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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叫小说?”
“梦游者的履痕。”
“什么叫历史?”
“为了需要的记忆。”
“什么叫社会?”
“紧攥在落水者手中的竹竿。”
“嗬嗬嗬!”
他们开心地笑了。严肃的定义,生动的玩笑。
“现在,接下来,”她“咯咯”笑了,说,“是不是该说‘电影是流动人生的视觉造像了’啊?”
“可以啊!”他说,“为什么不可以说呢?我这么,到这里来进修电影,不就是在争取一种言说电影的机会么?”
远处,游人的欢笑声,搀和着布谷鸟的叫声,在水面上漂荡。
“那么,你说,什么叫情欲呢?”
……
他的心一颤,很沉,又感到很空。心灵中那朵缤纷的花朵,尽情开放之后,又倏然熄灭。望着他难堪的样子,她歪着头,浅浅一笑,没有揶揄,也没有捉弄,脸也没有发红,说不定这真是一个难题!无论男女,都想把这个问题弄个明白,答案却未可知。他不知道应该怎样回答,他自己都想别人能够告诉他。长期以来,要想写的那个电影剧本《云雨江南》,和这样的问题,有什么紧密联系?也许,他们家族中,那些活着和死去的人们,都已经回答了这样的问题。红池坝,红菱滩,红柳小镇,商人革命者,医学院校花,舅舅瞎子,和他也许是“妓女”装扮的“压寨夫人”叶哲文,图书管理员和他头缠孝帕、身穿孝衣,跪在江边祭奠亡夫的妻儿,世上行走如斯、承受如斯的莽莽生灵,他们的生与死演绎出的一个个的缠绵往复的生命悲剧故事,从古至今,如白驹过罅,都可纳入这个话题。大海无垠,群山莽莽,草原辽阔,花鸟虫鱼,飞禽走兽。古老的话题,四季常青。
他对这个话题的思考,由来已久。也可能因此而写一本厚厚的关于情欲的书。那是一本哲学的,艺术的,美学的书。古今中外,几乎所有伟大的哲学家,从不回避谈论生命与情欲的话题。他不准备把所有话题都谈出来,表现得很严肃。他自己也谈不出这样的话题。他想尽一切办法,把这个话题说得通俗易懂。而且,也要让它有一定意义。坐在古老的遗落了许多生命印迹的湖边,他们开始讨论关于生命关于情欲的话题。那时他们已经走向了肉体的沟通。他们说得比较自然,没有遮掩对方任何一种观点。他低下头看了看脚下的礁石,望了望眼前平静的湖水。在他面前,她好像一个忠实的观众和听众。什么叫情欲?简言之,就是人的本能、情绪和一种实在虚幻的感觉。她说,这个答案太抽象。她抬起头来,望着他的眼睛,她看到了他眼里有湛蓝的湖水,碧波荡漾,映现出湖边上那丛桃花的艳影。他说,请你真实的告诉我,现在此刻你心中,有没有……说白了吧,就是情欲。那时,他们的眼里,突然冒出了两朵静静燃烧的火苗。坐在古老礁石上,青桐色的礁石,还闪现出没有完全进化的蚌壳、田螺,还有沉睡了千百年来的海底生物。那是上亿年的海底生命。
她点点头,依然很轻。
“你呢?”她问。
他感觉到她的问话里,从她厚厚的嘴唇里,传出来的热气,还带西瓜的香甜。
他也认真地点点头。
“这就对了。这不是多么像样的关于情欲的定义。他只能说明情欲是人的本能,它深深珍藏在我们生命的某个角落。”他告诉她,“只要是人,只要是正常健康有生命意识的人,情欲总是固有的伴随着他。一生一世不分离。刚生下来的婴儿,还没有健全的生命意识,那时还不能算有正常的情欲。走向死亡,就带走了情欲。”
“这就是情欲的定义么?”
“当然不是。”
“那你想说明什么呢?”
