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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若应允,岂不让天下豪杰笑我乘人之危,别有所图?”
“大事托付义士,心愿已了,我一个弱女子留在世上何益?难免遭人暗算,贻羞人间。”颜玉洁说着毅然挥动剪刀朝咽喉刺去。
无影侠眼明手快,一把攥住她的双腕,恳求道:“我要姑娘活着,亲眼看到童贼的下场,即使同归于尽,我也要为民除奸。”
颜玉洁挣不开,只得含泪道:“我答应你,要活着看到这一天。”无影侠的铁石心肠被颜玉洁融化了,深情地说:“我受朝廷通缉,行踪不定,朝不保夕,今日一别,很难再相逢,请姑娘多保重。”
“君出生入死,赴汤蹈火,有今日无明日。不是我不知羞耻,自轻自贱,”颜玉洁也感觉到对方对自己萌发的情意,下决心再次解开公子衫,双手奉上剪刀,“英雄岂能无后。万一苍天可怜,能为君生下一男半女,抚养成人,继承父志,君在九泉之下也会含笑。”
无影侠激情潮湃,难以自抑,紧握她的柔荑道:“田姑娘,等着我,有朝一日我一定明媒正娶,与你终生相伴。”
颜玉洁把剪刀藏进怀里,含泪笑道:“妾将用这把剪刀护身,完璧以待夫君。你能让我看看你的真面目吗?那怕一眼也行。”
无影侠欲揭面罩,又改变了主意,道:“我面目丑陋,恐怕惊吓了姑娘,还是给你保留一个美好的希望吧。”
“将来见面,我怎么才不会弄错夫君呢?”
无影侠悄悄附在她耳根道:“娶妻如卿,只羡鸳鸯不羡仙。”他看看天色,匆匆道:“我不能再耽搁了,姑娘打算到何处安身
“教坊司是无法回去了,我先到要好的姐妹飞将军李师师府中暂避,再作计议。”
无影侠为她戴好幞头,系好衣扣,擦净脸上的血污,深情地道:“天将破晓,我还要设法脱身,不能护送你了,一路小心。”
二人依依不舍,紧紧握别,一个隐入杏林深处,一个向小御街走去。
胭脂兽童仲请来御医为童贯治伤,只说是不慎碰伤,此公一看伤口便知是瞎话,他老于世故,也装糊涂,随声附和。童贯的小指被咬掉一块肉,差一点没伤着骨头,上药止痛,包扎停当,又留下处方,抓药口服。折腾了半夜,童贯的疼痛才大为减轻,合上眼歇息。
童仲把御医送出府门,便迫不及待来到关押冰美人的客厅。
飞天鼠卞勇深知他狗窝里放不住剩馍的贱毛病,向翻江蛟石太使了个眼色,二人便离大厅远远的,任凭他胡闹。
胭脂兽见颜玉洁在地上缩成一团,十分心疼,现出一副怜香惜玉的模样,上前搂住乱亲乱摸:“小美人,你等急了吧?老爷不中用,少爷侍候你。”
张择端估计那女子已经脱离了虎口,便一跃而起,裙子一扔,顺手甩他一个大嘴巴,骂道:“无耻之徒!”
这一巴掌憋足了劲,打得又重又脆,童仲腮帮上马上泛出了五个指印,倒退了几步才站稳。他捂着火辣辣的左颊,看清面前站着一个只着内衣的青年男子,大惊失色,问:“你……你是什么人?”
飞天鼠和翻江蛟闻声急奔进厅,上前拧住不速之客。张择端挣不开,索性把脸一扬,来个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
“眼睛一眨,母鸡变鸭。”胭脂兽气得跳脚,厉声质问翻江蛟,“石太,你小子变的什么戏法,大美人变成了臭男人?”
石太眨巴着小眼傻着脸,道:“我也不知道是咋回事。”
卞勇把张择端向前一推,道:“还是问他吧。”
胭脂兽童仲上下仔细打量张择端,怪叫道:“哈,原来是你!不是冤家不聚头,新仇旧恨一齐清。你先说把美人藏到哪里去了?”
张择端不卑不亢地答:“她从哪里来,便到哪里去,我怎么知道?”
“你是怎么混入府中的?”
“你是怎么把人家骗来的?”
