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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来临的那一夏-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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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实在是一个很好的朋友,一直都是。 
有人说,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才换得今生的擦肩而过,能修到唐少麟这样的朋友,我上辈子肯定什么事都没干,就光顾着回头了。 
我终于还是成了灭绝师太。 
为顾及师母的心脏,我没敢将这个噩耗告诉她。 
也许工作再加上学习,足以填满我整个生命的忙碌,会让我在每天早上推开窗户,看着窗外郁郁葱葱的那片树林的时候,涌上心头的是由衷的喜悦。然后,是一天的好心情。 
希望能够如此。 
自打我领到录取通知书那一天起,唐少麟和雷尼尔一直都嚷嚷着要好好给我庆祝。 
我也一直都在极力推脱。 
在中国这个五千年文化熏陶下的传统社会里,即便是现今二十一世纪了,家里出了个女博士,再加上待字闺中云英未嫁,给社会和家庭增加的心理压力原本就非常人所能承载,一家老小亲戚朋友恨不得聚在一起抱头痛哭也就罢了,实在是没什么好庆祝的。 
再说,若不是情非得以,若不是……我也绝没这份求学上进的兴趣。我一向就不是一个很喜欢读书的人。 
但是饱受西洋风气熏陶的那两个人,显然不信这套。 
再加上很明显的,雷尼尔一直对上次的那顿接风洗尘的美味中餐、滴滴香浓,意犹未尽。 
于是推托来推托去,推托到最后,在唐少麟显然是多次旁敲侧击的暗中提点下,雷尼尔慨然出面,对我晓以大义谆谆教诲,并将其上升到考验我对国际友谊是否忠诚的顶尖高度,在这顶险险就要扣下的大帽子面前,我最终无奈只得让步。 
恭敬不如从命。 
于是我们三人,再加上亲爱的大姐,兴师动众来到C市最著名环境最优雅的一家饭店。 
但是我显然应该在出门前看看皇历,是不是不宜嫁娶不宜沐浴不宜动土不宜出行。 
因为这次,老天又没有帮我。 
冤家路窄,我们竟然又碰到了童妙因和秦子默这两个人。 
不出意外,得知我们聚会的原委,在童美女一迭声的盛情邀请下,六人拼成一大桌。 
“林汐考上,我们当然也高兴,一起庆祝一起庆祝。子默,是不是?”她笑眯眯地看向脸上淡淡的秦子默。 
她总是很热心,一如昔日的沙沙。 
伊人的男友依然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我仰首向天,极端怀疑老天爷在搭通天地线的时候,神经错乱,才会总搞这种乌龙事件。 
这就是无神论者必须付出的代价。 
这一段时间以来,在学校里几乎天天见到,那是不可避免,我也就忍了。而在今天,在我痛下决心、挥一挥衣袖不带走昔日半片云彩、开始崭新的忙碌生活的时候,相信我,我实在没有太多的心情说话。 
坐在桌旁,只听到大姐和妙因在笑着相互介绍、寒暄。间或唐少麟、秦子默和雷尼尔也说上几句话。我只是坐着垂下眼,只字不语。 
我想我的沉默寡言,夹在一堆笑声和寒暄声中,应该十分明显。 
因为不一会儿,妙因就看向我,问我:“林汐,你没事吧,是不是前一段时间复习太辛苦了?”她又来回看了我和唐少麟好几眼,笑道,“还是跟唐教授……闹矛盾了?” 
她一向就不相信我和唐少麟是清白的。 
我只是微笑了一下,并不出言解释。 
现在的妙因极像以前的沙沙,善良而体贴。因此我对她,一向如同姐妹手足般,再加上对沙沙的歉疚,她在我心中分量很重。 
我希望她幸福快乐。就算她现在和他,宣布要走上红地毯的彼端,我想我也会发自内心地祝福他们。 
至于我的幸福,早在七年前,就已经遗失在不知何方…… 
我的心中,一阵潮水缓缓袭过。 
唐少麟招了招手,请服务小姐给我上一杯热茶,然后了然地看着我,伸出手在我额头一搭,微笑道:“还好温度不高,可能前两天累了,回去休息一下就好了。” 
我分明看到大姐和雷尼尔眼中的笑意,妙因眼中的些微诡谲。 
而我对面坐着的那个人,神色淡然一言不发。 
原本就与他无干。 
现在的我们,只不过是路人甲和路人乙。 
突然间好长时间没有插嘴、估计听得也很费力的雷尼尔盯住秦子默看了好久,然后用不太标准的中文、有些迟迟疑疑地问:“请问,你是不是曾经在温哥华工作过?” 
