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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那个看上去秀美然而言辞干练的女主持人笑着抛出了一个问题:“唐教授,在我来采访您之前,我的很多朋友、同事、同学,”她眼底的笑意加深,“当然几乎全是女性,委托我向您问一个问题……”
坐在她对面的男人只是略略一怔,便微笑地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那就是像您这么事业有成的青年才俊,工作以外的个人生活一直十分低调。”主持人的语气略显忐忑,“今天借这样一个难得的机会,您能谈谈吗?”
她的眼中露出一丝丝期盼。
他仍然微笑,但语气温和而不失距离地说:“很抱歉,无可奉告,”他交握双手,“因为至少目前,我仍然单身一人。”
女主持人继续锲而不舍地问:“那么,我可不可以问一下……”
他浅浅一笑,“可以,”他看了看手表,礼貌地说,“但抱歉,只能再问一个问题,因为待会儿,我还要去出席一个典礼。”
女主持人试探地问:“那,您曾经爱过什么人吗?”
我心里又是微微一震。
他侧过头,似是思索了片刻,片刻之后,他缓缓地说:“是的,”他的脸庞开始柔和,“我曾经爱过一个女孩子。”
我的眼前,渐渐开始模糊。
主持人的声音中多了几分雀跃:“您能多谈谈吗?”
“抱歉。”我又听到那个熟悉而磁性的声音,他的声音安宁而平静,“我只能说,她会永远和我的青春、我的回忆同在。”
女主持人又说了些什么,我听得不太清楚。
我只听到在节目的最后,在主持人说完结束辞后,他开了口:“对不起,我能不能再多说一句话?”
我抬起头去,下意识地擦了擦眼睛。
我看到他的脸朝摄像机方向转了过来,他卸下了方才的庄重,眼睛里是暖暖的纯净的笑意。
依然是当年那种坦然、温暖,而略带促狭的笑容。然后,我看到他轻快地几乎是调皮地眨了眨眼,“生日快乐!”
我坐在地毯上,我微微一笑。
少麟,你还记得今天是我的生日。
又过了半天,我抬起头。子默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悄地出去了。我随手关上电视。我一直回想着那个温暖的笑容。
过了很久,我又几乎是下意识地打开电脑。我的电子邮箱里静静地躺着一封信,是少麟写来的,非常简短。
汐汐:
我会尽力追寻我的幸福。
请一定记得,比我幸福。
PS:生日快乐。
少麟 于
罗马
我看着,微笑。
我明了他的全部涵义。
有朋若斯,夫复何求。
唐少麟,这个人,这个名字,连同那段回忆,注定在我的生命中,占据着一个特殊的位置。
过了一会儿之后,我起身,拉开门。一阵寒风迎面袭来,木屋外的走廊前,子默的身影,沐浴在温哥华的斜阳中。
他背靠着廊前的木柱,看着远方,静静地抽着烟。
我看着他的背影,我看着他若有所思的神情。
我知道,他对少麟的歉疚,不会比我少,只是他一如既往地埋在心底最深处。
我走了过去,“子默。”
唔,天真的很冷,只穿着薄薄一件毛衣的我下意识搓了搓手。他回眸,微微一笑,迅速将烟掐灭。
我用力瞪他,“又抽烟?”
医生早就给他下过戒烟令。
他妥协地对着我笑,“一点点。”
我转身要走。他探出手,反身搂住我,顺势密密包住我冰冷的手。
我挣扎了一下,挣脱不开,索性埋头到他的胸前,赌气不看他。
他好脾气地伸出手,揽住我。他的身上依然是那种好闻的馨香,带着淡淡的烟草味。
我心里一动,下意识地在他的毛衣上蹭了蹭,唔,好舒服。我又蹭了蹭,真的好舒服。
一直以来,我都很喜欢那种在毛衣上蹭来蹭去的感觉,那是一种属于童年,属于阳光,属于家的感觉。
只是,很多很多年来,都没有这样的回忆了。
他的身体明显一僵,他的下巴摩挲着我的头发,哑哑地道:“汐汐……”
他的声音有些奇怪,他的动作也有些奇怪。
我伸出手去,有点担忧地摸了摸他的额头,“怎么啦,不舒服?”
他轻轻地呻吟了一声。
我凑近他,“到底怎么啦,唔……”
我的唇被狠狠堵住了。
他将我紧紧抵在木柱上,几乎是有些专横地撬开我的唇。他的唇、他的舌,趁势滑了进来。他的吻,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来势汹汹。他的手,也开始在我身上重重游移。
院墙外,传来清脆的口哨声,还有夹杂着的笑声和鼓掌声。一定是那些每天傍晚准时路过的滑滑板的街头少年。
我很窘,拼命推他,“子默,子默……”
光天化日之下,很丢脸哎!
他紧紧地拥住我,低低而模糊地说:“汐汐,今天晚上,一定是上弦月……”
不远处的鼓掌声和口哨声越来越响亮,间或还夹杂着嘻嘻哈哈的笑闹声。
我又是羞、又是窘,死命踩了他一脚,“子默!”
他又是重重一声呻吟,没好气地抬起头来,“我亲自己的老婆,不行吗?!”
说罢,弯腰一把抱起我,回到屋内。
木屋里面,正燃烧着熊熊的炉火。
他放我躺在地毯上,他的身体热热地紧压着我。
他依然吻着我,吻得我有点晕头转向,但是,我还是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子默――”
他“嗯”了一声,手悄悄伸向我胸前的扣子。
“明天陪我上街,去买回国的礼物,好不好?”
