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张择端失神地面对桌子上的两菜一汤,一筷子也没有动,饭菜早已没有丝毫热气。
周老实以为他嫌饭菜粗糙,难以下咽,便连连道歉:“小店粗茶淡饭,不合胃口。客官不妨到附近樊楼酒家,品尝美味佳肴,百年醇酒。再不遛达到州桥夜市,诸样小吃,各有风味。”
张择端从来没有经历过大风大浪的磨练,心里搁不住事,轻轻摆手,长叹了一口气。
“客官有什么为难之事,如有用着小人之处……”
张择端见店主慈眉善目,态度诚恳,不似奸诈小人,便慢吞吞字斟句酌地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老伯,我想打听……打听一个人。”
周老实双手乱摇,道:“老伯可不敢当。只要小老儿知道,理应奉告。”
张择端目不转睛地盯住他,试探道:“你可知金线巷住着一位陈朝天,官拜御史中丞?”
周老实变颜失色,忙向屋外伸头观望,又把房门关严,才压低声音问道:“公子问他干什么?”
张择端迟疑道:“我和陈家是至亲,千里迢迢前来探望,谁知他家竟被官府查封了。”
周老实神色怆然,道:“怪不得张公子愁眉苦脸。唉,正应了一句老话,好人不长寿,祸害活千年!”
张择端倏地站起,惊问:“莫非他老人家……”
周老实同情地扶他坐下,安慰道:“你先莫急,听我慢慢道来……”
事情说来话长。自从大唐王朝崩溃以后,经过五代十国封建割据的大混乱局面,不断地分化,兼并,神州大地逐渐形成了宋、辽、西夏三国鼎立的局面。辽邦占据北国,地域辽阔;宋朝主宰中原,人杰地灵。双方势均力敌,视若寇雠,连年征战,烽火不息。当年巾帼女杰、辽国中兴之后萧燕燕经过多年苦心筹备,亲自披挂上阵,率倾国之兵南侵,志在一举灭宋。宋真宗赵恒在国家面临危亡的严重关头,听从宰相寇准的劝告,御驾亲征,坚决抵抗。双方在黄河之滨的澶渊摆开阵势,决一死战。结果辽军损兵折将,宋军伤亡惨重,旷日持久,相持不下。这时,双方统治者都看清了一个事实,谁也吃不掉谁。战争使两国生产破坏,国库空虚,百姓饱受刀兵之苦,将士怯阵厌战,都没有气力再打下去了,于是罢兵言和,签订了“澶渊之盟”。从此,化剑为锄,和平共处,边界无事,百姓安乐。逢年过节或皇室遇有婚丧嫁娶红白喜事,双方都会派遣使臣祝贺或吊唁。迄今已一百一十多年,辽宋两国关系比较友好。西北的党项族原先是臣服于唐朝的少数民族,过着居无定处的游牧生活。他们的首领被唐朝皇帝恩赐国姓李。五代十国结束后,他们一部分降宋,一部分降辽,时降时叛,时和时战,反复无常。宋仁宗年间,党项族首领李继迁乘宋辽战后急需休养生息、无暇西顾之机,拥兵自雄,割据了素有塞上江南之称的黄河上游地区,图谋独立。经过三代人的浴血奋战,终于建立了西夏王朝,相比之下,国势较弱,一直在辽宋两国的夹缝中求生。宋徽宗赵佶登基之初,西夏崇宗李乾顺探知宋朝党争迭起,政治腐败,猜疑将帅,自毁长城,便起兵发难,攻关斩将,扩大地盘,掠夺财物。边关报警,败讯不绝,赵佶万般无奈,大胆起用了年轻有为、文武双全的偏将田振鹤率兵迎敌,此人果然了得,率大军踏碎贺兰石,扫平西海尘,敌兵闻风而逃。李乾顺不敢正面交战,又改变策略,派小股部队骚扰边境,打了就跑,抢了就窜。敌变我变,田振鹤征战为次,攻心为上,一手挥大棒,一手捧蜜糖。