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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听得青史流芳,即使是一出大戏,依然躲不过台上空落落,台下各自伤。
纤弱的昭君上了马,往胡地行进。风撩着鬓发,割面地疼;怀抱琵琶作胡笳,《十八拍》悲歌不绝;大雁闻声坠落,不知是因为她的美貌,还是弥漫的哀伤?
华服下,是单薄纤弱的身躯,她无法忘却自己的汉宫岁月。一个又一个秋天过去了,她倚宫门,梦承恩。君王不至。一切,只是因为当初倨傲,没有给那个可鄙的毛延寿一点贿赂。
她不后悔。红颜绝色,本应是这世间夺目的一抹,为什么要以黄金来玷污,她不屑。
看见树叶飘落,曾经的如玉碧绿,转为枯黄。她笑,不知道自己还能挨几年?草木也知愁,韶华竟白头,叹今生,谁舍谁收?
后来,远方的呼韩邪单于来求亲,她决意出塞。从此以后两国的安宁系于她一身,像唐人感慨的:社稷依明主,安危托妇人。
忘不掉,大殿上初见他的第一面。那个端坐在龙庭的人,是她魂牵梦萦的君王。
这个男人一样看她看得痴了。她笑,像秋风一样萧瑟。人生,是这样荒凉。谁料得到他和她之间的初见,就是收稍。
陛下,斩了毛延寿又如何?我们,回不去了。汉宫苑,她冷凝地站住,把这几年积累的幽怨倾覆出来,倒于他身上。曾经她是属于他的人,他却亲手赐给了别人。现在,她就站在他面前,咫尺天涯的距离。再爱,也不能够接近。
汉家青史上,拙计是和亲。他的决定酝酿的悲苦,必定要他亲自承担。
离去。最后一次回眸这宫阙,和玉阶上黯然伫立的男人。
天边,汉宫月,冷浸浸,悲无声。
纵然有车如流水马如龙的队伍随驾,远方还有呼韩邪的盛大迎接,可是,别故乡,别故国,别故人,一骑红尘妃子泪,怎样的繁华如锦也掩不住,她灵魂里荡漾的萧瑟。
岂能将玉貌,便拟净沙尘。
极目黄沙,青史流芳的王昭君也只是个断肠人在天涯。
172007年8月22日 星期三 11:43:29 AM《人生若只初相见》断肠人在天涯
天地合 乃敢与君绝
天地合 乃敢与君绝
天地合 乃敢与君绝
曾经我是那个和你指天为誓的人。
《汉乐府》中记下我对你的誓言:“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阵阵,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如果你忘记了。我愿意再说一次。是的,我夜夜在说。夜阑尽处,闪烁的微弱心火,映出我当时决绝的容颜。
我两指并立,以手指天。我说,请苍天为证,我愿与你相知,相爱,希望上天让我们的爱情永不衰绝。除非,山峰消失在眼前,江水枯竭,冬天旱雷阵阵,夏天雨雪霏霏,天地闭合,混沌不开,你我,重归洪荒之时,生命不在,我才能与你分开。
直至今昔,想起你的时候,这样的情景还是会如生如死地出没在我眼前。我感觉自己从来没有离开过那里,那条奔流不息的滔滔大江,两岸隐隐的青山。只要我愿意,它们可以瞬间来至我眼前。
但是,感情终于被时间晾干。在漫长无尽的时光中,我对你的思念,终于枯涸。曾经的殷殷艳艳,变做一点赤红,紧缩成我心口的朱砂痣,只有手指抚上去,它还残留一点温热的红。
思念,终于抵不住时间。我看见那张曾经无比诚挚的脸。我的忧伤如线,突然从内心的最深处涌出来,千丝万缕,像那盘丝洞里天真的妖精,缚住了别人牵住了自己。
有哪一个人,不会以为爱着的时候,自己手中的这点爱,是女娲补天时漏下的精华;有哪一个人,不会以为身边这个人,会伴着自己渡尽浩浩余生。