又是“嗯”的一声,一粒扣子被解开了。
我微微喘息,把握最后的一丝理智,“子默……”
他继续敷衍地道:“嗯?”又是两粒扣子宣告阵亡。
我吸了一口气,“我爸爸说……”
他总算认真点了,停下动作,“说什么?”
他专注地看着我。
自从两个月前我跟子默注册结婚以来,爸爸,还有他,表面上一直还是淡淡的,没有一般翁婿的亲热。但是我知道……前阵子,爸爸突然打电话过来,东拉西扯了半天之后,才有些吞吞吐吐地说,有个法律难题,要咨询一下子默。
他的口气很是温和,甚至还有几分我从未感觉过的紧张和忐忑。
我略略踌躇之后,还是把话筒递给子默,站在他身旁,听着电话两端略带拘谨的问答,心里暖暖的。
其实我知道,以老爸这么多年的资历和人际关系,未必真的要问这个素来无甚来往的新科女婿。或许这是好面子又拉不下脸的老爸,一步一步的妥协,还有让步。
我看着子默,“爸妈说,我们只是注册一下,太简单了,等我们回国后,刚好你爸爸减刑期满出狱,两家商量一下,再……”
先前我陪子默去监狱看过他爸爸,一开始他待我始终淡淡的,除了点点头,几乎不跟我说话。直到后来,有一次他若有所思地打量了子默半天,“子默,你最近气色很好。”
突然他转头看我,语气没有什么变化地说:“只是太瘦。”
我怔了一下,看了看子默立刻伸过来揽住我的手,忙忙点头,“我会督促子默,让他多吃点,注意休息。”
他轻轻哼了一声,未置可否地转过脸去。
但是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淡淡的不易察觉的笑意。
我也微笑。我明白,或许这也是他目前所能做的最大让步了。
子默压根没听我说完,只是稍稍瞥了我一眼,就简单地说:“好。”
说完,他的头又迅速地覆了下来。
我微微喘息:“我还……没……”
他的头仍然低着,“好。”
我气结,推他,“什么……”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他拨冗地简短地说:“什么都好。”他又补了一句,“只要你开心。”
我再推他,“子默……还没吃晚饭好不好?”
没有反应。
于是我咬唇,放软了音调:“子默,Angel生日快到了,你是不是应该打个电话?”
“……”
“子默,沙沙说要让我们当宝宝的干爸干妈……”
“……”
“子默,锅里还熬着汤……”
“……”
“子默……”
他略带恼怒地抬起头。
我躲避他的眼神,嗫嚅道:“会……干……掉的……
他盯着我,抓了一下头发,挫败地说:“汐汐,你可以再没神经一点!”
我乖乖闭嘴,生气的人最大。
CD机里,流泻着那首熟悉的歌曲——
如果全世界我也可以放弃
至少还有你值得我去珍惜
而你在这里就是生命的奇迹
也许全世界我也可以忘记
就是不愿意失去你的消息
你掌心的痣我总记得在那里
……
(歌曲:至少还有你;词:林夕;曲:davy chan;演唱:林忆莲)
子默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
他的唇渐渐滑到我的耳边,“汐汐,我们也生个宝宝,好不好?”
我有点羞怯地转过脸去,慢慢闭上了双眼。
我浑身发烫,如同置身云端,不知道是被熊熊的炉火烤的,还是被那些无所不在的炙热的吻……
突然间走道里的电话铃声响起来了,在一片寂静中响得很是急促。
我不安地动了一下身体。
子默重重埋下头去,一动也不动。
又过了半晌,他抬起头来,抹了一把脸,咬牙切齿地说:“詹姆斯,我要宰了他!”
我一愣,随即笑得打跌,看着他修长的身影,杀气腾腾地向电话机方向走去。
他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拐角处。
我的眼光,不由自主地又落到了不远处那套子默随身携带的《莎翁全集》。
我伸手过去,打开扉页,一行古雅的纂体字清晰映入眼帘——
向莎翁致敬。
那是我们注册那天,子默执着我的手,合力印上去的。
我带着微笑,静静注视着。
我闻到了书本特有的淡淡的清香,还有一种无以名状的温馨。
片刻之后,我翻身趴了下来,枕在手臂上静静冥想。
我有点纳闷。
我到底从什么时候喜欢上这样一个有时很专横、有时很赖皮,凡事喜欢闷在心里,对朋友外冷内热,说戒烟总是不当真,吃饭依然异常挑食,工作起来不要命,脾气还异常执拗的大男人呢?
到底是十六岁那年,还是十九岁那年?
我轻哼了一声。
这个可恶的大男人,他到底有什么好呢?
掰起指头数来数去,左一样右一样,每样都是坏习惯!
可是这么多年来,从那个菁菁校园开始,他是全心全意爱我的,不是吗?
暖暖的壁炉前,映着红红的炉火,我有点困了。
我微笑闭眼。
迷迷糊糊中似乎有人走近了,叹了一口气,轻轻叫我:“汐汐,会着凉的,要睡回房间去睡。”
我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恍惚中,有人在我额头轻吻了一下,一把抱起我……
我陷入了甜美的梦境里。
梦中,莎翁正在朝我微微地,微微地笑。
向莎翁致敬。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