秦子默显然也有些吃惊,“是的——”他的神色幽暗了一下,接着问,“你怎么知道?” 
雷尼尔不答,改用英文,继续问:“three years ago; did you stay in law school of McGill University ?” 
(三年前,你在麦吉尔大学待过吗?) 
“Yes。”秦子默飞快地答,他也仔仔细细打量了一下雷尼尔,仿佛联想起了什么。 
果然,雷尼尔咧嘴一笑,有些得意地说:“your classmate; James; is my brother; I have seen your photo from him。” 
(你同学詹姆斯是我哥哥,我在他那儿见过你的照片。) 
秦子默一怔——世界果然太小。 
在加拿大时,雷尼尔的哥哥和秦子默是同班同学。他们也曾经是同一间律师事务所的同事。 
雷尼尔看向秦子默笑道:“我哥哥说你去年突然不辞而别,他很难过。” 
很难得地我看到秦子默脸上现出了丝笑意,“后来我联系上他了,”他喝了口茶,闲闲地又补了一句,“而且他就要来中国拓展业务,我们很快就可以见面。” 
雷尼尔听闻此言,愤愤地说:“他要来中国,我怎么都不知道?”他转过头来看向我,口气依然不善,“这大概就是你们中国人常说的,什么什么头、什么什么尾的?” 
我想了想,又想了想,小心翼翼地看向他,“神龙见首不见尾?” 
“对对对,就是这句!”他满意地看着我裂开嘴笑,对我的领悟力表示赞赏。 
大家都笑了。 
我也只好跟着笑。 
不经意中,气氛逐渐开始融洽。 
我和秦子默,从头到尾,没有说过一句话一个字。 
倒是唐少麟,一直十分自如地和他谈笑着寒暄着,说起他在普林斯顿小镇上六年来的求学和生活经历,以及一些在美国的趣事和见闻。 
他也是淡淡地,有礼貌地回应着。 
间或他掏出ZIPPO 
打火机,点上一支烟,神色自若地抽着,闲闲地说着他们事务所的近况,或说说他回国以及到C市以来发生的一些情形。 
对于过去、对于六年的异国生涯,他只字不提。 
他实在变得太多太多了。 
他的眼神,冷静、漠然;他的谈吐,温文、优雅;而他的眼睛,即便偶尔瞥向我,也是完全淡淡的陌生的。 
不知谁说过,比仇恨更可怕的是完完全全彻彻底底的遗忘。 
他的衣着一丝不苟,搭配得非常和谐,熨烫得十分伏贴。他身穿浅灰色衬衫,浅米色V字领羊绒衫,浅灰色风衣就搭在他身后的椅背上。 
妙因身穿米色羊绒套裙,坐在他身旁小鸟依人,不时含情脉脉地看着他,脸上有着盈盈笑意。 
间或他也回应她的目光,向她淡淡一笑。 
那是我曾经熟悉,而今却全然陌生的微笑。 
更多的时候,他的表情是淡淡的礼貌的,但是疏离,十分的疏离。 
我想现在的他,绝对是泰山崩于顶而不变色。 
只是我的眼角余光瞥到,他的手,仍然那么修长,那么的修长。 
? ? ? 
回到宿舍,当我躺在床上闭上眼睛一言不发的时候,大姐若有所思地看看我,“林汐,你今晚的情绪有点不对。” 
我一惊,睁开了眼。谁说女人的第六感不可怕呢?何况是一向明察秋毫的大姐。 
我淡淡地笑了一下,“没事,可能是因为累了吧。” 
大姐欲言又止,突然说了一句:“你们那个同事的男朋友……” 
我的心突然跳了一下,但是我很快就镇静了下来,“你是说妙因的……吗?” 
