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自那夜二人一吐心曲后,张择端再也没有见到勾魂凤郑珠娘。他多次用手势向哑奴询问,少年只是微笑摇头。老贼蔡京再没露过面,稳坐钓鱼台,单等鱼儿吞饵上钩。玉面狐蔡肖日夜陪伴娇妻,也不再登门,只有明姬公主还想着他,经常派贴身婢女送些精美的食品来。估计天气稍凉,蔡京父子就会和他摊牌,必须抓紧机会逃脱虎口,他内心极度不安,却装出逍遥自在的模样,麻痹对方,单等约定的那一夜到来。
勾魂凤郑珠娘多年和蔡京祖孙三代厮混,来者不拒,曲意承欢,但从内心深处对他们十分厌恶,有着刻骨的仇恨,一旦有机会就要逃出这人间牢笼。她一直留意蔡京让她接待的那些门生、官员,如果有中意的情人或者愿为她献身的,就要和他私奔。为此,她做了精心准备,偷配了蔡府后门的钥匙,摸清了夜间巡逻的规律以及各处防范的情形,又暗中积蓄了大量私房,以备今后维持生计。遗憾的是,所遇非人,都把她当成泄欲的玩物,更不用说为她得罪蔡京,抛弃功名利禄去过亡命生涯了。她和张择端两夜相处,认定他是世间难得的志诚君子,值得为他做出一切牺牲,不惜断送自己留的后路,也要搭救他脱脸。她的计划是在她生日这一天,拿出私蓄举办盛大宴会,招待蔡京和府中所有姐妹,彻夜狂欢,给张择端制造逃跑的机会。
度日如年,勾魂凤郑珠娘的生日终于盼到了。这一夜,天气半阴半晴,清风徐来,乱云飞度,不时地遮住一弯月牙。张择端将那包蒙汗药大部分倒掉,只剩下一星点儿暗暗放在哑奴的饭碗里,哑奴身子骨还嫩,白天忙得脚不沾地,十分劳累,又难得这么凉快,不用放蒙汗药,头一挨枕头便酣然入梦了。
张择端心情激动,难以入睡,便坐到院里花架下独自饮茶,手里紧紧捏住郑珠娘交给他的后门钥匙,脑海里又把逃跑的计划过滤一遍,惟恐出现漏洞。
院外传来响亮而优美的丝竹歌舞之声。蔡府一门皆权贵,老少无白丁。蔡京深知权力的重要,没有权就失去了一切。因此,他把至爱亲朋、门生死党全安插在重要的职位上。弟弟蔡卞是王安石的女婿,曾任中书舍人,兼国史修撰,掌管机要;长子蔡攸现任镇海军节度使,任意出入宫禁,与官家亲密无间;二子蔡任礼部尚书,季子蔡任龙图阁直学士……就连三岁的娃娃也以祖荫封了官职。从上至下,都讲究享受,尽情追欢,每天都是灯红酒绿,通宵达旦。勾魂凤郑珠娘是蔡府祖孙三代共享的尤物,又为蔡京招降纳叛、结党营私立下了汗马功劳。特别是这次降服张择端建立了殊勋,她一提出要做二十大寿,蔡京满口应允,准备阖府大庆一番。因为毕竟是家妓,不便对外张扬,当晚闭门谢客,张灯结彩,吹拉弹唱,大开盛宴。
张择端回到书房,推开信笺,给贾老员外写辞职信,也不把事情点破,只说侯门似海,小院寂寞,自己是个闲云野鹤,不愿受拘束,但因主人好客,盛情难却,只好不辞而别云云。这样,不仅开脱了哑奴,蔡京父子也不会怀疑勾魂凤郑珠娘反水。
好容易熬到三更,他再也坐不住了,顾虑到进府时没有留意,路径不熟,怕走晚了摸错路误事,不如提前动身。哑奴睡得正香,口水顺着嘴角往下淌,张择端小心翼翼地从他腰间解下院门钥匙,又怕他着凉,顺手在他肚子上盖了件衣衫,环顾一遍这座豪华舒适的牢笼,义无反顾地打开铁锁,出了怡情院。