每次作战后,都将俘虏礼送出境,缴获的武器原封不动送回,又暗中帮助西夏平定了一次内部叛乱。李乾顺口服心服,甘拜下风,双方才建立了友好睦邻关系,边境开放,自由贸易。田振鹤也因功升任节度使,长期坐镇边关,主持西北军事。据说,李乾顺曾有意娶田振鹤的千金为儿媳,结为儿女亲家,田振鹤担心朝廷生疑,婉言谢绝了。不料,三年前赵佶突然心血来潮,派亲信童贯到西北监军,行前面授机宜,赐以尚方宝剑,有先斩后奏、生杀予夺之权。童贯上任后就因和主将田振鹤政见不一,发生摩擦。田振鹤的本事全在战场上,不会官场上尔虞我诈那一套,根本不是童贯的对手,很快就被晾在一旁。童贯大权在握,另搞一套,和西夏的关系日益恶化,边境从此多事。终因童贯侮辱西夏公主为导火线,两国爆发了战争。对军事一窍不通的童贯刚愎自用,不听田振鹤的忠告,率军孤军深入,遭到西夏的伏击,几乎全军覆没。多亏田将军以大局为重,率领一支铁骑,奋力冲进包围圈,才把童贯和残兵败将搭救出来。童贯咎由自取,不思悔改,反而迁怒边民,诬蔑百姓私通敌国,致使大军失利。归途中,他兽性大发,纵军行凶,杀害手无寸铁的老弱妇孺,高挑同胞血淋淋的人头,冒充斩获的敌兵首级,向朝廷报功请赏。万幸的是,西夏虽然大获全胜,但自知难以和远比自己强大的宋朝长期抗衡,主动请求罢兵言和,战火才没有扩大。得胜捷报传到东京,朝野一片欢腾。赵佶龙颜大悦,论功行赏,晋封童贯为泾国公,入主枢密院,手握全国兵权,和掌管中书省、把持外交内政的蔡京并驾齐驱,成为皇帝的左膀右臂。因为童贯是个被阉割掉男根的宦官,世人都嘲弄地称他为“母相”,称蔡京为“公相”。京师有一首童谣到处传唱:“天子坐朝堂,公母站两厢。公把脸谱带,母也快乔装。你唱我拉弦,我跳你鼓掌。公母演双簧,合伙坑皇上。”
御史中丞陈朝天身为谏官之首,为官清正,忠君爱民。他抨击时弊,弹劾权臣,铮铮直言,无所顾忌,奸邪之辈畏之如虎,朝野上下为之侧目。去年夏天,不知道他从什么渠道了解到童贯在西北胡作非为,蓄意挑起两国战火的内幕和轻敌丧师,虚报战绩,所谓边关大捷的真相,不禁怒发冲冠,奋笔疾书,弹劾童贯“轻启边衅,遗患无穷;杀良冒功,祸国殃民”,请求皇帝诛杀奸贼,以谢天下。一连三道本章泥牛入海无消息,这已经充分表明赵佶的态度了。陈朝天赤胆忠心,竟在朝堂上当众揭露了此事,他的话没有说完,赵佶不愿再听下去,拂袖而去。陈朝天不顾一切地上前拉住皇帝的衣袖,坚持要把话说完,不料用力过猛,把袖口拽破。赵佶嘲笑道:“你可真够厉害呵,把朕的龙袍都弄坏了!”陈朝天冒死进谏道:“陛下不可惜衣裳,难道我还可惜我的头颅吗?童贯之流再继续把持朝政,亡国之祸就不远了!”官家龙颜大怒,恨不得当场宰了这个没有眼色的老家伙。可是,有宋以来,历经八帝一百五十余年还没有过杀戮言官的先例,只得强压怒火,以“诬陷大臣,有侮国体”的罪名将他革职罢官,打入天牢问罪。没等刑部讯问,童贯就派人买通狱卒,暗中做了手脚,陈朝天便突然得了暴病一命呜呼。周老实道听途说,对此事虽然知之不详,但对事情的来龙去脉也说了个大概。
张择端听得血脉贲张,满腔义愤,道:“陈大人为民请命,何罪之有!”
“谁说陈家不冤啊?”周老实脸上露出恐怖的神情,“听说陈府被查封后,逢年过节,夜深人静时,从里面经常传出凄惨的哭声,非常人,百姓都说陈大人死得不明不白,冤魂不散呵!因为陈宅闹鬼,谁也不敢搬进去住。”
张择端眼圈发红,颤声问道:“陈大人罹难之后,陈家姐弟和仆人呢?”