不知为什么,下意识地我避免提到那个名字。 
她点了点头,“我见到过。” 
我先是奇怪,后又释然,以他出现的频率,再加上他的仪表,现在的C大,80%的人都应该认识他了吧。于是我仍然淡淡地微笑了一下,“不奇怪啊,他经常来学校接妙因。” 
大姐摇了摇头,有些困惑地说:“我见过他两次,都是半夜十点多,从我们宿舍下的树林里走出来,只有他一个人。” 
我一惊,树林里,那道迫人的视线…… 
可能吗? 
不可能,我坚决否定。绝对绝对绝对,不可能。 
我轻轻然而坚决地对大姐说:“大姐,你一定是眼花了,一定。” 
没过多久,唐少麟要去上海开学术会议。 
学校很看重他的才干,他刚进校没多久,一些硬件软件设施已经基本到位。而他一来到C大,便和学校里的一些资深老教授们一道,努力为学校争取国家重点实验室。他忙碌着,经常要加班,但看得出来,他过得很充实。雷尼尔也经常神色匆匆的样子,背着大大的笔记本包,手上拿着厚厚一叠的资料,和他同进同出。 
他们的手下,有了助手,也开始指导学生研究。 
他开始为他的事业而忙碌,奔波。 
我相信他。以他的聪明和才干,不用多久,一定会在学术界创出属于自己的一片天。 
唐少麟在去上海前,照例打电话叮嘱我:“林汐,没事别总懒洋洋地闷在宿舍里,跟大姐出去活动活动、逛逛街。”然后又带着些微戏谑地半真半假地说,“想要什么好吃好玩的东西尽管开口,回来我好带给你啊!” 
我笑他,“你是去开会的,又不是去玩儿的;好好做正经事,等回来有空的时候再聚吧。” 
我们又东拉西扯地闲聊了几句,才挂断电话。 
我放下电话,大姐正若有所思又带些探测地看着我。 
我躺到床上,不甚在意地问:“怎么啦,今天不练一阳指了吗?” 
她有些研判,有些不解,又有些担忧地说:“奇怪,林汐,我明明觉得你们俩是可以发展的,而且唐少麟各个方面都那么出类拔萃。为什么一直到现在,你们还是像温吞水一样?” 
我看着她微笑了一下,“大姐,他太优秀了,我配不上他。” 
我说的是发自肺腑的实话。 
每次看到唐少麟那张洞察一切却又诚挚宽容的脸,看到他那种坦然而关切的眼神,我总是有一种深重的自惭形秽。在学校里,一直以来,我都下意识地跟他保持一定距离,以免给其他人造成无谓的误解。这么多年来,我已经欠了他很多,我不能欠他再多。 
这么多年来,对于唐少麟,我永远都有着极其极其深重的负疚感。 
我看到大姐有些困惑地摇摇头,“可是我明明觉得,他对你……” 
我止住她:“大姐,别再说了。”我深深地埋下头去。我的眼前,仿佛又起了一阵淡淡的烟雾。 
对不起,实在对不起。 
请给我时间。我需要时间。 
没过两天,我奉系主任之命,带领学生到外地去实习。 
巧得很,我们去的是N市,我大学以来待了七年的地方。 
更巧的是我们实习的地方,就在G大附近,仅仅只相隔一条街。 
离开G大已经快一年了,有机会回去看看,顺便看看导师和师母,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在去N市的大客车上,我的学生们笑笑闹闹追追打打了将近一路,欢声笑语几乎将车顶掀翻。最后,快到目的地的时候,在班长的提议下,他们齐声大合唱,唱了一首流传已久的校园民谣—— 
开始的开始是我们唱歌 
最后的最后是我们在走 
最亲爱的你像是梦中的风景 
说梦醒后你会去我相信 
不忧愁的脸是我的少年 
不仓皇的眼等岁月改变 
最熟悉你我的街已是人去夕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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