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小莲很内行,也很小心地问。
“不必要了,不必要了。让他们去拍吧!无论谁的剧本,拍摄出来总是好事!可是,我心中的那部《云雨江南》,无论作为哲学,作为小说,作为电影剧本,谁也无法剽窃!它在我的心中,变换着主人公离奇的人生和命运。”
他们的船,还在继续前进。温暖的阳光,照耀着宽阔的码头和江面,大江南岸,小小的,远看像直立水中鹅蛋一样的礁石上,两个扎丁丁猫的小女孩,大约六七岁吧,坐在水边玩水。她们光溜的小脚板,拍打着温暖的春江水。她们的小手,撩起水珠,洒向行船的江面。水花点点,反射着斑斓的阳光,像晶莹的花朵,映照着姑娘天真无瑕的脸庞。姑娘把裤腿挽得很高,穿着粉红色的春天的衣裳,如两朵桃花花瓣,点缀在古老的礁石上。望着小女孩赤脚玩水的身影,他紧握了小莲的手。小莲靠在他的肩头。他看见她眼里流露出羡慕的目光。他轻轻理了小莲的头发,告诉她:
“那就是当年的独眼龙,从江岸的小船上跳下去,救起你那年轻的祖母……娅雯跳江自杀的地方!”
小莲乜着眼睛,没有说话。她紧紧把祖母拿给她,叫她去寻找独眼龙的那枚玉兰色发夹,握在手中。优雅的眼帘,轻轻一闭,黝黑的睫毛丛中,倏地涌出一滴泪来:
“不跳江了,我们要好好活着。”
说完,他们靠得更近更紧了。
浩荡的江风,飒爽吹来。旗帜如林的码头上,打擂台的人群中,发出的吼叫声,锣鼓声,一浪盖一浪。身穿白色武术服的拳师,那是当年独眼龙的身影,身轻如燕,丽日蓝天下,一个回合,接着一个回合。腾飞如剪,跳跃如旋。
那是未来电影中,大江武士独眼龙的身影,敏捷而优雅。
那些已过去的历史烟云,又这样以电影的名义,在这个浩荡江边的历史码头上,艺术地再现了。他们不知怎样去面对。参与其中,还是游走于他们之外。望千年半岛古城,山清水秀,千帆待发。生意盎然,春暖花开。他却手足无措,不知自己该做什么。他的哲学,他的艺术,正在他寻找和经历的现实与历史时空错乱中,浆成一团,又渐渐飘去。飘得那么沉重,那么渺远,像大江的上空,那朵时走时停的云。电影艺术研究院,已没有必要再去进修了。椅子形山岭的月光,红池坝军营的碉堡,白帝城烟雨中的“托孤堂”,尤其是……倩雯在他们爱情的风雨中,苍然离去。经历了这一切之后,他觉得写不写电影,拍不拍一部轰动全球的世界大片《云雨江南》,对他的生命来说,都不是很重要的了。重要的是缠绕在他心灵中,埋藏得很深的疑问和情结,还没有展开。那就是,他自己的身世,他家族的源头,究竟在哪里?现在,谁还有心思去寻找枪杀在悬崖下沙滩刑场的地下党大叛徒谭纪年呢?他被捕的那个山中古镇,现在是不是还有油菜花开?通往大江终年碧绿的溪流,还是不是当年的模样?叛徒妻子梅娅雯,叛徒儿子谭永年,难道他们……经过那次到北京寻找商人革命者淄芸的打击,心灰意冷,真把给了他们几十年不幸与屈辱的谭纪年,彻底忘却了么?他想,是不是还该向那个沉沦了的叛徒生命走去?去触摸也许不仅仅属于他们那一代人的荣耀、背叛、痛苦与自尊?娅雯是不是真把他们都统统忘掉?难道她唱诵《圣经》的咿呀之声,也像她儿子谭永年的房地产公司一样,在平静中经营,没有了一丝心灵的回声?永年和他的情人小吕,难道真会断绝了关系?她祖母已风烛残年,在遥远的省城,由谁搀扶年迈的她,去教堂念经?子庄和小莲明明告诉他们,几十年前消失了的商人革命者严淄芸的下落,有了线索,为什么不去把他接回到他们真实的生活中来?