他将院门关严,摸索着向后花园走去。没走多远,便听到脚步声响,连忙躲到花坛后面。灯光一闪,从月亮门里转出来两个更夫,一个击云板,一个敲梆子,正打三更,慢悠悠地从花坛旁走过。
张择端待更夫走远,从花坛后出来,穿过月亮门便是一条长廊。长廊尽头是一座富丽堂皇的大厅,厅中灯火通明,如同白昼,欢声笑语,急管繁弦,看来蔡府正在那里为勾魂凤郑珠娘做寿。远远望去,影影绰绰,仆役穿梭,端酒上菜,热闹非凡。他不敢多停,从另一角门走出去。
眼前是一溜同样式样的小院,据说每座小院中住着蔡京的一位有名份的侍妾,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省得争风吃醋。蔡京今晚和家妓们鬼混,侍妾们都安歇了,所有的小院全黑灯瞎火。
又穿过两座院落,便是后花园的院门,门下宫灯高悬,有一中一青两个男仆手持木棒看守。年轻的仆人连打哈欠,嘟囔着说:“白天推了一天牌九,瞌睡他娘哭半夜——瞌睡死了。”
中年仆人伸着懒腰,劝说道:“再硬撑一会儿,万一大管家来查夜,看见你我打瞌睡,明天少不了一顿竹笋炒肉丝(打屁股)。”
“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只许他们花天酒地,就不许咱们偷偷睡觉。”
“再呆一个更次,老爷少爷折腾了大半夜,上床歇息后,咱哥俩也找个地方眯一觉。”
年轻仆人挥舞手中的木棒:“堂堂相府,看谁敢来捣乱!”
“前些日子鬼剃头就夜闯过童府,咱们还是小心为妙。”
二人重新打起精神,掂着木棒在附近来回走动。
张择端躲在附近的花棚下看得清清楚楚,听得明明白白。勾魂凤那晚对他说得很详细,明姬公主和玉面狐蔡肖夫妻住在花园里的一座楼房里,因此院门日夜有人看守,值夜的仆人往往到四更天就撑不住了,或就地而卧打盹儿,或溜回住房睡大觉,便可钻空子穿过花园,紧挨着就是马厩车库,这时杂役都在酣睡,打开后门的铁锁,就可逃出蔡府。张择端出走心切,来得早了些,看守院门的仆人还没有离开哩。他怕被巡逻的家丁发现,不敢在这里干等。开弓没有回头箭,他想偌大相府,肯定有许多出口,不如试试另找出路。
蔡府院套院,房连房,曲里拐弯,到处是门,一会儿他就迷失了方向,只好豁出去,朝有亮光的地方摸去。
前边有一座偏门,灯笼高挂,大门洞开,看方位和架势是通向府外的。门里门外各有两个奴仆,敞胸露怀,席地而坐,大碗喝酒,大块吃肉,隔着门槛连连碰杯,你有来言我有去语,都醉意醺醺了。
门里的仆人说:“两位老爷面和心不和,关咱们下人屁事。咱们还是好兄弟。来,再干一碗!”
门外的仆人高举酒碗道:“对,这话中听,今朝有酒今朝醉,管它明天喝凉水。”
“你不怕你们老爷、少爷?”
“哼,今晚上他爷俩编圈儿哄来了东京数得着的美人,正寻乐子哩,谁还顾得上管俺俩。你也不怕大管家了?”
“嗨,老爷七老八十了,十几房夫人怎么顾得过来?我们大管家跟老爷的小夫人早就眉来眼去,天刚擦黑,他就钻了小夫人的碧纱橱了。如今正在温柔乡里销魂哩,俺们乐得逍遥自在。”
门外的仆人道:“可惜酒不多了,今晚不能尽兴。”
门里的仆人道:“老爷正和那些小娼妇们寻欢作乐,我从厨房里又掂一坛好酒。”
门外的仆人揶揄道:“别瞒老哥,谁不知道老弟跟专切葱丝的厨娘也有一腿子,是不是她给你偷的?”
