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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条新闻很快便过去了,我傻傻地站那儿一动不动。排我后面的人推了我一把,我醒悟过来,也不买爆米花了,飞快地跑出去,到雪鹤千千里拉出胡蝶。胡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我紧张的神色显然吓坏了她。她脸色惨白一迭声问我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了。我一句话都不说,只拉着胡蝶在步行街上飞奔。胡蝶跑得踉踉跄跄的,但后来也一声不吭跟在我后面。
我领着胡蝶跑进了步行街上的一家网吧。坐在电脑前,我飞快地敲入一家常用的搜索引擎的网址,输入关键字,很快,几十条相关新闻便出现在屏幕上。我听见胡蝶发出一声低低地惊叫,她飞快地握住我的手,那手,已变得冰凉。
我跟胡蝶在电脑前不知道坐了多久,也记不清什么时候又走上了街道。娇小的胡蝶紧紧地挽着我,到后来,她在啜泣声里整个人都开始瑟瑟发抖。我抱紧了女孩,一些迷朦的雾气也在瞬间模糊了我的视线。
我在街道上打电话给亦凡,亦凡十几分钟后便带着杨晓萌打的赶来。
那一晚,我跟亦凡在一家排档里喝了很多酒,到最后都有了些醉意。两个女孩在边上担忧地望着我们,却不说一句话。到十点钟那会儿,亦凡说,我们走吧。我点头说是,我们去找柔香。
这么多人这么晚来敲门,是柔香想不到的,但她仍然很热情地招呼我们。我们四人沉默着,都不敢看柔香的眼睛。柔香笑嘻嘻地问这都怎么了,一个个都成闷葫芦了。没有人回答她,所有人仍然保持沉默。柔香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她飞快地捕捉到了僵硬的空气中飘荡的灾难。于是柔香也沉默了,她转过脸去,甚至不问我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们看到柔香的肩膀在轻微地颤动,她的哭泣声终于轻飘飘地传过来了。我们一起走过去,胡蝶和晓萌挽住了她的肩膀。柔香蓦然转身,眼底的泪痕仍在,但脸上却现出了些坚定的神情。
柔香说,好了,现在我已经做好准备了,你们该告诉我楚冰的事情了。
我跟亦凡对视,亦凡说,还是你说吧,大家迟早要面对这件事的。我点头,嘴里冒出楚冰两个字便顿住了。我深深地呼吸,然后一字一顿地说,今天的新闻联播里播报,一支大学生登山队在攀登云南梅里雪山时发生了意外……
我看到柔香惊悸地颤栗了一下,神情瞬间变得僵硬起来。
我不看柔香,强迫自己狠下心来。我接着说,大学生登山队共有十一名队员遇难,我在网上查到了遇难者的姓名,楚冰排在第一位。
柔香已经站不稳了,她的身体摇晃了两下,需要胡蝶和晓萌的搀扶才能站住。悲伤的柔香如我们想象中一般悲伤,她的哭泣却不像我们想象中那般声嘶力竭。知道事情全部的柔香坐在床沿上无声地啜泣,身子像筛糠样颤抖。胡蝶和晓萌一左一右坐在她边上陪着她落泪,却想不起说任何一句安慰她的话。
我们知道此刻柔香需要悲伤,这半年多来,等待一直是她的全部生活,而现在,她再也等不来她的楚冰了。甚至,网上的消息说,因为冰川流动,连遇难者的尸体都已消失不见。楚冰就这样消失在这世界上了,柔香永远也不可能再见到楚冰了。
这晚的下半夜,柔香停止了哭泣。她说,帮我一个忙好吗?
