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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天想了想,才道:“龙公子的威名远播,想必不用乐天再锦上添花。乐天所知的也就只有说书人那听来的罢了。
“虽然还不是江湖第一人,但龙公子的武功若要以武林榜来排名的话,应该也可算上前十位了。而龙家生意更是蒸蒸日上,此次所要护送之镖物便是送给北方商霸的柳家庄,以拢络与联盟吧?龙公子想必也对东方家很不满了。”
“不对。你明明知道我的目的不是如此肤浅……”乐天的冷静分析让龙天慌了。
“这不算肤浅啊!”乐天理所当然的说,“龙公子有自己的梦想与目标来建造龙公子伟大的人生,这些不是平凡人做得来的呢!至少乐天就做不来,乐天只想平平凡凡过一生。”
“……难道你对我没有怨言?对我没有憎恨?”
龙天的眼神哀伤,乐天心里虽猛地一跳,紧了紧,但他还是摇了摇头,一副事不干己的模样。
“龙公子与乐天没有关系,乐天为何要怨恨龙公子?难道龙公子怕树大招风,招来嫉妒?”乐天故作恍然,然后拍拍胸膛保证,“龙公子请放心,乐天绝对安分守己,不怕乐天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来向龙公子暗算。”
“乐天!”
“哎,龙公子,乐天耳力很好,没聋,就算不用这么大声也听得见的……”
“难道你不思念我、不喜欢我了吗?!”
乐天“咦”了一声,“龙公子何出此言?乐天早说过这辈子钟情主子,并无他人了。乐天可没三心二意过,更不会喜欢龙公子,龙公子可能有某个地方误会了!”说完,乐天还不忘掩嘴笑了笑。
“难道你就这么喜欢东方天,你就这么不愿意问问我是否有些话想对你说?”
乐天笑着看他,然后慢慢地开口道:“……这些,龙公子不是早就知道的事?龙公子又在期望什么?”
“你!你如此聪敏,难道不问问我这么做的目的、不问问我是为了谁?!”
“乐天从来都不想知道。”
“……好!”龙天又伤又痛,咬牙又道:“难道你就不想知道那只盒子里的东西是什么?”
“东方镖局有规定,除非是委托人亲自告知,否则一律不准有太多的好奇心;乐天也不例外。何况,乐天本是这趟镖行的局外人,若非主子坚持,乐天本就不必随行,所以那只盒子与乐天没有任何干系,而里头的东西乐天也不想知道。”
乐天说的是违心之论,天知道他的好奇心快杀死他了!
“难道当年你一意离去之后,便要将龙家、将我、将我们所有一切过往统统抛弃不要了吗?!”龙天伤心地怒吼。
这下,乐天的笑容没了。
“龙公子,请恕乐天不敬,再次向龙公子说明一次。乐天是一个乡下来的土包子,什么都不懂,请龙公子别再说这些似是而非的话。
“还有,乐天的心已经放在主子那边,任谁也不可能从那抢夺,请龙公子别再来纠缠乐天。关于什么过往,乐天已经不想再听!”面无表情地说完这番话,乐天掀开车帘,恰好见到东方天阴郁着一张脸,抱着满怀的点心向车子走来。
乐天顿了顿,又向龙天说道:“那些盗匪是不是龙公子的人都无所谓,只望龙公子好自为知,就此停手。否则我家主子撂下的狠话不是说笑的,龙公子若是还疼爱自己的妹妹请尽早放手。
“有些事烟消云散,过去的就不会再重来,请尽早觉悟。”
语毕,方要下车,后头传来龙天狠厉的嗓音。
“……那么你可觉悟东方天的爱不是纯粹的爱?”
乐天愣了一下,没有回头,只眯起眼看着头顶似乎雷电交加的东方天。
“纯粹不纯粹不是由你来说。”
“哼!”龙天冷笑一声,双眸冷厉,“若说当年的‘皓然公子’是我龙天成名的绊脚石,那么我也能告诉你——当年的皓然公子也是东方天成为至尊的阻碍!”