可惜,我们看不见结果。
遇见你的时候,我不曾想过自己会是夫人。是夫人又如何,是你的掌上花心头好,却是凄凄惨惨凄凄,命里名里带牢了一个“戚”字。
二八女多娇。我仰起秋水明眸映照你的时候,你低头,闻见我发间青草的气息。那时,我仍是田间民家女,高挽着裤腿,双脚踩在泥泞间。冰凉的泥巴没了脚背,干的时候剥落下来,双脚依旧莹然如玉,像我现在舂的米。
彼时,君未成名我未嫁,一切,如这个春天刚刚开始。在田野间奔跑的我们,穿越青青的稻禾,拥抱在一起。那一片黄花绵延如云,起伏坐仰之间,送我至辉煌的顶点。
我看见你的脸。你唱:“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黯然神伤,全不是传言中的激昂。
你说,戚姬,其实我不想争夺天下,战败了,正好功成身退。你说,天下人仰慕我,我仰慕的其实是那个目有重瞳,七十二战无一不胜的霸王。这天下,本该是他的,而我,不过是那些不敢和他斗,又不甘人下的人,推出来与他对抗的挡箭牌。
说什么,天命攸归,其实是身不由己。
我说,我也不想你争夺天下。我要你陪着我,不管你是谁,是君主,还是生斗小民,我爱的只是你。我不要和你身边的那些人一样,不要利用你去做任何事,不要你成为满足我野心的工具。
这尘世太短,战争太频繁,你一次又一次地流离。我们必须用力地急促地爱。所以我一定要告诉你——
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是的。无论是为了爱情,还是后来为了生存,我都希望与你“长命无绝衰”。你是我的爱,我的依靠,我的护身符。
可是,你死去了。你看不见,她将我贬作奴隶,囚在这永巷中,剃去我的头发,剥落我的绫裳,让我的脖子带上沉重的铁箍,日夜不可停歇地舂米。
这个卑贱、恶毒的女人。她知道,你爱宠我。她嫉妒我桃花般娇嫩的容颜;她嫉妒我的青丝能在暗夜幽幽闪光,而她的,一寸寸一丝丝,凋零,断裂。
我的青春浓艳得让她一无是处。即使她换了最新的发髻,抹了再艳的胭脂,也掩不住呆滞如鱼目的眼珠,枯老似橘皮的脸色。甚至,连她的身体走近了些,也闻得到落叶般腐烂的气息。
我想,后来我变得恶毒了,不复纯善;我用尽心机去笼络你;我恨不能掏出这三寸芳心开给你看,让你停伫我的芳园。可是,后来,我真的没有开始时那么爱你。
我开始有恨。恨你我之间,隔了那么多女人!她们是山,是河,什么时候她们都消失了,才应了我的誓——乃敢与君绝。或许,她也一样的恨,爱情,对一个男人的占有,都是独一无二,硫酸般强烈。
眼泪、笑容、谗言、媚语,床上床下,我搬弄你,伏在你的胸口膝头,软语呢喃——
如意的眉目如此像你;如意英武聪慧;如意的性格完全像你。当然我不会再说你。我说的是陛下。陛下,尊贵的大汉天子,你穿上龙袍,就不是那个与我在野地里野合的人。
不止是称谓的距离。我们之间,短短数年,心与心之间何尝不是沧海桑田?我想我,现在需要一个可以依靠、可以控制的男人,而他永远不会背叛。
因此我爱上了我的儿子如意。我坚信,有一日,他会和你一样送我至辉煌的顶点。
可惜,我不如她,我始终不如她。她是玩弄权术的女人。一个丧失了爱情的女人,她的全部智慧和精力,会转移到政治上。权欲会满足她萎缩的情感,让她干枯的身体再次饱满如春潮泛滥。而我,只是个玩弄着爱情的人。如何玩弄,也是个摆脱不了感情的人。
如意,是赵王,最终也没有成为太子。而我,成为了阶下囚。成王败寇是一步之遥,仅仅是一步,项羽差了这一步,而我,也差了一步。而人生,偏偏亦步亦趋,一步不能移。