我们四人一起重重地点头。
胡蝶和晓萌留在柔香的房间里不知在忙些什么,我和亦凡到街口去等出租车。我们都没有问柔香这么晚了要去哪里,但是,如果能有一个地方可以抑住柔香的悲伤,纵使它在天涯海角,我们也会义不容辞带她去的。
我跟亦凡坐着出租车驰到柔香家楼下,三个女孩已经抬着一个大大的纸箱在楼下等我们了。我们上车,司机问去哪儿,柔香平静地说:海边,我们去海边。
夏夜的海像在寂静里睡去了,那轻柔的波浪泛着低低的涛声,永不停息地奔向沙滩。月光下的海碧蓝且晶滢,像传说里精灵的国度。我们走上沙滩时,微微有风吹过来,腥咸清新的空气里飘荡着海的空旷与无垠。海风吹起了三个女孩的长发,涛声也渐次澎湃起来了。我们走到离海很近的地方,我们无语,与海对视。然后,月光下的柔香低低在叫楚冰的名字,在呼唤声里,我们终于全都泪流满面了。
柔香打开带来的纸箱,里面满满的全是楚冰这半年多寄回来的照片和刊载他作品的杂志。柔香跪在沙滩上,挖了一个坑,然后用一个打火机点燃了第一张照片。暖暖的火光生起来了,碧蓝的海像是被打开了一个缺口,那风从缺口里飞快地奔来,涛声在缺口里大声地呜咽。火光映衬着柔香忧伤的脸,那火光因为忧伤而渐渐曼延。我们一起跪在火的边上,面向大海。我们缓缓地将箱子里的照片一张张丢进火中,看那些山川河岳在火里消失,成为火的一部份。
那风驭着浪奔驰而来,在我们身边盘旋不去。涛声的汹涌变得有形,它们在火的光影里,重重地撞击我们的心房。火光终于渐燃渐弱了,残余的星星点点鳞光自我们身边随风而舞。海边重又陷入黑暗里,刚才还皎洁的月华已被我们的呼声驱散。我们一起在海边叫楚冰的名字,任那风吹过来,任那浪卷过来。
我们的呼唤比涛声更为雄壮!
九月的一个上午,我跟胡碟在明媚的阳光里拿到了新房子的钥匙。我跟胡蝶也将在一个星期后成为青年路上最后撤走的一批住户。胡蝶下班后,我们长时间呆在空旷的新房子里,每一个房间每一个角落都让我们着迷。家的温情始终弥漫在我们身边,我们在谋划房间的布局时常常会突然紧紧相拥。天黑透了,我们携手到楼下菜市场去买了些熟菜和两瓶啤酒,再上楼回到房间里,在地上铺几张报纸,席地而坐。胡蝶从不喝酒,但这晚破例陪我喝了两杯。半夜的时候,我们打的回家,微熏的女孩在车上睡着了。我揽着她,心里被一些沉甸甸的幸福包融,对于即将开始的幸福生活,我无限向往。
这一晚,胡蝶在床上沉沉睡去了,我坐在电脑前,大脑处于极度亢奋状态,全无一点睡意。我拔号上网,居然在网上看到了久违的艾桑。艾桑知道我们即将搬进新居,除了说恭喜外,还问什么时候可以吃到我们的喜糖。我回头看躺在床上的胡蝶面露孩童样的纯稚,微笑着敲打键盘告诉艾桑,这一天一定不会太久。
大约三点钟的时候,我断线下网。在床上搂着熟睡的胡蝶,脑子里天马行空好长时间,这才睡去。不知道过了多久,电话铃蓦然打碎了夜的寂静,我迷迷糊糊抓起电话,然后使劲推边上的胡蝶。胡蝶眯着眼睛抓起电话,不吱声,只静静地听着。电话铃响起时我正做着一个美梦,我梦到我的彩票终于中了大奖,我和胡蝶带着四百万钞票在一个陌生的城市街头,想着如何安全带它们回家。这样的美梦难得一遇,所以,我推醒胡蝶后很快又沉入梦中,这回我梦里遇到的难题是如何带着胡蝶挥霍那四百万奖金。
早晨醒来,胡蝶照例已经上班去了,我的床前贴着一张小纸条。胡蝶像往常一样嘱咐我今天要做的事,最后一本正经地重点强调一定要把电脑桌上的烟灰给全部抹干净了。我攥着小纸条,心情愉快地在床上又躺了大半个小时,这才起来。我现在要把家里像点样的东西打包,这个星期天,我们将在一个搬家公司的帮助下,乔迁新居。我乐呵呵地忙碌了一整个上午,已经完全把夜里那个电话给忘记了。