“你还敢嘴强牙硬,你今天栽到少爷手里,别想吃好果子!”
张择端昂首挺胸道:“生死早已置之度外,何惧你这鼠辈!”童仲气得像吹猪,大喝一声:“来呀,给我乱棍打死!”
“少爷息怒。”卞勇忙凑他耳边悄声道,“事情还没弄清哩,打死他太便宜了。还是报告太师要紧。”
“此言有理,快报告老爷。”
再说童贯伤指妥善处置后,躺在床上双目紧闭,却没有睡着。他这个人鼠肚鸡肠,睚眦必报,谁要让他一阵子不舒坦,他就要让谁一辈子不安生。冰美人颜玉洁不仅当面痛骂他,还咬伤了他的手指,将她千刀万剐、碎尸万段也难消心头之恨。他要用比对待陈云凤更残酷的手段来处置她,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这辈子永受折磨。正当他恶毒地设计种种酷刑时,仆人童林奉少爷之命进来报告一个坏消息。
佳丽变书生,美人无踪影。使人难以置信,童贯腾地坐起来,尖声嚷道:“来人呀,快把蟊贼押过来,我要亲自审问!”
一会儿,胭脂兽童仲率卞勇、石太把张择端五花大绑押到床前。打手们一齐喝道:“罪犯跪下听审!”
张择端昂然道:“男儿膝下有黄金,岂能轻易下跪?”
卞勇、石太正要上前动武,童贯大度地挥了挥手,道:“我就喜欢你这种宁折不弯的汉子。你的身世我全知道,你叫张择端,你父张克古,退隐故里;你岳父陈朝天,病死狱中。”
“你既然什么都知道,何必罗嗦?”
“我只问你受何人指使?如何潜入我府?意欲何为?”
胭脂兽忽然想起了什么,得意地指着张择端的鼻尖道:“我明白了,听说隔壁为明姬帝姬请了个绘画教习,特地腾了一座院子让他居住,很少有人见过,搞得神秘兮兮的。这小子毛笔会抹几下,一定是他!”
张择端心想不如说点实话,如能引起一场狗咬狗两嘴毛的好戏,也很有意思,便道:“一点不错,我天热难眠,随处遛跶,不知怎么就逛到这里来了。”
童贯一听此话,觉得事态比想象得还要严重复杂,必须认真对付,厉声喝道:“你夜入本府,非奸即盗,以为打出蔡京的招牌,我就不敢惩办你吗?来人呀,先把该犯押入水牢,听候处置!”
原来童府不仅私设公堂,还有秘密水牢,专门处置政敌及奴婢。张择端被卞勇、石太押走后,童贯在床前来回踱步,紧张思索。易储是他多年来的一桩头等心事。太子赵桓长成后,和他格格不入,貌合神离。一朝天子一朝臣,一旦赵桓登基,就会把他罢官撤职。为确保子孙富贵,他早就暗中策划改换储君。几经筛选,他看中了赵佶宠妃司娘娘不满周岁的皇子,乳臭未干,将来便于掌握。作为拥立小皇帝的定策国老,便可独霸朝纲。司娘娘求之不得,一拍即合,枕头风越刮越劲,赵佶被她的迷魂汤灌迷糊了,吐口要在适当茬口更换太子。童贯计划征辽夺回幽云十六州后,说话更有份量,便要公开上表易储。蔡京另起炉灶,打算拥立郑皇后的儿子,他根本没有放在眼里,孤立无援的赵桓就更不在话下了。今夜一连串的怪事使他受到极大的震动,各种迹象表明,蔡京和赵桓已经结成同盟,两股势力纠集在一起反对自己,倒不可不防。
童仲见他不发话,憋不住道:“爹,这有什么作难的,把姓张的小子乱棍打死,扒坑一埋不就拉倒了!”
童贯瞪他一眼,道:“杀了他就像捏死个蚂蚁。事情不这么简单,其中大有名堂。我要查清内幕,追出后台。”
飞天鼠卞勇进来禀报:“老爷,少爷,听说刚才隔壁也出了乱子,说是闯进两个黑衣蒙面人,劫走了明姬帝姬的绘画教习张某人。”
“唔,竟有此事?”童贯刚才也听到蔡府传来的喧嚣之声,冷笑道,“蔡京老谋深算,诡计多端。如今人落在我的手心里,他就编出这种鬼话来。”
“爹,老蔡、小蔡可不是省油的灯,他们是想把水搅浑,倒打一耙!”