“情欲是健全的正常的人的本能。”
她的眼里飞出了一朵淡淡的白云。那时,她坐在礁石上,望着春天的天空中,那朵苍老的浮云,在水面上悠悠飘过。
“说得很有趣!很希望你继续说下去。”
他说,每个人的情欲在他生命的角落里珍藏着,躁动着。一般很难看到它。牵手、拥抱、接吻,以我们谁都能看到能表现出来,展现出来,只有在那样的时刻,两个陌生的生命就像大海悬崖的情感化石一样,融为一体,结为一体。它们一般由双方身心的全部投入,才能推向高峰。那时的生命,通体透明,显现在感觉飞腾的最高境界。”
她不知道他究竟在说什么。碧波轻漾的湖水上,凝固着那朵古老的云。四周静寂,蚊蝇不飞。那样的环境,那样的气氛,欲望的潮水,在他们心中涌动轻扬。他们做了什么?他们会做什么?坐在湖边的古老礁石上,他们先是教科书式地轻轻牵手,后来,又像磁石般相互吸引,紧紧拥抱,他们都感到了对方胸脯的燥热。又感到对方的嘴唇有点冰凉。
后来,他才知道,那时的倩雯,并没有
离婚。
那时,他们的交往,包括情感肉体的交往,不过是一种消费。因为需要的消费,有时,也可以使用得非常认真。
那朵古老的云,从此就没有在他们的生命历程中消失。他们还在珊瑚海藻的丛林里,寻找前进的道路。他们怀着理想,怀着理性探索生命的成熟男女的体态和心态。那是萍水相逢。他们的肉体,不仅仅属于对方。他们都有过各自的女人和男人,那是已经历沧海桑田的生命和肉体。真正讨论生命情欲的时候,他们都没有把自己的情欲,充分发挥。情欲和爱情一样,只能属于一种感觉。一旦把那种感觉,变成对生命理性的追问,就失去了灵动欢悦的色彩。本能不能和理性相对。一旦对立,理性就可能伤及本能,本能也可能拒绝理性。不仅因为那天他们在礁石上的拥抱,没有了那么热烈,他感到她那厚厚的唇间,冒出火一样的热力,灼人,又带有珊瑚海藻的清凉气息。
理性支配下的表演,原来这么暗淡无味。理性投进生命之海,趣味常淹没得无影无踪。那是人类本能的悲剧,或喜剧。爱情、婚姻的悲剧,从这里开始。婚姻所以没有爱情那么灿烂那么美,是不是支撑爱情的情欲,和支撑婚姻的情欲不一样呢?正因为婚姻需要的情欲,具有更多的理性,才使婚姻变成爱情坟墓的呢?
他们飘荡在精神的大海上,穿行在生命的丛林中。她依然认为他关于婚姻爱情情欲的想法,不可理解,不可理喻。她想明白,那些理论是怎样来的?他说,人类关于情欲的理论大厦还没有建立起来,也许正在建立的过程中。他也读过一些关于情爱与情欲的哲学著作。这些性爱哲学著作还没有达到艺术电影的哲学著作一样深刻庞大伟大。她笑了。她说,情欲本来就不是可以用哲学来谈清楚的话题。它是用行动来谈论的,它根本就不是一种话题,而是一种感觉和表现。他说,情欲对于人类来说,不单单是为了繁衍后代。古人说,食色性也。延续生命,保持生命,繁衍生命。情欲是一种创造,一种高度的生命创造,或是一种高度生命创造的
发动机。在没有生命的河流里,一对男女的生命,创造下一代的生命,复制我们自己。一切创造都会给人带来快乐。情欲也完全可以在创造生命的过程中,给人带来快乐,有些情欲表现,直接创造生命,更有一种和创造生命无关,也就是直接纯粹的肉体满足和快乐,那时,可能表现得更加美好。而艺术,作为一种生命创造活动,它的快乐源泉,也许,不能不说它和人类最基本最原创的情欲,紧密相连。