中午的时候,我去外面吃了碗拉面,回来继续干活。家里的东西平时看着不多,这会儿一收拾,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那么多零碎东西。这些东西现在当然已经不值什么钱了,但它们却可以让我保留一些记忆。后来我在衣橱最里面发现了一本相册,封面上长发的三口百惠睁着大眼睛处女样微笑。我欣喜若狂,并在打开相册时让一些雾气迷朦了双眼。我看到了我的父亲和母亲,他们还保持着我记忆中的年龄。久违的父亲母亲,灾难深重的父亲母亲,你们如果活在今天,我一定要让你们远离灾难,让你们分享我的幸福。
捧着相册,一些久远的记忆飘然而至,我沉浸于过往的时光里,不知道暮色什么时候已经悄悄涌进了房间。我起身开灯时,电话铃响,我拿起电话,里面没有声音。我喂了两声之后,听到里面传来些粗浊的呼吸,我立刻叫胡蝶的名字,我说快点回来吧,这么长时间没看到你,我想你了。
电话那头还是没有声音,我冷静下来,想到胡蝶现在已经不会再跟我开这种玩笑了。一些莫名的不安掩过来,我说胡蝶胡蝶你说话呵,我知道是你,十里外我抓一把风都能闻出你的味道来。
胡蝶终于说话了。她说:我现在在火车站,你来,我给你半小时的时间。
我一怔,不知道胡蝶在车站干嘛,也想不出来她要我去做什么。我还想再问什么的时候,胡蝶已经挂上了电话。暮色完全涌进了屋子,我在昏暗的房间内站了一会儿,脑子里被蓦然而至的不安占据,那不安后来让我后脊发凉,感觉到一些莫名的力量又开始围绕在我身边了。我打胡蝶的手机,语音提示对方关机了。我不再犹豫,飞快地穿了外套,到外面打的去火车站。
车站门口照例是人头攒动,我在车上,一眼望去,便自人流中找到了一个广告牌下的胡蝶。胡蝶今晚显然刻意打扮过了,一件高领奶油白的上衣,一条黑色短裙,高高的靴子过了膝,站那儿引得好多背着旅行包的外地人回头看她。我下车向她奔过去,远远地便叫她的名字。胡蝶迎着我走来,面色沉凝如水,我从她的眸子里看不到任何感情色彩,因而我也就失去了可猜测的依照。我微喘着拉住她的手说,我说为什么不回家呢,我很担心你。
胡蝶勉强在脸上现出一个笑容,把两张车票递到我的跟前。胡蝶说,我想离开这城市,你陪我?我狐疑地接过车票,看上面的目的地是上海。我不知道胡蝶为什么这时候要去上海,她对于我们搬进新居已经期待许久,我不知道当这一天马上就要到来的时候,她为什么要选择离开。
我抓紧了胡蝶的胳膊,我焦灼地问为什么,为什么要离开这城市。
胡蝶眼中终于现出些恐惧了,她转过头去不回答我,我便使劲摇晃她的身子。我知道肯定有事发生了,它让我伸手便可触摸到的幸福在这时攸然远离。更重要的是我现在却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胡蝶眼中的恐惧曼延到了我身上,我迫不及待要知道究竟有什么力量可以掠走我唾手可得的幸福,我还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要让胡蝶离开这座城市。
胡蝶在我的摇晃里流出泪来,她摇着头把长发摆得如雨中的柳丝般纷乱。胡蝶说,不要问好吗,不要问,我只要你陪我。
你必须得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有些事是必须我们共同面对的。我低吼。
胡蝶瞪着我,蓦然挣脱我的双手转身大踏步离开。我怔一下,飞快地赶过去从后头抓住她的胳膊。她回头,眼里有些挑衅的目光,我注视她许久,然后重重点头。我说,好,我不问,你要去哪里,我陪你。
我带着胡蝶挤在一群旅客中上了车。
胡蝶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我的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过她,但她却把目光投向了窗外,竟似无视我的存在。
我伸手揽住了胡蝶,胡蝶便柔柔地倚在了我身上。我低声叫她的名字,她不应,目光仍然投向窗外无边的黑暗。我伸手去摸她的脸颊,却摸到了泪。我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