乐天沉默了半晌,才猛然哈哈笑起:“那么乐天可也告诉过你……所谓的皓然公子早已死去!”倏地转身,莹莹双瞳对上龙天阴狠的眼睛,挑眉好笑:“原来……这就是龙公子的爱?”
闻言,龙天色变,望着乐天再次转身的背影向东方天奔去,他感觉到有些东西已经一点一滴从身体某个部位流逝了……剩下的,就只有空虚得发痛的胸口……
东方天心中醋海翻滚,卷起千层浪。乐天偷眼瞄他,唔,脸青得就像是十月孕妇害喜吐出来的胆汁,又苦又难看。
好吧,他承认他有错。他不该将死色狼打发去买点心,然后与另一只黄鼠狼一同在车厢内“谈情说爱”——谈过往的情,说死去的爱。
不过他们两个可是很纯情,即便是坐得再靠近,连牵牵小手也没有,何况光天化日之下他可以肯定,黄鼠狼对鸡会比对他有兴趣。不是每个人都像死色狼一样白天就在发情,所以……脸色能不能不要再青得,像是把过夜发黑的青草汁淋在头上一样?
死色狼醋意非常,就算不再理会乐天,但也做出了一个十分孩子气的举动——一上车就把乐天挤在角落,然后占着庞大的身躯,阻碍黄鼠狼时不时投过来的贪婪视线。
明明是一个大男人,却做出小孩子发脾气才会做的幼稚举动,硬是挤在两人中间当尊青面阎罗王。
乐天啼笑皆非,但也只能三不五时偷偷看死色狼几眼,然后乖乖地往嘴里,一口接一口丢进死色狼买回来的点心。
车厢内的气氛无声凝重,彷佛有道道雷电在死色狼与黄鼠狼之间凭空劈下。相较于那两狼之间的暗地较劲,缩在一旁的乐天却不禁想笑。
这种情形就好像两只狼竖起全身的毛,互相叫嚣看谁先咬到谁的尾巴一样。
不过他知道事态严重,这两狼都等着机会将他剥皮拆骨,他才不会那么笨在他们面前挑衅!
因此乐天只好万分痛苦地捧着饱饱的肚子,面向车厢的一角“噗噗”忍笑,浑身不停颤抖,简直有中风抽搐的前兆。
乐天的窃笑,一直维持到马车行到某一处林荫环绕的水潭边上。
这是一个美丽,却也是不祥的地方。
这座潭子不远处的林中有间小草屋,屋主恬淡自如,与世无争。本来以为可以安安静静、平平淡淡地过完余生,但最后却是因为救了一个人,进而恋上一个人,造就伤害的种子。
东方天决定在此露宿一晚。当然某些人心知肚明东方天此决定的用意为何,只是没有人拆穿道明。因为他们也有同样的心思,想要好好怀念一下这个曾经发展出一段美丽爱情的地方。
他们将车停在水潭边,然后徒步往小草屋走去。
小草屋多年失修,外头杂草比人高,而小草屋经过风吹雨打也已经扭曲歪斜,甚至有几处的屋顶已经不见,门也掉下一半,一副传说中鬼屋的模样。
东方天、龙天与乐天看了心里都有些感触……
曾经有个武林豪杰就住在这个地方,那时初出江湖以一身绝学武功盛传于世,因此被封为“武林第一公子”。只是那人叱咤风云的时间甚短,不过短短一年,物事人非,从至高的顶点重重摔落在地狱的底层,然后便是一蹶不振,没有再从地狱复活过。
这样的人却是死了好久才被人发现,说来难道不令人有所感伤?
纷纷停下脚步,小草屋已在面前,却没有一人能鼓起勇气去伸手推开颓废的门。因为他们都知道……不管再如何怀念,不在的人就是不在了,过去的事不可能再重来,看了又能如何?不看又是如何?
乐天走在东方天与龙天的后面,深深凝望小草屋一眼后便是低下头,默默不语。足足一盏茶的时间才又抬起头来,双眼中早已平静无波,甚至是带点笑意指着某一处道:“那里好似有个东西,主子要去看看吗?”