太子忍痛割爱献美人,颜玉洁身藏凶器怀杀机,政敌之婿张择端潜入内宅,这一连串事件互相关联,在童贯脑海里逐渐明朗,形成了一个有组织有计划的针对他的暗杀行动。赵桓居心叵测,施展美人计,派冰美人伺机行刺,蔡京则派张择端进府接应。现在阴谋败露,又贼喊捉贼,推卸责任!赵桓呵,赵桓!蔡京呵,蔡京!本帅眼里可容不得沙子,你有初一,我有十五,你掏我的心肝,我要你的五脏!他心中有了主意,阴森森地从牙缝里迸出话来:“来人呀,马上将勾结太行群盗,刺杀本帅的杀手张择端押送开封府发落!”
“爹,赵桓和老蔡合穿连裆裤,你这不是放虎归山吗?”
“他们想捂着盖着,我偏要公诸于世,最后闹到官家那里,看他们这出戏怎么往下唱。”
童贯的伤指又疼痛起来,更激起了他的刻骨仇恨,决心利用这一事件把所有的政敌一网打尽。
蔡府大厅里的丑剧,被急骤的梆子声和“抓强盗”的吼叫打断,美人们大哭小叫,乱成一团。蔡京学狗爬,累瘫在地上像条断了脊梁骨的死狗,丑态百出。勾魂凤郑珠娘心中有数,连声叫苦,以为是张择端逃跑被人发现,因为府中大多数人从没有见过他,误把他当成强盗来抓,使她一片心血付诸东流。
为了今晚配合张择端出逃,郑珠娘真是煞费苦心。她先缠着蔡京出面为她做寿,又串连要好姐妹大造声势。蔡府男仆女婢近千人,分工极细,端尿盆的不倒马桶,切葱丝的不管剥葱。举办这场盛大的祝寿宴会,绝大多数人都得动起来,投入操作。她又精心设计,为负责夜晚巡逻的大管家牵线,勾搭上蔡京的如夫人,今晚演出《鹊桥会》。又让两个姐妹缠着在花园院门值夜的家丁推了一天牌九,白天不睡觉,到半夜准熬不住。这都给张择端出逃创造了良好的条件。谁知,这个书生气十足的公子命运这么不济,还是被人发现了。
郑珠娘连连搓手,苦想补救的办法。她见大厅乱得鳖翻潭似的,心想必须掌握住左右局势的主动权,才好见机行事,连忙把蔡京搀扶在正中太师椅上坐定,朝众人大声喝道:“大家别怕,个把蟊贼成不了气候,都听我的!”
蔡京见她临危不惧,指挥若定,不由刮目相视,喘着气道:“对,全听珠娘的。”
“蟊贼进府,不外乎想发点小财。姐妹们快回自己房内看看,丢了什么没有。”
她的话比啥都灵,美人们一哄而散。大厅安静下来。她又对一个仆人喝道:“快去请小公子和大管家来,禀报相爷,是否惊动了帝姬?是否捉到了蟊贼?”
勾魂凤办事全办到点子上。这是蔡京最关心的两件事,他连连点头称赞。
一会儿,玉面狐蔡肖和大管家进来请安。蔡京缓过劲来,又端起了架子,慢吞吞地问:“帝姬受惊了吗?”
“回父亲大人,她安然无恙,又安睡了。”
“府中究意出了什么事?”
大管家趋前道:“一个黑衣蒙面人闯入府中,被两个更夫发现。”
蔡京大惊:“莫非是那位夜闯皇宫的鬼剃头?”
蔡肖道:“爹,鬼剃头一向独来独往,神秘莫测。据家丁说,今夜发现两个黑衣蒙面人,他俩是一伙的,可以断定不是鬼剃头。”
“伤了什么人没有?丢失了什么贵重物品没有?”
大管家陪着小心道:“人员无伤亡,财物没丢失,只是劫持走一个人。”
蔡京顿时有种预感,问:“谁?”
“现已查明,是怡情院中相爷请来的贵客。”
郑珠娘越听越放心,心中一块石头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