有意回避,还是他们那几十年的思念,全是假象?真真假假,至少应该去求证一下才对啊!……他还在这一连串没有过去,也无法过去的历史人生中寻找答案。他知道这些答案,不可能有一个绝对的完美。并不像受到失足怀孕打击困扰的小莲所怀疑的那样,这个世界,我们究竟该不该来走一遭?他分明觉得北方导演和小莲、倩雯都有心灵和肉体的联系。小莲明明是在北方导演网上选秀《云雨江南》女主角之前,就已经认识。北方导演老早就对他说过,江南烟雨,如诗如画。雨丝中的小黄瓜又鲜又嫩。那时,北方并不知道他的父亲淄芸,曾经在江南烟雨中和小莲的祖母娅雯,有过那么一段刻骨铭心的感情。那就是宿命!世上许多事情的发生,冥冥之中已安排好了。难道我们真是上帝手中玩来玩去的木偶?北方导演曾不止一次到大江两岸为拍摄新片选景。那时,他还不知道子庄正在构思《云雨江南》。他带摄制组应邀拍摄《大江之春》旅游风光记录片,到小莲家乡那座椅子形山岭上,认识了小莲的亲生父母。秋日。午后。细雨蒙蒙。穿了淡红花衣的小莲,顶了一张金黄的手绢,高挑的个儿,细柳一样,带着羞涩站在小镇东头的大柳树下,翻盖着背篼,卖细嫩的小黄瓜。饥肠辘辘的北方导演,远远地冲小莲而去,没有问价钱,抓起一根带刺的黄瓜,大咬一口。“好鲜,好鲜!”导演连声称赞,招呼录音摄像过来,“吃吧,吃吧!这篼黄瓜我们都给她买了。”导演给了小莲足够的钱,小莲自然感激不尽。简单问明来意之后,小莲把他们带到了那座椅子形山岭上,拍摄当地著名豪强之家的历史人物、风土人情。那时,小莲父母正为她考大学读书的事忙得焦头烂额。小莲上不了大学一般本科分数线,就是等不来入学通知。她父母干着急,固执而无奈地断定,是没有拿钱出去跑关系。北方导演看到清纯靓丽的卖黄瓜的小女孩小莲,说起读书的事,就躲进她的房间里,哭得像泪人,马上出来给她父母打包票。……通过朋友的关系,他把小莲录取到上海,或浙江某某二级学院,去学习计算机电脑财会专科,或者预科,也从此引出了小莲后来和导演之间的种种联系。
紫檀(2)
那时,子庄并不知道这一切。他想,既然小莲已和导演断绝了关系,那么,在春暖花开的夜晚,在那样宁静的山中古镇,那个支配着他们家族一代代先人命运的山中古镇,古朴典雅,远山青翠。一条春天的小河,在古镇面前,缓缓流淌。也许是心灵感应,也许是命运牵引,偶然得到家乡的消息,他们家族,还有后人在小镇上生息繁衍。那是新开发的旅游古镇,全国著名。一条弯曲磨光的石板小路,穿过错落的小街。小青瓦,木板房,两排红灯笼,顺着灰黑的瓦棱,一路排过去。“江剃头”、“唐麻花”、“冉打铁”,古朴的招牌,彩色的旗幡。
子庄和小莲一起,赶了很远的车,来到小镇的时候,天色已晚。半山腰的新镇区,灯火一片。古镇还在黑黝黝的小河边,初夜就已出奇的安静。小镇东头那株老黄桷树下,摇响流水银铃般的歌声。他们情侣般地依偎行走在黯淡的灯光中,共同描画着夜晚小镇古朴的身影。黑暗中,温顺的小狗独坐在没有晚归的主人家门前。大树下的石板路上,陪小狗枯坐的还有讨饭的女人,似乎这一切不符合古镇的晚景。有些古老的景象,总以崭新的面貌显现,而某些崭新的面貌,骨子里是那样的沧桑古老。小街上,偶有一盏昏黄的灯光,默默照耀,灯光模糊地映出客栈旅店的招牌旗幡。他们小心翼翼一路探险似地阅览过去,街边客栈,堂屋里坐着一个孤独的老人。客栈装饰得古色古香。观音牌位。朱色对联。古代图画。满清雕像。看起来好像进入了神秘的深山古刹,或地下党、特务接头的庙宇,一旦进去,可能一场阴谋暗杀即将发生,一个武打的小说或电影情节就要展开。