指着的正是小屋的斜后方,这个林子中唯一一棵梅树下。
梅树夏日绿叶欣欣向荣,与平常的树没什么不一样。只不过它的下方藏了一样令人鼻酸的东西——墓。
一个人的墓,墓碑不知是谁做的,很是粗糙。碑上的字也不知是谁刻的,歪七扭八像只虫在爬,却是爬出一个人名——皓然。
皓然之墓。
没有人向前走去,但视力极好的他们都早已看清了碑上的名字。
不知怎地,有三个人的眼前忽然一片模糊,白茫茫之中浮出的便是那四个令人承受不了的字体。那字体很细,此刻却如泰山压顶般压在三个人的心上。
当年的皓然公子就是在这儿自刎身亡。除去龙天与东方天外,没有听闻他有几个认识的朋友,骨骸据说是他唯一的秘密好友事后发现,帮他一根一根捡起来放在墓穴里的……这事是很久之后才被人传开。
不知是真是假,但盛传皓然事迹的人都免不了长吁短叹,一个英雄就此消逝。众人也渐渐相信这事是真的了,只是还是有人怀疑着皓然的死因。但无论死因是什么,他终究还是……死了。
皓然死了,众人以为将有一代新人辈出,但令人意想不到的……龙天与东方天还有北方的柳家庄鼎足而立,谁也没有再提过他们曾欣羡向往的皓然公子,彷佛他从来不曾出现在江湖上过……
“……皓然公子死了,曾经的一代风流人物不可能再回来了……”如今,你们可看清楚了?
乐天扬起残忍的笑,慢慢地将眼中快要掉出来的雾气逼回眼眶里。
“……他的身体就在这树下腐烂,然后慢慢地变成白骨,直到很久以后才有人经过,好心地将他的骨头一根一根捡好、拼凑起来埋进土里,否则那些狼、犬早将皓然啃蚀得干干净净!一代人物不过也是落得如此下场,江湖不是好地方呀……”
“……你究竟是无情,还是假装忘记,乐天?”东方天回过身望着他,双眸中有了难掩的激动。
乐天歪着头,露齿而笑:“乐天有什么可以遗忘的?”
“……你故意带我们来这儿,到底为了什么企图?”龙天没有回头,语调毫无起伏,方才在心中炸开的震惊已然平复。“你想对我们说什么?还是你想欺骗我们什么?”
“龙公子这话有失公允了。马车既不是乐天驾的,走官道也不是乐天选的,为何是乐天有了企图将你们带来这儿的呢?要问也该问驾车的镖师嘛!”
天真的表情与天真的话语,让东方天与龙天开始动摇……
皓然……真的死了?
难道乐天并不是皓然吗?
难道乐天的出现只是一个巧合?
难道自很多年前,他们早在不知不觉中失去了皓然?
不会的……不会的,乐天明明就是皓然,他就是皓然啊!
“……若你们不信乐天的话,大可挖坟开棺,里头一定有具白骨。”
“……不用了,天要黑了,回去找地方扎营。”东方天说,依依不舍地望了那墓碑一眼,再看向乐天……
那漆黑的双瞳幽深,乐天看着以为自己就要陷入那个黑色漩涡中。半晌之后,东方天便是再也不回头地离开。
乐天待了一会儿,瞧了瞧一动也不动的龙天,对他那落寞绝望的背影继续残忍地笑着。他觉得十分开心,甚至觉得一辈子来就属刻下最为欢畅了!
蓄意的、恶意的、残酷的,将多年前那一人的亡去,活生生再将其展开在众人眼前,便是要让皓然再死一次,乐天也非常乐意这么做。
什么叫现实,什么是不可能,他有必要让龙天彻彻底底的明白——正如死亡不能再复活,曾推开的便不会再回头……就算是此时施舍的一眼,也不会再让那忧郁的神情紧紧牵引着。
放开了,大家才能觉得原来天空如此宽广。
乐天转身,无情地将龙天留下。
有一条线,原本隐隐约约互相牵引着的线,“啪”的一声,断了!
那间小草屋没有人再靠近过,大家均是默不作声,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