四个仆人互相调侃,你劝我喝,我让你饮,一会儿便横躺竖卧,烂醉如泥。
张择端见机会难得,轻轻从他们身上迈过去,出了偏门。令人困惑的是,这里还是院套院,房连房,宛如又进了一座迷宫。
二十年前,赵佶上台伊始,蔡京被贬到临安住闲,郁郁不得志,因借助童贯的力量才回到东京,进入中枢。他为了报答举荐之恩,在营造府邸时,特地在紧邻为童贯造了一座式样相同的府第,供童贯在宫外休息。更重要的是可以从童贯那里随时打听宫中的消息和皇帝的心思,以便投上所好。宋朝祖宗立下的规矩,不得重用宦官,童贯也要借助蔡京的力量,经常给他通风报信来换取支持,二人几乎天天要见面,为了掩人耳目,在两府后宅之间开了座偏门,出入方便。外人都不知道这个秘密。近年来,二人的肩膀头一般齐,一文一武,一帅一相,争权夺利,明争暗斗,心里都有些疙瘩,虽然没有撕破脸皮,来往却日渐减少。偏门虽仍然敞开,但双方都派了仆人看守。张择端不知一墙之隔便是童府,逃出虎口又进了狼窝。
童府大厅,灯光灿烂,全厅只有两个人,坐在主桌上的是当朝太师童贯。不是东风压倒西风,便是西风压倒东风。自从他的联金灭辽的战略被朝廷采纳,定为国策后,他在赵佶心目中的地位又超过了蔡京。局势发展十分乐观,辽军在金国大军的逼迫下节节败退,失地千里,一蹶不振。官家正要命童贯率领大军出其不意地从背后越过边界,与金兵遥相呼应,两面夹击,幽云十六州便唾手可得时,不料江南告急文书如雪片般飞来,方腊在睦州一带利用江浙百姓对花石纲的痛恨,聚众揭竿起义,自称圣公,建元永乐,设官任职,攻城掠地,声势浩大,追随者达数十万人,派去镇压的几拨官兵全被方腊义军击溃。攘外必先安内。赵佶极为不安,马上改变主意,改命童贯为江淮荆浙等路宣抚使,发原本攻辽的十五万精兵强将南下征剿。如今内外都要用兵,满朝文武舍我其谁?童贯更加踌躇满志,不可一世了。他近日就要出征,孝顺儿子又千方百计给他弄来了东京著名的冰美人,行前他可得痛痛快快地发泄曾欲。
童贯年轻时和堂妹暗约偷期,几度云雨,深知其中销魂的滋味。俗话说:“跛者不忘其行,哑者不忘其言,聋者偏欲听声,盲者偏欲窥光。”他被阉割之后,对女性的欲望仍没有消失。开始由于地位卑贱,人微言轻,自然不敢胡作非为。随着权力的膨胀和地位的升迁,便公然娶妻纳妾,玩弄女色。不能人道的太监公开娶妻自唐玄宗的心腹高力士始。当时有个叫吕元晤的京官,女儿颇有姿色,为了巴结权宦,甘愿献女为妻,此事还得到皇帝的亲自批准。高力士奉旨完婚,娶了位美艳新娘,至于能否行周公之礼,史载不详,不便臆测。但是,那位比女婿还年轻的老丈人因此连升三级,大小舅子都捧印得官却是确凿无疑的。有了这个恶劣的先例,后世便有不少无耻之徒甘愿向得势的太监献妻献女,以图荣华富贵。到了赵佶时期,太监娶妻纳妾已经成了特别荣耀的事,象征着权势财富。童贯并不满足于做有名无实的干夫妻,到处延医求治,广揽方士炼丹,大吃虎狼之药,希冀有朝一日玉茎重生。可惜回天乏术,那些铅药金丹不仅没有使他男根复出,重振雄风,反而严重地损害了他的身体,变成一个心理变态的怪物,继而对女性产生了刻骨的仇恨,以摧残美人为乐,直折磨得美人遍体鳞伤,痛苦呻吟时才感到轻松愉快。今夜,他面对的是东京数一数二的美人,感到特别亢奋。
坐在对面客席上的是冰美人颜玉洁,表面上镇定如常,虚与委蛇,内心却在紧张地思索脱身之策。自从父亲蒙冤遭难之后,她便失去自由,落籍为官娼,凭藉为父伸冤报仇的强烈愿望,才使她有了生活下去的勇气。幸得太子赵桓青睐,处处庇护,允许她改名换姓,免除了潜在的威胁。她听姐妹们说,当了官妓要想逃脱当官的魔掌,保持清白之身比登天还难。所以她每次奉命陪客饮酒都特别小心谨慎,事前让要好的姐妹将她所有的内衣开口处全用针线密密麻麻地缝严实,并在怀里暗藏一把利剪,一旦