“子为王,母为奴,终日舂薄暮,常与死为伍。相离三千里,当谁使告汝?”在永巷里,我凄婉地唱。我真的错了!即使红颜成白发,曾经的冰肌雪肤覆满尘土,如何的疼痛屈辱我都应该学会默默承受才对。我不该哭。因为你不在了,那个曾经如山峙立的人已经消失在天水之间。是永远地、决绝地消失。
我的山平了,水竭了,天翻地覆,归至洪荒。这天地漆黑,她的怒如火红岩浆,会毁灭我们母子。
如意被毒死。我呢,那场酷刑,即使在阴曹,我也忍不住浑身战栗。为此,我宁愿不去投胎。再不要投生为人,被人灌了哑药,熏聋耳朵,挖去眼珠,割去四肢,割去舌头,然后扔到茅坑里。
如花似玉,倾国倾城的人儿。她叫我——“人彘”。
在茅坑里爬了三天,我才能如愿以偿地死去。
后来,我曾经看见“敦煌曲子词”里的那个女子伏在她的情人身上。云鬓横斜,花摇影破,一地迷乱。她就在这样的狼狈里,忙忙地向情人表白:“枕前发尽千般愿,要休且待青山烂。水面上秤锤浮,直待黄河彻底枯。白日参辰现,北斗回南面。休即未能休,且待三更见日头。”
我听了在地下嗤嗤笑。她连发誓也学极了我的口吻,可见如我这般又是个傻女。枕前发尽千般愿,已经不时兴了!听我为你打破迷局:要休不待青山烂,天明就可以告别;水面上秤锤一定不会浮;黄河滔滔亘古长流,永远不会枯;东西永隔参辰二星,白日绝不会出现;北斗星永远在北方,不能回南面。
未休即是休,何必三更见日头?
誓、言,不见都带着口字吗?偏偏是有口无心。
可是,为什么听人再唱起“汉乐府”时我仍然会哀伤?婉转清亮的乡音入耳,我开始明白,四面楚歌,为什么刹时就击溃了项羽的铁骑雄兵。再坚固的人,也抵不住相思。思乡,缠绵绕骨,无可逃脱。
当有人,将我曾经的誓言歌了千遍时,隔了千年,我忍不住从黑暗中将眼睁开。我要看,这誓言为何依旧如此鲜明?世间是否还有爱情存在?
真的。依然存在吧……因为沉睡了千年,在我在醒来的一瞬,我脑海里浮现的那个人依然是你。胸口的朱砂痣突然蔓延成血。
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阵阵,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有时候,爱只是输给了生死、时间,以及欲望。
当我们回归心海深处,那片幽蓝深静中,我是鲛人,依然会为你落泪成珠。
爱是沧海遗珠。
182007年8月22日 星期三 11:43:29 AM《人生若只初相见》天地合 乃敢与君绝
青青子衿 悠悠我心
青青子衿 悠悠我心
我的朋友S,是一个非常嗜好读三国的人。当我想了解曹操的事情时,我跑去问他,我说,S,告诉我三国里曹操最爱的人是谁?
真的,不骗你,我这样问的时候,我的意思是问“曹操最爱的女人是谁?”我以为他也会这么理解。是的,正常人的逻辑是这样,但是他告诉我曹操最爱的人是典韦。
真是个让人意外的答案!在我没有来得及把嘴巴合上的时候,S仿佛已经明白我的另一层意思。他说,如果说曹操还曾经有过心仪而没得到手的女人,那应该就是袁绍的儿媳甄氏。不过,三国是个男人的世界,女人根本无足轻重。
那么,我就可以理解,为什么《诗经》里的“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在曹操的《短歌行》里成了对贤才的思慕。
三国乱世,那是阳光灼烈的世界,最好每个人都拥有沙漠里寻找水源生存般的决裂和义无返顾。那个时代没有空地让女人的碧草春心孜孜蔓延。
最早在《诗经》里,有一个多情的女人在城阙等候着情人。她望眼欲穿,就是不见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