昏黄灯光下,老人手持烟管,靠墙坐着,面无表情地抽着水烟。他们当然不敢进去,进去不知会有什么遭遇降临。客栈阁楼是朱红色的窗格,临窗可以瞭望黄桷树下的小河,小河对岸是静穆的远山。那时,他们并不知道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古镇。他觉得这个小镇晚景的一呼一吸,都和他产生了某种联系。这种联系的准确位置,又不知在哪里。他们在黑暗昏黄的小街上摸索前进。石板路很窄,淡淡的光晕,勾画着错落古朴房檐迷蒙的剪影。抬起头来,楼房剪影上面是黑乎乎的天空。月亮还没有升起来。他们选了几家旅店都不合适。他们想在靠近河边的房间住下,聆听溪流的低吟。他们不知不觉来到镇中一处灯光特别明亮的新修小楼门前,“谭木匠酒家”的木制招牌古色古香。老板是个四十开外的热情汉子,在店堂里弓着腰使劲捅着炉火,他能干的妻子木花,围了围腰,在灶台上烹制一锅热气腾腾的豆花。他们的小女儿在门前那排瓦缸木桶旁边,和河里捞上来的鱼虾泥鳅鳝鱼一起玩耍。豆花的清香,活蹦乱跳的鱼虾,引起了他们的兴趣和食欲。他们相视一笑,爽快进屋,汉子夫妇望着他们这对奇异情侣的模样,一脸粲然。
“好啊!远客!”
夫妻俩笑吟吟地搓手招呼。
这对饥饿的游人,子庄和小莲,到家了似的,进得屋来,开着玩笑:“恭喜发财!老板!”
“你好,我好,大家好!”
小莲居然哼起了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歌。
“嘻嘻……客人来了,”还是他妻子,干练的山村农妇,会说话,“我们自然就好嘛!”
“哦,嗬嗬,你们,就是谭木匠?”
“不,不,哦……”夫妻俩相互看了一眼,吞吞吐吐,也是异口同声地说,“我们的爹爹、爷爷,祖上老人都是谭木匠啊!”
“那好!今晚就住在你们这里了!”
子庄和小莲,并没有从小老板夫妇这些话里,听出什么特别的意义。腿脚不很灵便的敦厚汉子,带着他们楼下楼上一路介绍参观。临街铺面是整修一新的餐馆,厨房大厅,老酒新柜,楼梯屋檐,古色古香,门前挂着封神演义和张飞的图案。桌椅包间,音乐茶楼。“老鼠爱大米”已经放完,又传来香香那首“猪八戒命里犯桃花”的歌声。外面阁楼的窗前,芭蕉叶下面,河水在哗哗歌唱。五层小楼,设计精巧,墙壁地板,木梯回廊,全是来自深山的紫檀木建筑而成,涂了一道明晃晃的木胶。扑鼻的幽香,原始的野味!他们选了顶端窗户临河的小阁楼住下。阁楼顶部是一排整齐的梁檐。正面墙壁上嵌着一幅牛郎织女耕田的壁画。双人床也是和地板一样的紫檀木。靠窗对面,紫檀木柜上放着一台崭新的电视机。电视机对面床上,洁白的棉被,点缀其中,分外耀眼。好啊!看来老板可真是发了大财!单纯洁白还有淳朴的野味!他心生快意,呵呵!这里也许就是他们渴望的新房!冥冥之中,谁给他们安排好了似的!不像宾馆饭店,住在一起还要出示什么证明,来这里住的……小老板,自称金刚钻,可能就这样认为,如此亲热洒脱的男女同行,不用说就该安排住在一起。是山中古镇的淳朴,还是某些旅游度假胜地的治安容易出问题,他们也不得而知。此刻,他们都来不及考虑这些。他想,要是那幅男耕女织的古老壁画下面,再添上一个大红“喜”字,就是他理想的新房。
“太俗,太俗了!”小莲愉快地拿出香皂毛巾准备洗漱,“不要破坏这个房间的气氛,添了‘喜’就真喜得起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