那天,他们坐在皇家花园湖边的礁石上,没有谈完那个话题。那里有古老生命的遗迹,桃红柳绿中,浮荡着战争留下来的凄艳光影。溜光的岩石丛中,黄昏,一轮金黄的太阳,挂在遥远西方优雅的山脊上。他说,这不全是我的观点。有个哲学家,也是精神病医生,很肯定地说,一个健全的人,他的一生,每时每刻,完全离开情欲的时间很少。只有战争,高度面对死亡,精神紧张的时候,才会完全忘记、排斥情欲。他是伟大的哲学家,他说,情欲是上帝留给人类惟一的动物痕迹。人类从动物中进化而来,除了饥饿,上帝还留给我们和大自然一样的东西,就是情欲。它时时提醒我们,无论在漫长的精神之路上,走了多么远,攀登了多高,你还是动物。人类的悲喜与正剧,都发生在动物本能和精神追求之间。自然本能赋予理性精神大厦,典雅辉煌,我们常蜗居其中忘乎所以。只有情欲,才能勾起我们还是动物的记忆。它好比一张犁铧,耕耘我们生命的土地,杂草与万物共生。人与动物,精神和肉体,本能与理性;冲突得越剧烈的心灵,他就是创造力越强的生命。你看古今中外优秀的艺术作品,总散发着人类蓬勃的情欲,越隐蔽,越艺术,越健康,作品就越伟大,越好。
他们不是只有那晚,才走上那条探索人的本能,艺术与理性的道路。送走如火的黄昏,等来夜幕降临。他们身披夕阳,走进公园背后的原始森林中去,他们都感到这是世上最幸福的一对。这里,没有艺术,没有电影,只有情欲,只有艺术与情欲弥漫酿成的自由生命与美。他们后来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那种惨重代价,压在他们身上,负在他们心灵,让艺术离得很远,使本能表现得生动热烈。那并不是各自心中最美的欲望发现。毕竟春暖花开。那夜的原始森林里,怎么会弥漫着油菜花的清香?那阵油菜花香,在他心灵中,一辈子都没能抹去。后来,他经常回忆,那阵扑鼻的花香,是艺术,还是魔幻,把他引进古老岩石背后,那片顿挫生命的原始森林。让他们第一次野外赤裸面对。穿行于原始生命的丛林,和他在电影艺术道路上的探索,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完全不一样。他们走得淋漓酣畅,如鱼得水。
终究,他还是一个俗人。
而且,艺术怎样在人类雨量充沛的生命土地上萌生,他始终感到有一缕缕精神之光,心灵中闪耀,隐隐绰绰,若有若无,十分诱人。
生态园(1)
二○○×年。一个春暖花开的季节。南方。在那片原始绿色生态园的土地上,来了一男一女,子庄和倩雯。背着行囊,到这里修改创作电影文学剧本《云雨江南》。他们受北方导演的委托和邀请,同时,倩雯和北方导演,已联系好了来自法国的投资商夏洛克,一个比北方导演更亮的光头。为什么选择这个地方?还有一番来历。这个植物绿色生态园,青山绿水,白鹭翻飞,叫得出名,叫不出名的绿色植物,青松树,包谷林,柏树,杨树,一片葱绿。流水弯弯绕绕,湖中鱼儿跳跃。
黄瓜南瓜,豆荚蜜蜂,蚂蚁阳雀,青翠的梨树,枝繁叶茂的枇杷树丛中,高耸着一栋红白相间的别墅。他们走了很远的路,坐了很久的车,坐了汽车、火车和飞机,经过千辛万苦打听寻找,才来到这个绿色环保生态园。那个年近六十,穿一件白衬衣,戴着眼镜,大背头,宽阔发亮的前额,一脸富态的汉子,中等个,健康饱满,腮帮上有块长长的疤痕,那是他小时苦难生活的印记。他一次次去寻找亲生父亲,一次次带着怀疑的眼光,询问他母亲。不久前,他母亲大病一场,想到可能不久于人世,病榻前,她拉着儿子的手,告诉他,使他们母子俩背了几十年沉重十字架的“叛徒”,并不是他真正的父亲。他脸上的伤疤,大背头后面掉了一块头皮,曾被打得遍体鳞伤的身子,带着伤痛,带着累累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