“树倒猢狲散,仆人们各自逃命,那就说不清楚了。”他脸上略露喜色,“也是陈家祖上积德,枢密院抄家封门那天,公子陈云龙正在郊外打猎,听到凶信,连夜逃出东京。你进城时,没看见官府的告示吗?”
张择端此时方知朝廷绘影图形缉拿的翩翩公子就是自己的内弟,困惑地问道:“陈公子充其量不过是个犯属,怎能和黑衣蒙面的江洋大盗相提并论,也成了钦犯呢?”
“阁下有所不知,童贯布下天罗地网,势必要斩草除根,陈云龙无处可逃,便投奔太行群盗,落草为寇了。”
张择端一愣,连连跺脚道:“陈公子不该背叛朝廷,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已是百年身了!”
“话有几说几讲,听说他们也是一帮杀富济贫、替天行道的好汉,陈云龙在太行山上也坐了一把金交椅,便派了一个同党潜入京师,来搭救他的姐姐陈云凤。这个黑衣蒙面人十分了得,暗中干了几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去年冬天,四大名妓出头,劝说豪门权贵捐资赈灾。这些家伙为富不仁,花天酒地,挥金如土;扶危济困,一毛不拔。任凭姑娘们磨破嘴皮,也没有几个响应。黑衣蒙面人便挨家寄刀留柬,要他们出款行善。几个有恃无恐的王孙公子不理不睬,谁知一觉醒来便发现头发被剪掉了一绺,成了阴阳头竟然毫无知觉。这样一来,连悭吝的守财奴也争着掏腰包了。后来,黑衣蒙面人又夜闯皇宫,留下书信,为陈大人鸣冤叫屈。”
张择端最关心的还是未婚妻的下落,忙打断他的话头,问道:“那么他找到陈小姐没有?”
“唉,这就不知道了。陈云凤是官宦人家有名的才女,要是落在童贯、童仲父子手中……”周老实怕过分刺激张择端,不忍再往下说,“也许不至于吧。”
张择端还抱一线希望,问:“现在有那人的消息吗?”
“那人来无影,去无踪,谁也没有见过他的真实模样。老百姓暗地里叫他无影侠,仇恨他的人都叫他鬼剃头。去年闹腾一阵子,开封府三班衙役沿街巡逻,挨户搜查,也没逮住。这几个月再没听说过他的消息。不过,这都是百姓流传的,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
张择端肝肠寸断,热泪直流,周老实也陪着唉声叹气。半晌,张择端咬牙切齿地拍案而起,道:“童贼害得我岳父家破人亡,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周老实吓得连忙去捂他的嘴,叮嘱:“张公子,你一个文弱书生,无权无势,只求平安无事就是福气了。京师到处是童贯父子的爪牙耳目,千万不能让人知道你和陈家有瓜葛。”
这时院里传来两个人的谈笑声:
“仙翁,果然不出你所料,小御街又出奇闻,你猜李师师选中了一个什么样的新郎?一个无名小卒,一个看热闹的穷书生!哈哈!”
一个苍老的声音答道:“我为她测过八字,此女乃天上星宿下凡,贵不可言,说不定将来还会进宫当娘娘哩!她慧眼识人,看中此人必有奥妙。”
“这就叫有心栽花花不发,无意插柳柳成荫。那些王孙公子干瞪眼,白生气。我看此事绝不会风平浪静,好戏还在后头哩。” “那也只好任其自然吧。这事已经足够京华百姓饭后茶余谈论一阵子了。今日老夫过于劳累,明日再和刘老爷闲扯。”
接着是开门声,关门声,院落又归于一片沉寂。周老实悄声道:“这是小店两位常住的客人,一位是在大相国寺算卦相面的先生,一位是候补县令。我这里的客人良莠不齐,鱼龙混杂。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奉劝公子逢人且说三分话,不可全抛一片心。你刚才说的那些事,小老儿这个耳朵进,那个耳朵出,权当没听见。切记切记!”说罢哆哆嗦嗦地走了。
胭脂兽童仲窝着一肚子火回到府中,看什么都不顺眼,拍桌子,踢板凳,见啥摔啥,就连他最宠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