是嫁妆,莫不是特意找我们几个妹妹来显摆的?”
初娘子当时正笑着亲自端茶进来,听了七娘子的话,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在了嘴角。
六娘子知七娘子这句话定是说的初娘子心里特别难受,不免又开始抱不平道,“七妹妹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不过也无妨,等过两年七妹妹嫁人的时候,就是想着要和我们几个平日里不亲的姐姐们团聚团聚,也只怕是凑不齐人了。”
“你……”七娘子拍案而起,“一个大姑娘家家的成日里把嫁人嫁人挂在嘴边,也不知道害臊。”
六娘子斜眼看了看她,并不多说赘言,只笑着接过了初娘子递上的茶,仔细的端着品了起来。
其实,之前在祠堂的那次面红耳赤的争执之后,旁人或许并没有发觉七娘子的异样,可六娘子却隐隐感觉到了她的变化。
虽在人前,她照旧会和自己抬杠争锋,可是六娘子却能发现七娘子已经不再是没头没脑的胡搅蛮缠了。也是在无意中,六娘子还得知了自从那天卫先生评了七娘子的簪花小楷只有形似而无神韵的时候,她每日便会提早半个时辰起床描红练字,接连数日雷打不动,六娘子便对七娘子刮目相看了几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